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有一種朋友叫——鄭偉琛
作為從小玩到老的朋友,在葉正宸一生唯一經歷過的愛情中,鄭偉琛自認連一個旁觀者都算不上,有些英雄無用武之地的遺憾。他沒見過那段愛情的甜蜜與苦澀,也沒有聽到葉正宸哪怕隻字片語的講述。
在那四年中,他只與葉正宸喝過三次酒,已從他的眼神中讀到了四個字——刻骨銘心。
(一)
春暖花開的時節,春心也在萌動,鄭偉琛剛剛處理完一個案子,離開酒店時偶遇一位極品美女。美女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見到他便主動來搭訕,他還沒來得及回應,葉正宸打電話給他,也不問他閑忙,直接道:“我回來了,在老地方,過來喝酒。”
鄭偉琛忍不住在心裏低咒一聲,之後,二話不說把美女丟在酒店門口,開車一路從二環飆到四環外,以奇迹般的速度在堵車高峰期飆到了葉正宸說的飯店。
桌上已經擺滿了精緻的佳肴,但沒有開席,似乎在等着他。席間除了葉正宸,還有幾個哥們兒,都是從小玩到大的發小,其中當然包括IT界的傳奇人物伍建帆。
大家都已入座,唯獨葉正宸旁邊的位置空着,毫無疑問是留給他的。在幾個哥們中,鄭偉琛和葉正宸的關係最好,因為他們在一座大院裏長大,穿過一條褲子,一起打過架,一起偷過槍,當然結果是一起挨打……總之,除了沒共用過一個老婆,剩下的全一起干過。
鄭偉琛一見葉正宸,火氣上涌,走到他旁邊一拳揮過去,用了九分力道。葉正宸不閃不避,肩膀結結實實挨了一拳。打完之後,鄭偉琛毫不留情地補上一句:“你還有臉回來,死在外頭得了!”
葉正宸笑而不語,早已習慣了這種“禮遇”。因為他大學畢業一年後突然說他家老頭子同意他繼續深造,他想讀個醫學博士玩玩,從此便下落不明,手機從不開機。從那以後,鄭偉琛多了個習慣: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為的就是葉正宸隨時可以聯繫到他。
話說某人也真是沒人品,打電話給鄭偉琛從不問他在幹什麼,有沒有時間,直截了當地說:“我回來了,安排個好地方,不醉不歸。”
鄭偉琛當然要狠罵一頓,罵夠了,再重要的工作他都放下,找家地道的川菜館,和葉正宸喝到爛醉才甘心。
今天也一樣,鄭偉琛剛一坐下,一口氣和葉正宸幹了三杯白酒,心情頓時爽了。
“今天怎麼這麼有空,請大夥出來聚?”
“不是我請。”葉正宸大言不慚地說,“伍哥結婚沒通知我,我給他個機會讓他把酒席補上。”
“你還好意思說!我提前半年打電話給你,你根本不開機!”提起這茬,伍建帆當然要借題發揮一番,“我這半年天天睡不着覺,就盼着你什麼時候開機,把我的禮金補上。”
“禮金?”葉正宸立刻心領神會,“說吧,我的什麼東西讓你惦記得睡不着覺?”
伍建帆眼睛一亮:“你的車牌借我用兩年唄。”
眾人皆驚嘆:“伍哥,你真會要,葉少那個百無禁忌的車牌可是花多少錢都買不來的。”
“反正他不在國內,車牌借我用幾年唄。”
“行。”葉正宸那叫一個慷慨,“你乾脆把我的車開走,省得辦手續。”
“那我就不客氣了。”
這件事倒是提醒了鄭偉琛,他趁機說:“為了防止我結婚時找不到你,你先把禮金付了,免得我惦記。”
葉正宸冷冷地瞪他一眼:“找不到就別結婚。什麼時候找到我,什麼時候結。”
鄭偉琛被噎得半天沒說出話,最後感慨一聲:“一樣是哥們兒,差距怎麼這麼大呢?”
