第四章：吻別
黑夜很漫長，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
葉小碟精心照顧着靈聰。
靈聰想吃肉湯，小碟親自下廚做給他吃，他想聽歌，她親自唱給他聽。
葉小碟穿上了靈聰送她的衣服，一件很洋氣的粉色的裙子，她畫了妝，像個新娘子一樣漂亮。
靈聰的眼睛一直圍着小碟打轉，他的愛人一直都很美，他看不夠。
這一天，過的很開心，靈聰的狀態也好了很多，靈伯海一顆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
但只有葉小碟一個人清楚，她隱約地感覺到了。
第二天的中午，七月五號，她與他商量着婚禮的事情。
葉小碟側身躺在床上，緊貼在靈聰身邊，靈聰看上去好冷，手也開始變涼着。身上的熱氣蒸發著，微弱地四散擴開。
靈聰突然暈了過去。
“靈聰，靈聰”小碟大喊着。
“快來人啊”
醫院裏亂套了，醫生、護士拚命奔跑着，走廊里擠滿了人。
“咣、咣”器具的晃動聲迴旋着。
“醫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兒子吧”
“別治了，沒用的”主治醫生勸着靈伯海，無耐地搖着頭。
“求你了”
“他太年輕了”
“兒子”靈伯海跪下了。
護士扶起了他
葉小碟就守在靈聰身邊，不喊不叫，一動也不動。
“靈聰，你真的不要我了嗎，說好的”
“你醒醒，讓我見你最後一眼吧”葉小碟晃動着靈聰的手臂，大叫着。
靈聰的額頭一亮，那個東西又出現了，只是它的光很微弱。
“唉”一個男人的嘆息聲。
那個白衣女子又出現了，她拍打着靈聰的額頭，笑呵呵地。
那隻白袖突然升起，飄向小碟，閃動着，招喚着。
葉小碟明白了。
走過去，那肥大的袖口伸展開來，裹住她的頭，托起她的下巴，按到靈聰的額頭處。白衣女人的點着她的頭，做着親吻的動作。
葉小碟聽話地俯下身，她的嘴正好落在那個地方。
靈聰的眼皮動了一下、兩下....他緩緩地睜開眼帘，一雙眼睛很明亮，透着光亮，他看着小碟，抓住她的手，一道白光越出了窗外，窗上閃出一道亮光，一點一點變小，變成了一細條，服帖在上面，不動了。
“媽媽”靈聰大喊着，他的頭看向那個晃動的窗帘，外面一點風都沒有，只是窗帘還在不停地晃動着。
“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小碟趴在他身上，哽咽着。
靈聰托起她的頭，撫摸着她那有些憔悴的漂亮的臉蛋，他的手開始抖了，一點一點地從她臉上垂了下來。
“小碟，我要走了，別難過”
“不...不要”葉小碟緊緊摳着他的手，但卻始終抓不到他的肉，他好像一下子縮小了許多，整個人、整張臉，都在變化着。
“聰兒...聰兒，看看爸爸”靈伯海痛哭着，從小養到大的孩子，是他的心頭肉，雖然他們的關係千絲萬縷，說不清楚，但他一直深愛着這個兒子。
“爸爸，我欠您的，下輩子...還”靈聰的眼睛開始發苶了，他的眼皮塌了下來，臉上的肌肉也收縮着，他像個皮包骨一樣，雖不嚇人，但卻沒了精氣。
“吻我”靈聰拉着小碟的手，拽向自己。
像枯萎的稻草，乾癟癟的，沒有血氣。
“沒時間了”靈聰看着小碟。
“啊，不要，不要”葉小碟險些背過氣，她鼻涕一把小一把地哀嚎着。
小碟撲到靈聰懷裏，淚水滴落在他額頭，匯成一線，沿着鼻子一點點流動着，冒着氣泡，進了嘴裏，靈聰仰起頭，那男性像征的喉結不見了。
她看見了他身邊站着三個白衣人，那個女人露出了笑臉，她看清了，那是他的媽媽。
小鬼們手裏拿着一個物體，晶瑩剔透，閃閃發光，還冒着冷氣，一縷一縷飄向病床上的男孩，他張開嘴，吸吮着，全身開始泛光，形成一個個的小亮點，移動着，匯聚着。
突然又變了顏色，血紅的。
“別哭，我會回來的”靈聰喘息着，笑着。
靈聰的臉開始紅潤，沒有一絲蒼白。
那一條條的血管狀的東西從四面八方飄過來，聚在他身邊，像一群蚯蚓，有秩序地鑽入他的軀體，紅蝦蝦的一片，血肉好像一瞬間又注滿了他的身體，他變得高大了。
“快點，小碟，我沒時間了”
靈聰扭動着身體，扑打着。白光漸漸變多了，形成了牆，圍在他的四周，快要封住了，他的身體開始縮，身上噴出霧氣。
白衣女人命令着小鬼，走近靈聰，展開軀體，越來越大，快要包住靈聰了。片狀的、白布狀的東西，看不見器官，只是癟癟的，被白布罩着，沒有血肉。
“啊，不要”
“不要”
葉小碟撕吼着，她伸出手乞求着。
“給他們時間”白衣女人擺擺手，命令着。
小鬼們展開的軀體又收了回來，聽話地布列在靈聰的身體兩邊，漂着，像懸挂在哪兒一樣，兩個人比劃着，看着那個女鬼，等待着命令。
葉小碟能看見這一切，她好像聽見了她的話，看向她。
女鬼點點頭，微笑着，指向靈聰。
小碟明白了。
沒有時間了。
靈聰的身體飄向了葉小碟，靠近了她的嘴。
“吧吧”葉小碟親在了他的耳後，不停地親着他的手心。
這是他們親熱時她吻他最多的地方。
靈聰的手摟了過來，冰涼的氣體散發出，刺痛了她。
顧不上了，小碟忘情地親着，靈聰的體溫瞬間就消失了。
“啊”靈聰發出了微弱的吶喊聲，他閉上了眼睛，臉上帶着微笑。
小碟又親向他，卻怎麼也夠不到了。
靈聰拉着小碟的手開始變了，指甲不見了，一道白光襲來，手掌斷裂成無數片，變成了光點，消失在氣流中。
靈聰的額頭躍出一道光亮，瞬間就消失了，他的耳後泛起紅色的光點，越聚越多，像螢火蟲一般閃動着。
白衣女人揮舞着衣袖，飄到上空中，貼在天花板上，指揮着。
白布全展了，堆成了圍幔狀，封住了靈聰的軀體，成了口字形。
小鬼揮動着手裏的冒着青光的物件，一個白衣少年飄起，偏偏起舞，瓶口一下子變大了，他像一陳風一樣飄落在裏面，坐在哪兒，看得見他的肉體。
葉小碟追了過去，衝進那白色的圍幔，伸出雙手。
白衣女人拉着她。
少年急了，他化做一縷青煙，串了出來，將她推了出去。
他變得與他們一樣，只是一片扁扁的東西，全身閃着白光，有小碟熟悉的味道。
女鬼將少年推了進去，雙手煽動着瓶口，四面的青煙聚了過來，冒着白光，夾着霧氣，由下往上注入。他的腳、腿、胳膊、臉，隨着白光越聚越多，全部形成了，肉體出現了。
女鬼滿意地笑着，一揮手，遮住了瓶子，又一揮手，將它變成了小小的，揣入懷中，一縷青煙飛出了窗外。
“啊，我的孩子”唉嚎聲。
靈泉海老淚縱橫。
葉小碟的眼睛模糊了，她看不清任何東西，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