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情緣續——
“年幼無知的時候我天天想知道真相,現在卻不想了。看清過太多的真相后,寧願被騙一輩子,也不想看醜陋的真相。”
在超市逛了一圈,葉正宸買了好多東西,都是我們以前愛吃的。我說冰箱可能放不下,葉正宸就順便給我買了台雙開門的冰箱。我沒敢說我的公寓沒地方放,我怕他給我買座大房子。
從超市回來,他把車停在我的公寓門口,我剛要下車,卻意外地看見印鍾添正在樓門口徘徊,似乎想上去,又猶豫不決。我看了一眼葉正宸,他緊鎖着眉頭,一言不發。
“你等我一下。”
葉正宸拉住我的手:“丫頭……”
“你放心,我們不可能了,我只想跟他說幾句話。”
他猶豫了一下,鬆了手:“我等你。”
印鍾添看見我從車上下來,有些無措,想要離開。
我喊住他:“鍾添,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他站住,看向葉正宸的車,隔着擋風玻璃與葉正宸對視了一陣,轉身對我說:“小冰,我要走了,去另一座城市,臨走前,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
“你說吧。”
他拿出一張銀行卡給我:“這裏面的錢是你的,還給你……謝謝你為我做了這麼多。”
“我應該謝你的,明明是我對不起你,你還幫我瞞着我爸爸——”
我話沒說完,印鍾添突然抱住我:“對不起!小冰,是我對不起你!”
我不介意最後一次告別的擁抱,可是,葉正宸在看着,我不能。
我剛要推開他,就聽見他啞聲說:“葉正宸已經告訴我了,他說你是為了救我,才會被他……被他侮辱……他還說你為了我的前程,答應嫁給他。”
“什麼?”我猛然推開印鍾添。葉正宸為什麼要這麼說?他明知道這對印鍾添將是多大的打擊。
“小冰,你太傻了。”印鍾添痛苦地搖搖頭,“我根本沒貪污一分錢,更沒犯罪。我從一開始就非常配合專案組審查,把我所有掌握的情況都說了,證據也都交出來了,就算葉正宸不救我,我也不會坐牢……至於,有罪的消息,都是他有意放出來,騙你的。”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瞬間覺得天旋地轉。我回頭去看葉正宸,他仍坐在車裏,迎着陽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這一切都是他設計好的,包括這宗案子。”
“案子?”我拚命搖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你一定想不到,負責這宗案子的人叫鄭偉琛,他是葉正宸最好的朋友。這宗案子從立案到現在,葉正宸對一切都了如指掌。”
太多超越我想像的真相撲面而來,我已經無法再去深思,只本能地問了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你有權知道真相。”
真相?年幼無知的時候我天天想知道真相。看清過太多不堪的真相后,寧願被騙一輩子,也不要再有人為我揭示醜陋的真相。我想要快樂,哪怕這份快樂是泡沫,我也不想有人戳破。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印鍾添:“你和我分手,也是他逼你的嗎?”
“小冰,我沒得選擇。我的父母年紀大了,我有必須承擔的責任,我不能坐牢。”印鍾添想了想,又說,“況且我知道你根本不愛我,你心裏始終放不下的人,是他。”
我不住地點頭。我明白,什麼都明白。用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的女人去換另一種人生,是個正常男人都會如此選擇。他要是寧可坐牢也要跟我在一起,肯定是精神有問題。
“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鍾添……”我喊住正欲離開的印鍾添,“那天,你跟我爸爸說的那些話,是葉正宸讓你說的嗎?”
印鍾添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我現在徹底明白了,印鍾添始終不是葉正宸,他編不出充滿愛和善意的謊言,就如同他做不來充滿愛和善意的欺騙。
葉正宸從車上走下來,站在我身後。
“你都知道了。”他用的是陳述語調。
“為什麼一定要用這麼卑鄙的手段?”
