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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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達地區醫院的時候已是晚上,手術室外窒息的空氣讓我和尼瑪喘不過氣來。尼瑪是我在迴路上碰到的,他因為要抓捕受傷的盜獵者所以來遲了。我和他先回了卡當,在卡當簡單處理了一下所長的傷口。然後我們乘坐鎮政府的車,用了十多個小時才趕到地區醫院。

一路上,所長流血很多,我也不知道所長是不是能挺過這一關。

“願蓮花大師保佑!願蓮花大師保佑!”

尼瑪雙手合十,一個勁地祈禱着。我則在手術室門口不停地走來走去,腦袋一陣陣恍惚。

“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小羽,你也別太自責了。這也不能全怪你。”

不能全怪我?要不是我的衝動,所長會躺在手術室里?我記得以前上大學唱K時喜歡唱《衝動的懲罰》,現在這個歌名用在我身上最合適不過。但如果因為衝動就換去了所長的一條命,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出來了。”

手術室的門開了,我和尼瑪趕緊跑了過去。我抓住主刀醫生說道:

“醫生,所長怎麼樣?”

“手術很成功,但病人能不能醒來,全靠他自己的意志。畢竟送來得太晚,失血太多了。”

聽了醫生的話,我像掉進了冰窟窿,全身發涼。我不敢去想最壞的結果,但現在的形勢卻由不得我不去想。我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所長的家人。

從手術室轉到特護病房,所長一直緊閉着雙眼。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像是被整容過似的。相比以前的黑臉,看起來倒是年輕了幾歲。

“所長,你可一定要醒來,我們還等着你帶我們回卡當呢。”

“是啊,所長,所里離不開你啊,我們的村民也離不開你啊。”

我和尼瑪的呼喚,對所長沒起一點作用,他像是睡著了一樣。

“天德!”

這個時候從外面衝進來了一個婦人,跌跌撞撞地撲到所長的床前,淚流滿面地呼喊着所長的名字。

“嫂子,所長會沒事的。”

婦人看了我和尼瑪一眼,問道:

“天德怎麼樣?不會有事吧?”

“不會的,嫂子,他會醒過來的。”

我在一旁已經呆若木雞,還好尼瑪很清醒,當起了安慰嫂子的角色。

過了一陣,嫂子的情緒終於平復了下來,面對所長一個人拉起了家常,這也是醫生交代的,希望能喚起所長求生的願望,這樣所長醒來的概率就會大很多。我和尼瑪就悄悄退出了病房,在外面走道上的椅子坐了下來。

“去吃點什麼吧,你這樣不吃東西是不行的。”

“算了,吃不下。”

我看了看尼瑪,搖了搖頭,有生以來第一次沒有胃口。雖然肚子一天都沒進食,但腦子裏壓根就沒有要補充糧草的想法。這就是悲傷,能匯成一條河,可以將人所有的慾望抹掉。

我也不知道一晚上是怎麼過去的。當陽光從外面湛藍的天空灑下來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有了動一動的想法。我挺直身子想站起來,卻發現四肢已經麻木。這個時候的我,彷彿只剩下了腦袋還是自己的。

“小警察!”

我抬頭一看,是查亞,她手裏拎着一個暖瓶,正好奇地看着我。查亞的母親是前幾天才做手術的,她和她姐輪流過來當看護。

“你來這裏幹嗎?”

“是啊,來這裏幹嗎?”

我苦笑了一聲,眼睛落在了眼前的“特護病房”四個大字上。我想只要是活人,都不願來這冷冰冰的醫院,更不會想和這四個字沾上邊,可我有得選擇嗎?我倒寧願裏面躺着的人是我。

“你怎麼了,得病了?我看看。”

查亞如她所說,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額頭。我想阻撓,卻發現沒有力氣。我的手還在麻木中。

“你的頭好燙!一定是感冒了。走,我帶你去看醫生。”

查亞也不管我同意還是不同意,伸手就過來扶我。可我屁股剛離開椅子,就倒在了地上。麻木中的我,根本就使不上力。

“你幹嗎,哪涼快哪待着去!”

