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三(5)[07.15]
趙之寒坐在懶骨頭躺椅上,輕啜養生茶,悠閑仰望星空。「工作怎麼樣?」
「很好啊。」這學期剛通過評鑒,升等為教授,明眼都看得出來,他混得有多如魚得水,眉眼間的愜意與自在,是裝不來的,他投入、並且享受這樣的生活。
「不覺得可惜嗎?午夜夢回,有沒有想過,曾經那個自己?」只要他想,願本可以爬到別人想像不來的高度,睥睨腳下萬千紅塵。
即便是現在,以他過去數年深耕於政商兩界,手中握有太豐富的人脈資源,莫怪老頭子不捨得放掉這條大魚。
「有啊。」余善謀坦然承認,「一身冷汗嚇到醒來。你不會卻道,我有多慶幸自己及時抽腿上岸。」若不然,半身陷入泥沼的他如今已然滅頂,吞沒良知,也許一身污穢,也許變成像趙恭那樣麻木不仁、眼中只有利益的活死人,之荷不會喜那樣的他,他也不會。
「……抱歉。」這句話,一直想說,總說不出口。
他不曾忘記,余善謀那雙手所染上的污穢,有一道是為他而沾的,當時為了保護最重要的那個人,他別無選擇,因為他們都清楚,當對手骯髒,你只能比他更臟,擺無謂的清高身段,必敗無疑。
余善謀微訝。「為什麼道歉?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我自己選擇的路,走了就不會後悔。更何況,我現在很好,做了一直以來最想做的事,將一棟棟小苗雕塑成材,那比將一塊錢在掌中翻岀一百萬更有成就感。」
趙之寒側首,盯視他眉間的飛揚神采,開始有點懂之荷的堅持了,懂她為何拼着跟老頭翻臉,都要為丈夫守住最後一塊凈土。
對余善謀而言,工作不僅僅是工作,更是帶給他自信與成就、肯定價值的所在。
每個人的追求不同,他是天生的教育者,不是牟利的生意人,放在不對的地方,他不會快意。
雖然說了,他必然會為之荷而妥協,但那樣的他,無法發光發熱,丈夫不快樂,之荷又怎麼會快樂?這樣的婚姻,又如何能美滿?
「好,我懂了。」確認了對方的意向,他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余善謀回視他,「這跟之荷近來的心情不好,有關係嗎?」
這才是今晚來「聊聊」的主因吧?「從哪裏看出之荷心情不好?」
「言行、表情、動作,還有情緒起伏……各方面。這不好形容,只是一種感覺。」兩個人相處久了,一個眼神、一點幽微的情緒轉折,都能感受到,那是一種互動頻率的接收。
「怎麼不直接問她?」
「之荷不想說。」甚至覺得她有點刻意在掩飾,不想讓他知道,不然若在以往,早就自己賴上來討抱了。
「既然她不想說,問我幹麼?」他看起來有這麼大嘴巴嗎?
「所以你真的知道。」余善謀點頭,大致有點底了。「是跟我有關的事吧?」
「也沒什麼不能讓你知道的。」以前是懸而未決,他跟之荷都不願把余善謀拖進趙家這池爛泥垃里,犧牲掉自己的人生願景,如今既然已經打定主意要連根剷除,此刻不說余善謀早晚也會知道。
「我家那顧人怨的糟老頭,打壓之荷,一再給她使絆子,目的就是要逼你出來。」自己人玩自己人,這老頭真是好風範,他不有樣學樣仿着點,怎對得起前人教導有方。
余善謀蹙眉。「而她咬牙一聲不吭忍了七年?」什麼也不跟他說?
「這次玩過頭了,她被逼到丟辭呈,我也就順勢表態與她同進退。」蹺個幾天班在家玩小孩,瞧趙小寶多開心。
「難怪。」今天來學校接他時,就感覺她情緒悶悶的,賴抱上來的力道,比以往緊了些,像是在承諾他:我會對你很好、我會守護你的夢想、我會當個全世界最棒的妻子,讓你不後悔選擇了我。
無論再辛苦,都想替他生第二胎。
無論受多少刁難,都不想委屈他去過不想過的日子。
傻瓜。他最大的夢想,是妻子的笑容。
「你們不用為難,我回——」
「我沒打算讓你回來。」完全知道他要說什麼,趙之寒淡淡打斷,「倒是你女兒,我還比較有興趣一點。」
「什麼?」
「你以為,現在的我,還能任人擺佈嗎?」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你會老,我會大」,他用了七年在壯大自己,只要他一抽腿,趙氏少說也得垮半壁江山,現在的趙恭,已經玩不過他了,他壓根沒看在眼裏。
余善謀又何嘗不知?他只是沒想到,他會願意為妹妹做到這地步,他原在可以很安逸的執掌江山,加之自己的助力,對他只是有益無害——這樣說也不對,趙之寒本就不是利益取向的人,當年缺乏感情根基的情況下,他都沒有出賣之荷,如今疼入心了,又怎麼可能坐視她受委屈?
不過——「這又關菡菌什麼事」
趙之寒斜瞄他。「你沒發現嗎?你女兒是塊料,不當奸商可惜了。」枉他作育英才,都沒發現自己的女兒是株好苗子?
「我以為,你會想培訓小寶接班。」子承父業,不是理所應當?
趙之寒搖頭。「小寶不適合。」他這兒子心性正直,固守仁義道德,這種個性適應不了詭譎多變的商場,從商只會被坑殺到死。
菡菡不一樣。她有母親的正直,也遺傳到父親那足智多謀的靈巧思路。「上個月,他們學校有個三年級的學姐發生車禍,撞到人的駕駛肇事逃逸,祖孫倆相依為命,環境清苦付不起高額的醫療費用,你知道你女兒怎麼做嗎?她知道這件事後,先是報告師長,尋求校方資源的協助,在學校發起募損活動,搞得有模有樣的。」而,他們余肖菡小姐,年僅七歲,就已經展現出十足的行動力,統籌、計劃、執行,條理分明,儼然領導者風範。
小寶回來跟媽媽說這件事,要捐自己的壓歲錢。
菡菡也回家,跟媽媽說要損她一個月的零用錢,同時問她爸爸:「我都捐了,你不用表示一下喔?」
於是余善謀就去問他老婆:「我一個月的零用錢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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