“當然有差距,葉少對你——那是真愛。”
不到一小時,幾瓶白酒見了底。大家都有了些醉意,頗有興緻地講起身邊的奇聞趣事。葉正宸心不在焉地聽着,時不時瞄一眼自己的手錶。
“趕時間嗎?”鄭偉琛湊近些問。
“沒有。”他放下手腕,說想吃擔擔麵,要了一碗面。
吃了一口,葉正宸把碗推到一邊,似乎不合胃口。鄭偉琛看出他有些反常,不禁多看了一眼,無意間看見他褲袋裏的錢包露出一半,錢夾舊得不成樣子,皮邊已經磨皺了,邊角的地方還有點脫色。這個錢夾是葉正宸考上醫學院那年,鄭偉琛送他的,算起來已經有七年歷史了。以葉正宸的敗家性子,七年不換錢夾堪稱奇迹。
鄭偉琛心底一熱,順手把錢夾從他褲袋中抽出來,反覆看看,掀開。讓他意外的是,葉正宸的錢夾里居然夾了一張女孩的照片,而且有點像偷拍的。女孩側身站在一座橋上,出神地望着遠處漫山遍野的紅葉,棕色的捲髮迎風舒展,眼波清澈如同一泓碧水……
鄭偉琛欣賞女人一向從身材開始:女孩穿着一條日韓風格的短裙,外面搭着米色的風衣,風過處,隱約露出極有美感的曲線,黑色的絲襪更襯出勻稱修長的雙腿。欣賞完身材,鄭偉琛又欣賞長相:相當不錯,素顏明媚,骨秀神清,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
“這妞不錯,給哥介紹介紹。”他當然是為了試探女孩在葉正宸心中的位置,故意調侃。
“滾!”葉正宸拍掉他放在照片上的手指,搶回錢包,“這是我女朋友。”
一瞬間,氣氛熱烈的酒桌鴉雀無聲,伍建帆的段子也卡在了一半處。眾人齊刷刷地看過來,似乎想確定一下剛剛那句嚴重脫線的對白是否真的出自葉正宸之口。
鄭偉琛為了滿足大家的好奇心,好心地再問了一遍:“你剛才說,她是你的女、朋、友?”
“嗯。”葉正宸為了證實他的腦子的確已經被愛情沖昏了,問,“你認不認識海鷗手錶的廠商?我想定製一對情侶表,越快越好。”
“海鷗?”鄭偉琛想了半天,才想起手錶裏有這個老掉牙的牌子,“這個牌子還有嗎?”
“有,我今天去商場看了,沒有喜歡的款式。”
有人問:“葉少,你耍我們吧?”
葉正宸一本正經地答:“我很認真。”
片刻的沉寂后,眾人一陣大笑,似乎聽了一段特別可笑的段子。
鄭偉琛也覺得這事兒太可笑。葉正宸何許人也?萬千花叢走過,花瓣從不沾身的男人。女人在他眼裏只是女人,再無其他。就算把他和一美女堵在婦產醫院的人流室門口,他也會淡定得不能再淡定地告訴你,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用喻茵的話說:葉正宸捲走過無數女人的愛情,卻從未愛過任何女人。
他特別特別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女人捲走了他的愛。
酒局結束后,大家又去會所玩了一會,到了凌晨時分才散場。
鄭偉琛開車送葉正宸回家。車開得極快,呼嘯而過的風幾乎穿透耳膜。放眼前方,除了一片一片的燈火,什麼都看不見。
已有八分醉意的葉正宸又拿出錢包,掀開來,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鄭偉琛第一次見到葉正宸露出這樣的表情,深知他對照片上的女孩是動了真情。
“能讓你魂不守舍的女人,我真想見識見識。”
“她叫薄冰,是個特別可愛的女孩。”葉正宸對着照片,嘴角的柔情越來越真切,“和她在一起,真的很開心。”
鄭偉琛又瞄了葉正宸所謂的女朋友一眼,上面似曾相識的景物讓他恍然想起那是日本京都的嵐山,他去過一次,印象深刻。片刻的震驚后,他猛然意識到:葉正宸的女朋友在日本京都,這是否意味着,葉正宸不肯泄露行蹤的兩年也在日本?他一向不喜歡日本,曾信誓旦旦說過,他絕對不會去日本。那麼,他這兩年為什麼要去日本?又為什麼要隱瞞行蹤?