“因為我了解你,除非印鍾添放棄你,不然你不會背棄他。”
“你想他拋棄我,方法有很多,為什麼非要告訴他我為了救他跟你上床?我不是說了,我是自願的。”
葉正宸沉聲說:“他打了你,他傷害了你,我要讓他自責,愧疚,我要讓他記住,他對不起你!”
“你!”我簡直沒有語言能形容他了,我氣得渾身發顫。
“丫頭,”葉正宸抱住我,放軟了語氣,“這是最後一次,我保證以後再不會騙你。”
恨到了極致,愛也到了極致,我氣得用力捶打他的胸口。
我知道我打得很重,每一拳揮在他身上必然會留下疼痛,但我不曾想過,他的胸口會滲出鮮血。
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會推他。
如果我知道,我打他的結果是他咬牙俯下身,按着胸口艱難地喘息,我說什麼都不會打他。
“師兄……”一剎那,我什麼怨氣都沒了,戰慄的手探向他的胸口,“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沒事。”他搖頭,臉色白得嚇人。
我小心翼翼地解開他的衣扣,拉開他的衣服。
他的胸口上有一條剛剛拆過線的傷疤,猙獰得像一條蜈蚣。
“你!”我早該發現他的反常,那天晚上我就發現了他的異樣,但我以為他只是忙着什麼辛苦的工作,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帶着這麼重的傷從醫院裏跑出來找我。
“別擔心。”他艱難地對我扯出個笑臉,“一點小傷,快好了。”
一點小傷?
他又騙了我。
他的傷疤明顯沒有完全癒合,泛着紅腫,剛才我的用力一推,正好推在他的傷口上,血絲緩慢滲出,凝聚成點點驚人的鮮紅。面對此情此景,什麼氣憤都煙消雲散,我只想知道,他這傷口有多深,有多疼。
“你,怎麼……弄的?”說話時,我牙齒都在打顫。比他傷得嚴重,甚至鮮血淋漓的病人我都見過,可我從來沒有顫抖過。
此刻,我真的在發抖,心抖得如正在飄下的乾枯落葉。
葉正宸的回答避重就輕:“從你公寓離開的那天遇到點意外。”
“什麼意外?”我追問。
葉正宸一言不發,攏了攏襯衫,繫上扣子,很明顯不想回答。
想起那天他在電話里飄忽的聲音,我的胸口傳來一陣陣撕裂般的巨痛。虧我還是個醫生,竟然忘記了從麻藥中剛剛清醒的人才會有那樣虛弱的聲音。
他摟着我,努力讓自己笑得很輕鬆:“你不用擔心,我沒事了。不信,我一會兒讓你見識見識。”
他總是這樣,不分時間、不分場合地調笑。
我哪還有心情見識,直接拉着他的手往車上拖:“走,我送你去醫院。”
“我還沒吃火鍋呢。”
一個留日的醫學博士會不知道傷口完全癒合之前忌辛辣的食物,尤其是牛羊肉等腥膻的食物?
想起我剛剛說吃火鍋,他連猶豫都沒猶豫便答應了,我的五臟六腑比吃了一大鍋麻辣火鍋還要麻,還要辣。
有些人,再恨,再怨,還是讓你愛着,因為他用真心愛着你。
眼淚又掉下來,一串一串的,我怎麼抹都抹不完。
葉正宸一見我哭,有些慌了,湊過來用袖子幫我擦眼淚:“我就是怕你會哭,才不想告訴你。”
“走吧,我送你去醫院。”我一邊擦眼淚一邊打開副駕駛的車門,讓他坐進去,然後坐進駕駛座。
車子轉出小區,葉正宸告訴我:“去市二院。”
“你這段時間一直住在市二院?”