“你!你……”

查亞一臉錯愕,連續說了幾個“你”字,還是沒把話說完,不由得跺了跺腳,小臉也開始變紅了。

“我怎麼了,遇到你就沒好事!”

我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剛才還麻木的腿徹底清醒了。其實查亞也是一片好心,但我不知道是為什麼,反正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就像怒吼的機槍一樣,逮着誰就是誰了。

“查亞,你怎麼在這裏?”

這個時候,尼瑪提着一袋包子走了過來,一臉驚奇地問道。

“尼瑪大哥,他欺負我!”

查亞沒有回答尼瑪的問話,而是和往常一樣,又把矛頭指向了我。

“啊!他又欺負你!”

尼瑪還真信了查亞的話,手中包子一放,兩眼就看着我,又開始對我實施警示教育了。

“小羽,怎麼回事,你怎麼又欺負我們查亞?她心地是那麼的善良,你怎麼忍心呢?你得趕緊道歉,要不然我可跟你沒完!”

我承認,我這次是做得是有點過火,但尼瑪讓我道歉我還真做不出來。一個大老爺們跟一個女生道歉算怎麼回事啊。

“你杵着幹嗎,道歉啊!”

“尼瑪大哥,能不能通融一下?”

“沒得通融,做錯了事就得勇於承擔。”

尼瑪這話是在提醒我,男人不就該承擔嗎?

我把身體轉向了查亞,清了半天嗓子,然後小聲地說道:“對不起,我錯了。”

“聲音太小了,聽不清楚。”

我看了看查亞得意的面孔,心裏那個不情願,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但好在我現在心情好了很多,也懶得計較了。

“對不起,查亞同志,我錯了!”

“這還差不多。”

我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終於換來了查亞的肯定。

“有包子吃啊,我可不客氣了。”

查亞說完,手就伸向了我旁邊尼瑪買回來的包子。我哪裏肯依,趕緊一把就抓向了袋子。我的肚子已經點燃了革命的激情,山雨欲來風滿樓!那還不趕快找點東西來擋着。

“你給我,和我搶吃的,你算什麼男人!”

“我就喜歡,怎的吧?”

我在前面跑,查亞在後面追,安靜的走道頓時喧鬧起來。慌張的尼瑪一個勁地在後面喊道:

“安靜,要安靜!”

“和睦,要和睦!”

……

兩天過去了,所長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嫂子一天比一天憔悴,我的心也在往下沉。

“要是今天再醒不過來,你們就做好心理準備吧!”

醫生和往常一樣淡定但我卻淡定不起來,嫂子則更不用說。

“小羽,你出去吧。這裏有我一個人就行了。”

“嫂子……”

我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走出了病房。

晚上走廊上的燈光有些清冷,正如我的心情一樣。我一個人獃獃地看着耀眼的燈絲,獨自咀嚼着如冰的悲傷。

“小警察,怎麼又不高興了?”

我不知道查亞是什麼時候來的,她一臉真誠,我倒不好再繼續獃滯了。

“所長還沒有醒過來,醫生說,今天一過,怕是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什麼?那豈不是……”

我知道查亞要說什麼,雖然我很不情願去想那幾個字,但現在的情況是不由得我不想。

“你帶我進去看看。”

查亞拉着我就準備往病房走。

“你幹嗎?”

“你說幹嗎,讓你們所長醒過來啊。”

“什麼,你當你是誰啊?”

我不知道查亞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連醫生都沒辦法,就憑她,這怎麼可能?

“這個你就別管了,我們進去再說。”

無奈,我只得把查亞領進了病房。

嫂子見我領進了一個陌生人,正準備問是什麼情況,卻被查亞的微笑堵住了。

“嫂子,你好,我是小警察的朋友。”

還沒待嫂子反應過來,查亞對着所長的耳朵就開始了長篇大論,而且聲音調得還大。我攔都攔不住,只有干著急的份。也許尼瑪不回卡當就好了,他在的話查亞不會胡來。

“所長,我是查亞。你是我們卡當的好警察,我們都說你英明神武,既能秉公執勤,又樂於助人,實在是一個好人,大大的好人……”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這查亞是不是吃錯藥了?