經過一番慎重思考,他開口。“渡月橋,鋼筋混凝土鑄造,橋面木造,站在橋上縱覽嵐山紅葉。我去過一次,印象深刻。”
葉正宸一驚,身體猛然綳直。他的反應讓鄭偉琛更確定了自己的推測——葉正宸的確去了日本,而且其中必定有隱情。
鄭偉琛搖頭,感慨道:“紅顏,果然……禍水!”
葉正宸苦笑着抽出照片,最後看了一眼,撕成碎片丟到窗外。一路上,他們什麼都沒再說,因為他們知道,他們不能再多談一句話。
(二)
自從上次酒局后,葉正宸又消失了十天。在那十天裏,鄭偉琛給他打過很多電話,前幾個無人接聽,後幾個無法接通。鄭偉琛以為他去了日本,便將兩塊海鷗的情侶表鎖在柜子裏,那是他特意請廠家晝夜趕工,用了一周時間做好的一對情侶表。
突然有一天,葉正宸打電話給他:“晚上陪我喝酒,老地方。”
鄭偉琛立刻從保險箱裏取出情侶表,趕去他們以前經常去喝酒的高級私人會所。他一進包房,就見葉正宸獨自一人坐在包房裏喝酒。
“給你看樣東西。”鄭偉琛獻寶一樣把手錶交給他。
葉正宸接過手錶,細細摸着錶鏈上的字,那是按他的要求刻上去的:“丫頭”。
“款式仿雷達的新款,機芯是Jaeger精密度最高的一款。”鄭偉琛說,“怎麼樣,滿意嗎?”
“滿意,可惜……”葉正宸把表丟在一邊的沙發上,“用不上了。”
“用不上?”鄭偉琛大惑不解,“你們吵架了?”
葉正宸什麼都不說,從桌上拿起根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嗆到鼻腔,引發了劇烈的咳嗽。
鄭偉琛見葉正宸一副墮落男人的樣子,氣得搶過他的煙:“當初是誰逼着我戒煙的?說再吸煙就跟我絕交。”
“你不是說,吸煙有利於思考?”
暗光下,鄭偉琛仔細打量眼前的男人,才發現他的眼中藏着深切的痛苦。
“你別說你失戀了。”
葉正宸沒有回答,低頭倒酒,一杯接着一杯地喝悶酒,儼然一副失戀的樣子。
“失戀也不用這樣吧。就憑你,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犯得着這樣嗎?”
葉正宸端着酒杯的手頓了頓:“我結婚了。”
鄭偉琛乾笑兩聲:“你才喝了一瓶酒,怎麼就開始說胡話了?”
“我沒醉。”
葉正宸從口袋裏摸出個紅本子,往面前的檯子上一摔:“我跟喻茵結婚了。”
鄭偉琛腦子裏嗡的一聲,急忙拿起小紅本看,上面赫然寫着葉正宸和喻茵的名字,登記日期就是昨天。
“你這是搞什麼?”
“別問我為什麼,我一個字都不能說。”
“甭管為什麼,結婚是一輩子的事兒,就算為國捐軀,也不是這麼個捐法!”
“為國捐軀?”葉正宸聽到這四個字,似乎想起什麼,苦笑了一下,然後拿了瓶茅台,直接往嘴裏灌。
鄭偉琛沒攔着他,既然他想醉,就讓他醉吧。誰知喝了幾口,葉正宸不喝了,摸索着拿起定製的手錶看了一陣,又摸出錢包,打開,放相片的地方早已空空蕩蕩。
他忍不住低咒了一句。
“還放不下?”