“嗯。”
什麼都不用再問,我懂了,懂他為什麼不來人民醫院,為什麼帶着傷從醫院跑出來和我散步。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為一個字,最簡單、最平常的一個字。
“還生我的氣嗎?”葉正宸看着我。
“不氣了。”
我不氣他,我氣我自己。
從我與他在總統套房第一次重逢,從我第一眼看見那張難以忘卻的面容起,我已經開始動搖。
我以為自己拒絕得很堅定,他就會和三年前一樣放棄,我卻忘了葉正宸何許人也,他怎麼會看不出我的猶疑,我的徘徊?他怎麼會分不清女人在床上是被迫,還是心甘情願?
我所有的矛盾掙扎、欲迎還拒,他全都清楚地看着眼裏,卻不戳穿,因為,他不想逼我,所以他選擇逼自己,不擇手段……
“你不怪我?”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為什麼?”
我看着他,非常認真:“是我的錯。如果我第一天遇見你,就答應你的要求,回到你身邊,你根本不需要搞出這麼多事,鍾添也不會弄成今天這樣。”
葉正宸靠在椅背上,轉過臉看向車窗外,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見他的手按着胸口。
前方的路再熟悉不過,我卻有些辨不清方向,就像我明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面對葉正宸,我卻分不清是是非非,誰對誰錯。
車一直向前開,沿着筆直的大路勻速行駛。
我很慶幸,這是唯一的一條路,不需要我再做任何選擇。
到了南州市第二醫院,葉正宸帶着我去了他的病房。與其說是病房,不如說是醫院中的豪華私人公寓,除了沒有廚房,剩下的設施一應俱全,就連陪護床也是豪華的雙人床。
年輕的小護士一見葉正宸回來,一路小跑追進病房:“你總算回來了,林醫生來看過你很多遍,想給你檢查傷口。”
我扶着葉正宸在病床上坐下,催促她說:“他的傷口出血了,你快去叫醫生過來。”
“出血?我馬上去叫林醫生來。”小護士聞言,轉身往外跑,剛出門口又攔住另一個小護士,“高幹病房的病人傷口出血,我去叫醫生,你趕快給他換衣服。”
話音剛落,那個小護士匆匆進來,快速從柜子裏找出一套病人服。我在醫院工作過這麼久,還真沒見過這麼有效率、負責任的護士,看來我們醫院真該向市二院好好學習學習。
我正感慨,小護士半跪在葉正宸的面前,輕輕伸手一顆顆解開他的紐扣,掀開沾了血的衣襟,慢慢幫他把衣服脫掉,動作謹慎又專業。護士給病人換衣服這種場面對我來說並不陌生,作為一個還算合格的醫生,我以前對此確實沒有任何不純潔的想法,但是……
小護士微揚的下巴,水盈盈的大眼睛,還有輕柔的脫衣服的動作……我就不信某人沒有一點不純潔的想法。
看見小護士伸手去解葉正宸的腰帶,我實在忍不了了,上前一步:“我來換吧。”
我的語氣非常強硬,小護士為難地看看我:“他身上有傷。”
“我知道,我會小心的。”
小護士看我十分堅持,也不好說什麼,把她的位置讓給我。
我緩緩蹲在葉正宸面前,低頭去解他的腰帶,我的動作明顯比小護士業餘得多,扯了半天皮帶也解不開。好容易解開皮帶,我正要拉褲子的拉鏈,葉正宸湊到我的耳邊小聲說:“薄醫生,你平時都這麼對待你的病人嗎?”