“但我今天來這裏不是誇你的。我是罵你來的,罵你沒良心!”

“停停……停!”

我正準備捂住查亞的嘴,卻被嫂子走過來攔住了。這我就搞不懂了,查亞瘋了,嫂子也跟着瘋!

“為什麼說你沒良心呢?因為你自私,極端的自私。你一個人瀟洒地走了,卻留下了桑珠嫂子一個人。桑珠嫂子多好的一個人啊,她善良、漂亮、溫柔、大方,是我們那曲的一顆珍珠。但如今你卻不管她了,丟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莽莽高原,你讓她以後一個人怎麼過?天天以淚洗面嗎?你還說要帶她去內地好好玩玩,爬長城,登泰山,看黃河,去毛主席紀念堂看毛主席,原來你全是騙人的!你就是個騙子,大大的騙子,你騙去了我們高原姑娘的心,騙去了……”

“誰說我是騙子?”

所長居然張開了眼,他醒了!

“大功告成!”

查亞一臉驕傲。我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嫂子則更為激動。

“天德!你終於醒了!”

“我在奈何橋上走了一遭,閻王小鬼都不敢收我,我又回來了。”

我沒想到一向嚴肅的所長,也會說這樣的話。

“你嚇死我了,還開玩笑。你走了,我怎麼辦?”

嫂子面如桃花,又是哭,又是笑。一晚上沒休息的她,看不出來半點憔悴,反而更年輕了。

“怎麼可能,子彈是打不死我的。我是九尾狐,有九條命,哪能那麼容易死?再說了,有你我也捨不得死啊!”

“別臭貧了,這麼多人你也不嫌害臊,你以為你還年輕啊!”

嫂子握住所長的手,眼神里充滿了幸福。

“我喜歡,怎麼,不可以啊?”

所長的臉上居然出現了笑容,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所長其實還年輕。他也是年輕人,老成只體現在我們面前,一旦到了自己老婆面前,天性就沒有了絲毫掩飾。

“走了,杵着幹嗎,出去啊。”

查亞比我懂事,悄悄把我推出了病房。

走出病房,要不是男女授受不親,我真想來個強吻。

“謝謝你,查亞,你今天可是救了我們所長一命。你要知道,救他的命,就等於救我的命。以後你什麼時候想拿回去,儘管吱聲。我要是皺眉頭,就不是好漢。”

這是我的大實話,我這人雖然比較頑劣,但知恩圖報還沒有忘。

“行,小警察,這可是你說的,到時你可別不給。”

“那是絕無可能,不過我能不能提個意見?”

我舉手表示要發言,查亞點了點頭。

“可以。”

“你以後可以叫我譙羽嗎?或者警察叔叔也行。我好歹也比你大,這小警察聽起來真不對味!”

我不知道為什麼查亞要叫我小警察,我穿上警服,應該還算英武,身長七尺,虎背熊腰,鷹目朗朗,可怎麼就成了“小”的代名詞呢?我真搞不懂,這查亞多半是受西方自由思想的影響,對警察有一種天生的蔑視。

“哦!”

查亞嘟着小嘴,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

“那我以後叫你‘黑人’吧,可以嗎?”

“黑人”雖然沒有警察叔叔好聽,但比小警察好多了。再說,在高原待了幾個月,大臉被紫外線干擾得一塌糊塗。本來就黑的我,這下更黑了,所以查亞說我黑也是名副其實。

“行吧,黑人就黑人。”

“對了,黑人,我的照片呢?都這麼久了,你都沒給我。”

經查亞提醒,我才想起要給查亞洗照片。可我記得上次叫端木幫忙了啊,難道他也忘了?

“你的照片我拷給端木了,不知道他洗了沒有。”

“端木?”