葉正宸不說話,又伸手去褲子的口袋裏掏,掏了半天,終於掏出一款松下的手機。他思考了很久,才將手機開機。短訊提示音連續響起,他顫抖着手指點開,一條一條細細翻閱。
“我今天煮了擔擔麵,很好吃!我有煮你的份……雖然你不在。”
“窗前的櫻花要開了,我讓它一定要再等等,等你回來陪我看。”
“我養的細胞竟然沒死,它很堅強地活着,大概也在等你。”
“我在聽《愛》……”
“你有沒有想我?說吧,不要不好意思!”
“今天有個帥哥約我去東京,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和他私奔了!”
……
看着那些字字句句滿是濃情蜜意的短訊息,葉正宸的手指越來越顫抖,但他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一句話都不說,沉默着關閉了手機。
他開了另外一瓶酒,倒滿,端起酒杯仰起頭喝了一大口。
“來,哥陪你喝酒。”鄭偉琛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拍了拍:
“今天痛痛快快喝一場,明天酒醒了,回家好好疼你老婆,把該忘的都忘了。”
不知喝了多久,兩人都醉了,鄭偉琛問:“你真的喜歡那個女孩?”
“是的,我很想她,想知道她在幹什麼,有沒有迷路,有沒有被教授罵,有沒有躲在研究室里偷偷哭,有沒有,想我……”
“就這樣?”
葉正宸躺在沙發上,出神地看着天花板:“還想……知道……睡她的床是什麼感覺。”
“你別跟我說,你還沒對她下手。”
“沒有。”
“你們剛認識?”
“認識半年多了,她住我隔壁。”
鄭偉琛一拍桌子:“我服了!”
喝了一個通宵,鄭偉琛一覺睡到下午,醒來時頭疼欲裂。他打電話給葉正宸,想問問他怎麼樣,頭疼不,誰知某人氣定神閑地告訴他,正在給喻茵辦理去日本的簽證手續。
“想通了?”鄭偉琛問。
“想不通還能怎麼樣?難不成搞婚外情?”
“哥們兒說句良心話,喻茵也沒什麼不好的。人長得漂亮,性格好,家世好,最關鍵的是,對你一心一意……不管怎麼說,你們都是合法夫妻,你要對自己的決定負責。”
“我明白,我會的。”葉正宸平淡地回答。
“那你和那個丫頭呢?”
電話里只剩下呼吸聲。
許久,葉正宸有些低沉的聲音傳來:“我會和她分手。”
“放得下嗎?”
“放不下也得放,我沒有別的選擇。”
聽到這樣的回答,鄭偉琛忽然有些後悔說了剛才的話。畢竟是從小玩到大的哥們兒,鄭偉琛怎麼會不了解葉正宸,他是個有責任感的男人,也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不論他是否愛喻茵,既然娶了她,就一定會善待她,可是,他為了這份沉重的責任放棄自己愛的人,究竟是對是錯?
他還想再說點什麼,葉正宸說了句:“我還有事,回頭再聊。”便匆匆掛斷了電話。
自此之後,葉正宸又一次銷聲匿跡,鄭偉琛無數次撥電話給他,他的手機始終處於關機狀態。換作以前,鄭偉琛頂多咒他幾句沒心沒肺就算了,該做什麼做什麼,可現在,他總感到不安,似乎能真切地感覺到葉正宸在日本的無奈和煎熬。
數月後的一天深夜,電話鈴聲將鄭偉琛從熟睡中吵醒,電話號碼是一連串的亂碼。他掛斷,電話又百折不撓地響起來,他氣得接通電話就罵:“你找死吧!”
“她走了……”
葉正宸低沉而沙啞的三個字,像是驚雷一樣將鄭偉琛轟得睡意全無,他驟然坐直:“誰?喻茵?”
“……”電話里沉默了很久。
“發生了什麼事?”鄭偉琛急忙又問。
“薄冰回國了,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
鄭偉琛有點蒙了:“你不是跟她分手了嗎?”