我仰起臉,正看見某人唇邊一抹笑意。
“偶爾。”當我爸爸需要換衣服的時候。
葉正宸小聲告訴我:“以後讓護士做吧,你很是考驗病人的忍耐力。”
我努力不把他的意思往其他地方想,權當他是嫌我動作太慢,於是我快速幫他換上褲子。小護士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一個勁兒地提醒我:“小心點,小心點。”
某人只聚精會神地看着我,唇邊的笑意越來越濃。
剛換完衣服,一個三十多歲的男醫生腳步匆匆地進了病房,白口罩遮住了他的臉,只露出一雙狹長的桃花眼。
“林醫生。”小護士恭敬地打招呼。
我才想起市二院的骨科有個非常有名的林醫生,據說不僅手術水平一流,長相更是一流,而最一流的要數“人品”。
林醫生走上前,緩緩拉開葉正宸的衣襟,一見那血肉模糊的傷口,眉頭險些擰到一起。
他抬頭看看我,又看看葉正宸:“我不是告訴你,適當的運動可以,別太激烈,尤其某些特殊運動。”
他旁邊的小護士低下頭,口罩外面的皮膚透着粉紅。我估計我的臉色也沒比她好多少。
葉正宸輕咳一聲:“我只是和我女朋友去散散步。”
“散步能把傷口撕成這樣?”
“大概是走路走快了。”
某醫生橫了葉正宸一眼:“百米九秒七七的速度?”
葉正宸被頂得無言以對,索性誠懇地認錯:“林醫生,我下次調整好速度,一定不會這麼激烈。”
“你還想有下次?從今天開始,你給我待在病房裏好好休養,什麼時候我允許你出院,你才可以離開,否則我讓人把你鎖在病房裏。”
“適當的活動有益身體。”
“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
葉正宸思考了半天,訕笑着說:“你是醫生。”
聽到這樣的回答,林醫生總算滿意了,純熟又細緻地給葉正宸處理好傷口,又交代護士馬上給葉正宸輸液,給傷口消炎。
安排好一切,林醫生又看了我一眼,目光非常有穿透力:“你是他女朋友?”
按道理說,應該算是吧。我點點頭:“是的。”
“麻煩你跟我出來一下。”
“你想把我女朋友拐哪去?”葉正宸提出抗議,“我好不容易才拐到手的。”
某醫生根本不理會他,逕自出了門。
“我一會兒回來。”說完,我跟着他走出去。
帶着我走進醫生辦公室,林醫生關上門,摘下口罩。果然名不虛傳,唇紅齒白,溫潤如玉。
“薄醫生請坐。”他客氣地為我拉開椅子,十分紳士。
聽他直呼我的姓,我微微一愣:“你認識我?”
“見過幾次,薄醫生大概沒留意我。”
南州市本就不大,我們兩家醫院之間總有交流,他認識我倒也不奇怪。
待我坐下,林醫生問:“薄醫生很忙嗎?”
聽出他在委婉地詢問我為什麼這幾天沒出現,我解釋說:“我不忙。是我男朋友怕我擔心,一直瞞着我,我今天才知道他受傷。”
“哦,這樣啊。”林醫生想了想,很無奈地嘆了口氣,“恕我直言,我做了這麼久的醫生,什麼病人都見過,唯獨沒見過這麼不着調的病人,第一天拆線,他晚上就跑了,弄得傷口差點感染。這幾天,護士一眼沒看住,他人就沒了。”
我低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林醫生又說:“我希望你好好勸勸他,不管有多少事兒急着辦,好歹先把病治好。”
若是讓他知道他所謂的這麼不着調的病人和他是同行,不知他是什麼表情。
“您放心,從今天開始,我二十四小時寸步不離地看着他,我保證他不會再亂跑。”
林醫生長長地鬆了口氣:“那就好。”
“林醫生,我能不能請問一下,我男朋友受了什麼傷,怎麼受傷的?”
他驚訝地看着我:“你不知道嗎?”
“他怕我擔心,什麼都不肯說。”
林醫生忽然笑了,且笑了很久,似乎聽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兒:“看不出來,他還挺痴情的。”
是啊,我以前也沒看出來。
和林醫生談了一會兒,我才知道,十天前,葉正宸在地下停車場出了車禍,確切地說,是被人開車撞傷。車子將他撞出三米遠,胸口撞在了另一輛車上,斷了三根肋骨,其中一根斷了的肋骨差點刺穿肝臟。
車禍發生的地點距離人民醫院非常近,可他堅持讓救護車送他來市二院。手術第二天,警察來找葉正宸問話,因為他的身份很特殊,又堅持不讓警察介入,警察也就沒有深入調查,直接銷了案。按道理說,如果這只是一起單純的交通意外,葉正宸不應該拒絕警察介入。如果這不是意外,難道是蓄意謀殺?