查亞的表情告訴我,她顯然不認識端木。

“就是鎮政府的那個端木才青。你應該見過啊,長得高高帥帥的。”

我大概比畫了一下端木的高度。查亞兩隻眼睛轉了一圈,然後搖了搖頭。

“不認識。”

“我回去問問他,如果他忘了,那麼下次我專門去縣城幫你洗。”

“這可是你說的,你可再別忘了,否則,我可饒不了你。”

查亞端起小拳頭,在空中作勢比畫了一下。我故作躲避,邊躲邊說道:

“不會了,一定不會。你查亞大人的話就是聖旨,我一定照辦。”

“那還差不多。”

查亞抱起了雙手,轉身準備離開,被我攔住了。

“查亞大人,我有個問題。所長為什麼聽了你幾嗓子,就醒了呢?”

“這個嘛!”

查亞撅起來小嘴,認真地說道:

“這叫心理暗示。雖然你們所長處在昏迷,但實際上他的大腦還在運轉。我只是在他大腦里開了扇門而已,當然,怎麼找鑰匙,這就需要智商了。”

查亞賣起了關子。

“不過,今天關於鑰匙的問題我就不和你說了,我得走了。阿媽還在病房等我呢,再見!”

查亞拍了拍我的肩膀,蹦蹦跳跳地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這個查亞,比我想像中要聰明得多!跟她比,我都快成豬了。悲哀啊,男人做到了這個份兒!

所長脫離了危險,嫂子還得上班,就留下了我照顧所長的飲食起居,這也是我主動要求的。從工作上說,他是我上級,這是我應該做的;從私下來說,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這就更義不容辭了。

照顧人的活不是很輕鬆,尤其是照顧像所長這樣的重傷員,吃喝拉撒我得全權負責,就連換馬桶都得我親自干。沒辦法,護士都把工作甩給我了,因為她們嫌臟。我本來想批評幾句,但最終理解多於不滿。這種事,畢竟還是有些難堪,她們還是大姑娘,衛校畢業的目的並不是和馬桶打交道。她們還年輕。

“小羽,這些事你讓護士干吧。”

我知道所長是怕我難堪,但我卻半點難堪的意思都沒有。這要放在半年前,怕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吧。因為從小到大,我都不懂得照顧人,甚至讓我說幾句恭維的話都是奢侈,但對於所長,我除了感恩就是尊敬。我怎麼都沒想到,他會將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從盜獵者手中換我,那需要多大的勇氣。他畢竟還有家人需要照顧,而我呢,簡簡單單一個人,一個在他眼中不成才的八零后,真正出事了,還不是一了百了,沒什麼可掛懷的。

“沒事,所長,這是我應該做的。”

我朝所長笑了笑,走出了病房。回來的時候,我看到所長把眼光留在了桌子上的百合花。百合花是縣裏局領導來看望所長時送的,雖然只有一束,卻給病房帶來了一絲生氣,讓乾燥的空氣有了一抹甜甜的味道。

“高原上能看到百合花是一種福氣啊!”

所長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我說。

的確,在這高海拔地區,秋日能看到綠色就是一種幸運。何況還是花中仙子的百合,就更不容易了。

“所長,你有多久沒有回老家了?”

我在病床旁邊找了一個椅子坐下。

“我想想……”

所長把目光從百合移到了窗外的白雲,那裏彷彿有他的記憶。

“六年了吧。”

“沒想到這麼快,就六年了哎!”

所長嘆了口氣,然後把目光轉向了我。

“小羽,有個問題我一直沒問過你,你為什麼來西藏當警察?”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這已是第三個人問我這個問題了。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後來者,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問題如果不弄清楚,我自己都怕要瘋掉。

“所長,我真不知道我為什麼走上了現在這條路。當時只是我的一時衝動,我根本就沒考慮那麼多,反正到哪都是混,西藏和內地還不是一樣!”

“混!”

所長對“混”字好像“感冒”,特意從我的解釋中摘轉出來。

“你的人生就是混?”

“是啊!”

我點了點頭,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所長在我臉上看了半天。他可能是準備教育我,但最終還是忍住了,搖了搖頭,對着天花板喃喃地說道:“現在的人怎麼是這個樣,怎麼都成‘混’了?”