“我試過了,但我做不到……我想回國找她,可我爸說,我要是敢回來,他就讓我永遠見不到她。你也知道他這個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鄭偉琛當然知道,葉正宸的父親是個雷厲風行的軍人,一向專制,說一不二。
“你真的為了她什麼都不顧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錯過了她,我這輩子都會遺憾……”
“你告訴我她在哪座城市。”
電話那端猶豫了一下:“四川,南州。”
“好,你放心,有哥們兒在,絕對不會讓你遺憾終身。”
因為這個承諾,整整三年裏,鄭偉琛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薄冰的消息。任何一個追求她或者暗戀她的男人出現,鄭偉琛都會第一時間知道,然後想辦法讓人知難而退,除了印鍾添。因為據他所知,這個印鍾添與薄冰相識多年,對她像對待妹妹一樣照顧有加。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印鍾添會突然向薄冰求婚,而她會以閃電般的速度接受。
意識到事態嚴重的鄭偉琛特意去了葉正宸的家,與葉父懇談了三個小時,終於說服了葉父,將這個消息傳遞給葉正宸。
葉正宸得到消息后立刻回國,結束授勛儀式便去了南州。看着葉正宸匆匆離去的背影消失在安檢口,鄭偉琛無限感慨地搖搖頭。
這世間最傷人的情便是如此,難捨,難再續……
(三)
一周后的午夜,鄭偉琛躺在床上,用手機瀏覽器中輸入“簡葇”,屏幕上出現一條娛樂新聞的標題“宅男女神簡葇與天世傳媒少東戀情曝光”,他頓時睡意全無。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到凌晨,還是無法入睡,乾脆坐起來,嘗試撥了葉正宸的電話,他的手機總算開機了。
“喂——”對方很快接通,含糊的聲音聽來不像是睡意,倒像是醉意。
“你在喝酒?”
“嗯,演習結束了,大家交流一下。”對於工作的事,他向來都是這樣一語帶過。
“那你忙吧,我沒什麼事。”
“等等。”葉正宸問,“這麼晚還沒睡,在加班嗎?”
“沒有。我在家裏,睡不着。”
“我這邊快要結束了,我拿兩瓶酒去你家。”
鄭偉琛馬上答:“好,我等你。”
時鐘的指針指向三點時,葉正宸拿着兩瓶酒出現敞開的大門前,他身上的襯衫只扣了兩顆扣子,衣襟上染了一片酒漬,看來有些狼狽。對於其他醉酒的男人來說,這種形象無傷大雅。但葉正宸就算喝再多的酒,都不會醉成這種樣子。
“怎麼喝這麼多酒?”
“我喝得不多。”他說著,把身上的襯衫脫下來,丟進垃圾桶,“給我拿件襯衫。”
鄭偉琛沒有動,訝然看着他胸口剛剛癒合的傷痕:“你受傷了?受傷還喝酒?”
“在日本受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若不是因為受傷,我也不會回來得這麼遲。”
鄭偉琛知道自己不該多問,忍了又忍,從衣櫃裏拿出件襯衫遞給葉正宸時,還是問了:“誰做的?”
“重金雇傭的職業殺手。”
“查出是誰指使的嗎?”
“查不到。反正是不想讓我回來的人。”葉正宸嘲弄地笑笑,“我知道的太多了。”
不必再問,鄭偉琛已經懂了。
葉正宸給他倒上一杯酒,遞給他,問:“你睡不着,是不是因為今天娛樂圈又有新聞了?”
“看來你也不是很忙,還有時間關注娛樂新聞。”
“我當然沒時間。剛剛來的路上,在娛樂新聞里搜索了一下。”他頓了頓,說,“果然很勁爆。”
“……”
鄭偉琛無語,專註地喝酒。幾杯烈酒入腹,酒精伴着睡意襲來,頭有些暈了。鄭偉琛端着酒杯看向身邊神情清冷的人。這五年,葉正宸真的變了,變得更加克制,讓人無法從臉上讀出任何情緒。
既然看不出,他乾脆直接問了:“你去南州看見她了嗎?”
提起她,葉正宸的眉峰皺了皺眉,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才說:“她在試婚紗,她穿上婚紗很美。”
“只要還沒有結婚,一切都來得及。”
葉正宸靠在沙發上,眼睛望着酒杯中蕩漾的液體,良久才問:“真愛一個人,是該笑着參加她的婚禮,祝她幸福,還是該不惜一切代價,讓她重回到我身邊?”