“那個肇事者出現過嗎?”我問。
“來過一次。”
“他是什麼人?”
林醫生猶豫了一下,對我說:“你還是去問他吧。”
我也明白,病人的私事醫生不便多說,這是職業道德。
“我能看一下他的病歷嗎?”
“當然可以。”
林醫生回身把病歷拿出來給我,我仔細看了一遍,病歷寫得非常細緻,包括每一次他出去,回來后的體溫和傷口變化。
那一行行字跡像是對我的指責,葉正宸是如何待我的,而我又是如何對他的。
帶着刀絞般的心疼,我回到葉正宸的病房。他正在輸液,一見我進來,忙坐起來:“林醫生跟你說什麼了?”
我坐在葉正宸的病床邊,看了一眼輸液的藥瓶,把輸液的速度調慢:“他讓我二十四小時看着你,別讓你到處亂跑。”
“你二十四小時在我身邊,我還到處亂跑什麼?”
我想笑,更想哭。
我靜靜地看着他,看了很久,之後伸手揉揉他的頭髮:“師兄,一會兒我幫你洗頭髮吧。”
他捉住我的手,握在手心裏,漆黑的眼瞳光彩奪目。時間彷彿與過去交匯,我們又回到了三年前他受傷的日子——我最滿足的一段日子。
我每天照顧他,幫他洗頭,幫他擦背,陪他聊天,有時候還拌嘴……一切都是那麼美好。我曾無數次悄悄祈禱,讓那段日子重新過一次,讓我有機會再靠近他一次。
現在,我後悔了,我寧願不要那樣的滿足感,也不想他再次受傷。
我正深有感觸,誰知某人偏偏死性不改。
“丫頭,其實,我好久沒洗澡了。”
這麼多年,他一點都沒變。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好吧,晚上我幫你洗。”
“晚上?”某人似乎十分喜歡這個時間段,滿意地頷首,“嗯,晚上好,長夜漫漫,可以——”
我不得不打斷他的遐想:“林醫生不讓你做太激烈的運動。”
“睡覺算激烈運動嗎?”
這個不太好說,嚴格上說“睡覺”有兩層意思,而據我對葉正宸的了解,他越表現得正人君子,思想越齷齪。
於是我換了另一個話題:“林醫生說,有人開車撞你。”
聽到這個問題,葉正宸漠然地靠在床頭,眼光移至對面的液晶電視上。
“師兄?”
他拿着遙控器猛按聲音鍵,把聲音調得震耳欲聾。我當然看出他不想再深談這個話題,可他越是不願意說,我越迷惑,越想知道是誰。
“為什麼不想讓我知道?”我提高聲音,試探着問,“該不是被你始亂終棄的紅顏知己吧?”
“我沒有這麼心狠手辣的紅顏知己。”
我記得他有一個。
“是不是喻茵?”
盯着電視新聞的某人冷哼:“她才不會做這種蠢事。”
我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往他身邊蹭了蹭,附在他耳邊壓低聲音問:“是不是日本人做的?”
葉正宸啞然失笑:“你放心,他們沒這麼業餘。”
說得也是,若是真想置他於死地,不可能讓他活到今天。
“你告訴我,到底是誰想害你?”
“你為什麼非要知道?”
耳朵里都是電視的回聲,我一時煩躁,搶過他手中的遙控器,關了電視:“有人開車想撞死你,你,你希望我不聞不問?”