我聽不懂所長的話。混也是一種人生態度啊,怎麼在所長眼裏“混”字都不應該出現。我猜他可能是高原待久了,成了古董,現在的人哪有不說“混”的。

“哥們,你混哪裏啊?”

“老兄,這幾年混得怎麼樣?”

“生活得怎麼樣?唉!反正就是混唄!”

“不混,不混你能行?你以為你清高了,你志氣了,你就能將天捅個洞,就能撬起地球了?笑話!”

“笑話,什麼是笑話?笑話就是你的情敵都混成總經理了,你還是個撿垃圾的。”

……

混,雖然沒有所謂的原則,但它可以讓人生存,這是我的理解,但所長明顯不那麼認為。

“生活會教給你很多東西,你以後就會知道,人生是不應該去‘混’的。”

“人生不混,去幹嗎?”

正當我不解的時候,門開了,依次走進來三個人。前面一個人四十歲左右,滿面紅光,警徽是兩杠三星,一看就是領導。後面緊接着是一個年輕人,三十歲的年紀,面色有點冷,不像秘書,倒有點像是保鏢。輪到最後一個時,我有點發獃,是卓瑪。

雖然和卓瑪分別不到一個月,但我卻覺得上次見卓瑪已是很久的事情。她今天還是那套黑色的警服,一如既往的幹練。

“天德同志,我是自治區公安廳的李主任,我代表自治區公安廳來看你了!”

所長顯得很激動,正準備挺身時,卻被李主任攔住了。

“你不要動,你還需要休息。”

“謝謝,謝謝領導的關懷!”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如果這裏治療效果不好的話,我們就把你轉到自治區醫院,那裏水平高一些。”

李主任言辭懇切,讓所長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麻煩領導了,這裏挺好的。”

……

趁李主任和所長說話的間隙,卓瑪把我拉到了一邊。

“你跟我出來一下,有些事情我需要核實一下。”

“核實?”

帶着疑問,我和卓瑪走出病房,來到了住院部大樓旁邊的涼亭里。涼亭顯然已是修了很長時間,顯得有些斑駁,和周圍的荒草粘貼在一起,透出了一股衰敗。

在涼亭的石凳坐下,卓瑪從包里拿出了一個黑色的筆記本和一支鋼筆,看了看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

“在那曲還習慣嗎?”

“還行吧。”

我轉過了頭,把目光留在了空空的柳枝上,隨便敷衍了一句。

“那曲的冬天很冷。你還是要注意一點,平常多加點衣服,沒有壞處的。”

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我才穿兩件衣服,一件內衣,加上一件作訓服。被卓瑪這樣一說,我倒感覺有些冷了。

“謝謝,我會注意的。你呢,這段時間還好嗎?”

“和你一樣,還行吧。”

卓瑪轉頭看了看我,故意在“還行”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空氣變得輕鬆起來。

“到那曲有一段時間了,你發沒發現這地方風景很美,還有我們的村民很淳樸,很善良?”

卓瑪說得沒錯,淳樸和善良還有虔誠,這是我對那曲藏民的直觀感受。

“是的,他們都很善良和虔誠,不像我們內地人都那麼現實,一天就差把錢大爺供起來了,天天磕頭,希望可以從天上掉下來個金元寶。”

說完這句話,我撓了撓頭,對着卓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居然也學會胡扯了,倒出乎我自己的意料。

“呵呵……”

卓瑪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她笑起來自有一番迷人的風姿。

“沒想到你的認識深刻了很多,也改變了很多。”

“人都得改變,我也不能例外,你說呢?”

我盯着卓瑪的眼睛,她的眼睛會跳舞,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就像蝴蝶的翅膀一樣。

“是啊!我們都會改變。”

彷彿像被觸動心思一樣,卓瑪站了起來。

“有的人變壞了,有的人變好了;有的人變消極了,有的人變熱誠了,這就是時間的力量。但也有經得起時間考驗的,比如你們所長。你知道你們所長的故事嗎?”

“不知道。”

“你們所長可是個傳奇……”

卓瑪把所長的過去簡單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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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西藏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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