“這要看她愛的男人是誰。”
葉正宸思索片刻,點頭:“你幫我安排一下吧,我想見她一面。”
“總統套房,如何?”
聽見這個提議,葉正宸更是濃眉深蹙,一言不發地默默喝水,似乎在權衡利弊。
作為葉正宸從小玩到大的朋友,鄭偉琛見到他的反應,揚眉一笑:“行了,你不用回答了,我懂了。”
那晚,他們喝了很多酒,聊了很多話,聊着聊着便躺在沙發上睡著了。刺眼的陽光將鄭偉琛喚醒,他睜開眼,身邊的沙發上已經空無一人,茶几上的酒杯也收回原來的位置。
他沖了個涼,額頭的微痛略有緩解,思緒也清明了。他拿出手機撥通同事的電話:“老李,我記得你最近接到了一封舉報信,舉報的是南州市的副市長,是吧?”
“是,我最近有點忙,還沒時間處理。”
鄭偉琛說:“下午把材料送我辦公室,我來查。”
“好。”
(四)
在鄭偉琛的一手安排下,半個月後,葉正宸終於找到機會和他思念已久的人單獨會面,地點是國際飯店的總統套房。
見面的第二天,葉正宸約他去射擊場活動一下。
迎着烈日的強光,葉正宸以教科書一樣的標準軍姿站穩,瞄準,扣動扳機,連續十槍,乾淨利落。
看見電腦上自動報出的環數,九十九環,葉正宸深深蹙了蹙眉,取下耳機。站在葉正宸身邊的鄭偉琛看見電腦上報出的環數,臉上浮現出些許詫異:“見到她了?”
“嗯。”葉正宸揉了揉劇痛的太陽穴,放下手中的槍,坐到旁邊休息區的椅子上。他的心情豈止是不好,簡直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他本以為來射擊場可以緩解一下,沒想到連瞄準時都不能集中注意力。
鄭偉琛在飲水機前接了兩杯水,把其中一杯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坐到對面的椅子上問:“她昨天不是去了酒店嗎?你沒跟她解釋清楚?”
“我根本沒機會解釋。”
鄭偉琛聞言一愣:“沒機會解釋?那你兩個小時都幹什麼了?”
提起這個敏感的話題,葉正宸掩口輕咳一聲,轉頭看向別處,含糊地回答:“她求我幫忙救她未婚夫。”
“求了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葉正宸的確有充分的時間去解釋,可是當她在他面前輕解衣衫時,他把所有想說的話都忘了,腦子裏唯一的念頭就是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真切地感受他懷念已久的溫度和柔軟。等他真的把她抱在懷中時,他的理智徹底脫了軌,一切都脫離了他的掌控……
事後再來後悔,為時已晚。
鄭偉琛見葉正宸沉默不語,他不再追問,起身說:“走吧,我陪你去喝點。我聽說了一家非常地道的川菜,擔擔麵的味道不錯。”
“我先去個地方。”
葉正宸將車開到三環邊的一個小街口,在路邊停穩,看了副駕駛座位上的鄭偉琛一眼:“南州的案子查得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你的情敵非常配合,已經把知道的事情全部交代了,劉副市長貪污的贓款還沒追查到,但查出他在北京、上海有幾棟豪宅。”
“印鍾添和這宗案子無關吧?”其實,他早就知道印鍾添是無罪的,否則他再怎麼色慾熏心,也不會為了一個女人顛倒是非黑白,救一個有罪的人。
“是,我查清楚了,他的確清清白白。而且在調查過程中,他主動提供了非常有力的證據,算是有立功表現。”鄭偉琛看着陷入沉思的葉正宸,“如果……非告他,只能告他知情罪,緩刑的可能性很大。”
“嗯。”葉正宸抬頭,看着車窗外葉子枯黃的老榆樹,緩緩開口,“既然沒罪,那就放人吧,別難為他了。”
“放人?你確定?”