正午的光特彆強,隔着厚重的窗帘仍然明亮。葉正宸看着我,眼光格外清明。
“印鍾添。”這三個字從他口中輕輕吐出,若不是他吐字清晰,我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會的。”我並非不相信他說的話,而是這個事實太讓我震撼,比印鍾添剛才那番話更讓我震驚。
因為葉正宸有多禽獸,我早已心知肚明,而在我二十幾年的記憶中,印鍾添永遠沉穩內斂,永遠溫文爾雅。雖然,我知道這世上沒有“永遠”。
“不信算了,反正我說的話,你從來沒信過。”
“我沒說不信……我只是想不通,鍾添不是個衝動的人,他怎麼會做這麼瘋狂的事情。”
“我搶了他的未婚妻,他只撞斷我三根肋骨,說到底,還是我賺了。”
他的話像一件鈍器,狠狠砸在我的胸口,斷了肋骨一樣的刺痛不斷地傳來。鼻子酸痛,眼眶灼痛,我咬牙忍着疼痛,卻再也壓抑不住滿心的愧疚和感動。
可能葉正宸的傷讓我太心疼,也可能我對他心存太多愧疚,又或者我愛他愛到盲目,聽到他說出這句話,我唯一念頭就是他為我做得太多,我不值得,而我竟然忘了,凡事有因必有果,印鍾添不被他逼到絕境,怎麼會開車撞他?
葉正宸看出我要哭,立刻換上輕鬆的微笑,以調節氣氛:“有人說,上帝抽了男人的一根肋骨做成女人,我為你斷了三根肋骨,你拿什麼還我?”
我也怕自己會哭,硬擠出點僵硬的笑意:“你該不會想我還你三個女人吧?”
“這個提議不錯,可惜部隊對待生活問題非常嚴肅,不允許一夫多妻。”他故意遺憾地長嘆口氣,“我只能將就點,一個當三個用。”
“三個?”
三個……
“怎麼,你不願意?”
我搖頭:“為了對得起你另外兩根無辜的肋骨,我決定明天開始鍛煉身體,一定把這項光榮而艱巨的使命承擔起來。”
葉正宸忽然大笑,一邊笑一邊按着胸口。
我真想不通,為什麼如此高尚的話,他能聽出那麼齷齪的含義?
“別笑了,當心扯到傷口。”我輕拍他的背,“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水?”
“冰箱裏有水果。”他指指裏面一個隔間。
“你想吃什麼?”
“蘋果吧,要甜的。”
我走進隔間,打開牆角處的冰箱,裏面果然堆滿了水果。千挑萬選,我挑出一個最紅的蘋果,削了皮,切成小塊,用牙籤叉了一小塊送到他嘴邊。
“甜不甜?”他問。
唉!這麼久了,一點沒變,還是這麼難伺候。
我先嘗了一塊,清脆甘甜,味道不錯。
“甜,很甜。”
“真的?我嘗嘗……”他坐直,身體慢慢靠近我。
我正要叉一塊給他,柔軟的唇覆了過來,舌尖舔過我的唇,帶着微薄的暖意。
一剎那,我忘了呼吸,手一軟,蘋果從手中滑落。幸好葉正宸眼明手快幫我接住,隨手放在一邊。我還僵着,任由他的舌尖流連了一陣,靈巧地穿過我微啟的齒間,在我的舌頭上卷了一圈,然後抽離。
一個淺嘗輒止的吻,短暫,卻回味無限。
我暈暈乎乎,滿腦子糨糊,某人卻一副淡定自若的表情告訴我:“別誤會,我只是嘗嘗蘋果甜不甜……嗯,很甜。”
這麼獨特的品嘗方法,不甜才怪呢。
“甜就多吃點。”我一塊接一塊把蘋果送到他口中,想堵住那張讓我討厭的嘴,眼光卻不敢接觸他的唇,怕又記起那柔軟的觸覺和微薄的暖意……
剛餵了幾口蘋果,葉正宸突然按住腰,一副相當痛苦的神情。
“怎麼了?哪裏不舒服?”