葉正宸打斷他的話:“我不想她太擔心。”
一襲倩影迎面走來,葉正宸坐正,視線隨着她的身影移動。她換了條黑色的連衣裙,端莊而高雅。然而,薄薄的妝容無法掩飾她臉色的蒼白,恍惚的眼神透着疲憊,看得他的心在隱隱抽痛。昨日的她若是如此憔悴,他恐怕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
他早預料到她會焦慮不堪,會想盡辦法救人,只是他沒想到,當年的她理智而決然,把他逼得快瘋了仍狠得下心,如今的她為了印鍾添什麼都肯做,就連跟男人上床都行。
是怎樣的愛能讓她喪失理智,放下所有的原則和尊嚴。
他一時失神,不小心按到了喇叭。她循聲回頭,看向他這邊,一個短暫的回眸……
他失神了,又記起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溫暖的冬天,一個穿着淺粉色睡裙的少女站在陽台上,膚色似白雪,眉目如煙花,薄薄的睡衣下,玲瓏的身材若隱若現。
她慵懶地伸展雙臂,迎着陽光微笑,像個可愛的精靈。
“丫頭!”他喚她。
她驀然回首,留在他記憶深處,一個最甜美的笑臉。
“師兄,早!”
那段陳年的愛,留給葉正宸很多難以忘卻的記憶,其中當然包括……他莽撞地衝擊她的身體,天翻地覆的快感讓他完完全全沉淪,那時,她痛苦地仰起頭,死死地咬着下唇,黑髮絕望地散在真皮座椅上,眼淚順着臉頰滑落。
不過,他記得最清楚的,始終是她甜美的一笑和那句最溫暖的“師兄,早!”
然而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她有了未婚夫,他也許不該再為難她。
看着葉正宸失神地凝望着前方,搭在方向盤上的手不斷收緊,像在極力控制自己追上去的衝動,鄭偉琛不禁順着葉正宸的眼光看過去。毫無意外,他尋到了那位略顯憂鬱的美女,素衣淡妝,眼波流轉間,三分憔悴,七分冷艷。
一陣節奏感極強的手機鈴聲響起,葉正宸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面無表情地把手機放了回去。
一分鐘的停頓后,手機鈴聲第二遍響起來,狹小的空間將音量無限放大,鄭偉琛不得不揉着飽受荼毒的耳朵抗議:“再不接我的耳朵要聾了。”
葉正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拇指在手機屏幕上滑了一下,把手機放在耳邊:“有事嗎?”
“我爸爸明天過生日。”喻茵說話從來都是這樣,話講一半,剩下的一半你自己領悟。
“我明天有事,抽不出時間。”
“沒關係。”喻茵頓了頓說,“我爸爸說他想喝二十年前的二鍋頭,你知不知道哪兒能找到?”
“嗯,你晚上過來拿吧。”沒有一句廢話,葉正宸掛斷電話。
雖無意竊聽,但封閉的空間讓對話毫無遺漏地傳進鄭偉琛聽力極佳的耳朵里。
“二十年的二鍋頭?你岳父真難伺候。”他有意把“岳父”兩個字說得字正腔圓。
葉正宸陰冷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目光轉向倩影即將消失的街角。
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鄭偉琛繼續笑着調侃某人:“什麼時候有空帶葉太太出來聚聚,我好久沒見她了,挺想她的……”
一個冷眼射過來,遠勝萬年寒冰的冷意。
“你再說一個字,我就把你從車上扔下去。”
“哥只是非常好奇,他們用了什麼方法讓你在結婚協議上簽字。”
“……”
鄭偉琛並非純粹為了調侃某人,而是這個問題確實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二十年的哥們兒,葉正宸的性格鄭偉琛太了解了,寧死不屈,讓他娶一個不愛的女人,除非把他打成白痴。
“依我看,你的舊情人已經變心了,你和喻茵也結婚三年了,你不如……”
葉正宸一腳踩向油門,車子猛地一個加速,沖了出去。
考慮到自己畢竟是家中獨子,還沒娶老婆傳宗接代,鄭偉琛只得適可而止,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