“腰……大概是坐得太久,腰有點疼。”
看到他痛苦的表情,我以為是神經性的劇痛,急忙放下蘋果,繞到他的身後,手順着衣服伸進去,摸索到他腰間的脊椎處。
“是這麼里嗎?”
“不是,再往下……”
我坐在他的病床上,撩開他的后襟,手指往下探了探:“這裏?”
“不是。”
半撩的衣襟下,是極富美感的線條。我的手僵硬了好久,又向下摸去。
滑膩的觸感讓我想起那個櫻花盛放的季節,那時,我最喜歡看他的背,尤其凝着汗滴的時候,古銅色的背部曲線,那是男人獨有的性感。
好多個清晨,我趴在他的背上,手指順着他的脊柱摸下去,指尖劃過他起伏的線條,那種滑膩的觸感,總讓我心馳神往。
當然,每次我都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薄醫生,你還想往哪摸?”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我才發現自己的手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觸及脊柱的最底端,確實不能再往下了。
葉正宸半轉過臉,沖我笑笑:“薄醫生,我這人自制力不大好,經不住你這麼引誘。”
他薄唇邊的壞笑,讓我意識到自己又上當了。
“你又騙我?!”我氣得在他腰上捏了一下。
“別——”葉正宸怕癢,此時胸口有傷,一隻手又在輸液,根本無力反抗,只能悶笑着求饒,“別鬧了,我錯了。”
難得他也會求饒,且輕咬着唇,下顎微微揚起,半敞的領口露出優美的頸項。
不知是不是平時被他欺負慣了,一見他如此“力不從心”,我突然萌生了報復的念頭,想把他按在床上好好“折磨”一遍。
“別用這種眼光看我……”
我輕輕舔舔嘴唇,上面還殘留着意猶未盡的濡濕。
某人見此情景,大叫:“不要啊,人家身上還有傷!”
那慘烈的叫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要強暴他。不論如何,我也是個醫生,欺負病人實在有違我的職業操守。
我儘力壓下罪惡的想法,溫柔地摸摸某病人略顯蒼白的臉,安慰着:“師兄,你想得太多了,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雖然他的表情真讓人遐想,雖然他的臉摸着比看着還誘人……
誰知,門突然被小護士急急推開。時間彷彿了停止一般,我們三個人同時定格了。
某受傷的帥哥,上衣凌亂,一隻手還不能動,而我跪坐在他的病床上,一隻手僵在他的腰際,另一隻手停在他的臉上。
這情景,再配上他幾秒鐘前的呼救,很難不讓人聯想到限制級別的鏡頭。
小護士艱難地咽咽口水,紅着臉提醒我:“病人傷得很重。”
我其實什麼都沒做,我是被陷害的,我發誓。
陷害我的罪魁禍首立刻開口替我解釋:“薄醫生說要給我檢查一下我的傷口。”
小護士怨責地瞥我一眼:“他的傷在胸口。”
作為一個醫生,一個非常有職業道德的醫生,被一個小護士以為我趁人之危欺負一個病人,再沒有什麼時刻比此時更丟人了。
我灰溜溜地從床上爬下來,狠狠瞪了一眼強忍笑意的葉正宸:“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葉正宸立刻笑不出來了:“你去哪?你答應過林醫生二十四小時照顧我的。”
林醫生要是知道我是怎麼照顧他的,估計連二十四分鐘都不會讓我照顧。
“我回家。”
我剛轉身,葉正宸忽然拉住我的手腕,緊緊地握住,我的心也彷彿瞬間被他握住了,軟得能擠出水。
“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回醫院請幾天假,再回家拿幾件衣服,很快回來。”
他這才鬆開手,從桌上拿起車鑰匙給我:“開我的車去吧。”
拿着鑰匙走到門前,我特別留意了一下小護士的胸牌,是個特護,難怪這麼盡職盡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