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MIT游回來的“海龜”教授
盛夏時節,歷史悠久的T大校園,法國梧桐在斑駁的日光下綠意盎然,花壇中盛放的杜鵑迎風輕舞,繁花似錦。然而,校園中最絢麗的色彩並不是盛開的鮮花,而是女生繽紛的彩裙,不知牽絆了多少男生的目光。
凌凌穿着簡單的牛仔褲和白色T恤,抱着剛從圖書館借來的英文專業詞典,穿行過亮麗的風景,目不斜視地跨進質樸的研究生公寓。
公寓的保潔阿姨看見她,笑着打招呼:“凌凌,今天這麼早回來?”
她回之暖暖的笑容:“有點累了,回來休息一下再去自習室。”
“真努力啊!”
她臉上的笑意更濃:“沒辦法,誰讓我攤上個好導師呢!”
說笑間,她已到寢室門前,推門而入,只見唯一的室友關筱郁正悠閑地半趴在床上讀言情小說,整個人笑成了一朵花。
凌凌簡單打了個招呼,便迫不及待打開電腦,登錄QQ。
QQ剛剛登錄,可愛的小光頭立刻歡快地晃動,她也瞬間笑成了一朵花。
點開QQ信息,屏幕上顯示:
永遠有多遠:“文獻看完了?”
她熟練地打字回復:“沒有,還剩最後一篇文獻沒翻譯呢。我怕你想我,先回來和你聊會兒,晚上再熬夜奮鬥!”
永遠有多遠:“熬夜對身體不好!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再看吧。”
凌凌:“不行啊!我今天看不完這些資料,我那沒人性的Boss非要了我的小命不可!”
永遠有多遠:“不會的,他一定會留你一條命的。”
凌凌:“也對,他只有我一個學生,還要留着我替他賣命呢!”
……
三個多小時后,關筱郁看完了言情小說,見凌凌還在對着電腦傻笑,目光不自覺停駐在她身上,細細品味着她的側影。她及腰的柔順黑髮隨意披散,襯得肌膚白皙細膩,高挑勻稱的身材在寬鬆的T恤下依舊凹凸有致。雖然看上去有點睡眠不足,但一雙知性的眼睛輕靈剔透,一臉溫柔恬美的笑容看得人心情舒暢。這樣的女生雖說走在校園裏是一道美麗的風景線,但也稱不上絕色美人,更看不出什麼勾魂攝魄的韻味。
關筱郁怎麼也想不通,這樣的女生從上到下都找不出“禍水”感覺,她會讓T大的“風雲人物”鄭明皓和他最好的朋友大打出手?
按捺不住好奇心,關筱郁丟下手裏的小說,從床上坐起來,問:“凌凌,我剛才在回來的路上看見你的帥哥師兄了,帥得很有型呀!你近水樓台,要把握機會呀!”
凌凌輕輕回頭,鬆鬆綰着的髮絲散落,滑過她潔凈的笑臉:“長得帥能生出大米嗎?”
“呃!”關筱郁瞬間被她後現代主義的愛情觀打敗了。
電腦里又響起QQ消息的提示音,凌凌忙回頭繼續聊天。
關筱郁爬下床,倒了杯熱水,邊吹着熱氣邊走到凌凌身邊,看似隨意地問:“凌凌,你還記得幫我搬家的那個男生嗎?他們家不只能生出大米,還能生得出黃金!要不要我做個紅娘呀?”
凌凌一副“饒了我”的表情,猛搖頭:“算了吧,這種有錢人家的闊少爺身後跟着多少虎視眈眈的女人!就算他看上我,也不過是一時興起,隨便玩玩,他能對我從一而終,我就從九樓跳下去!”
“那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她有點懷疑凌凌到底喜不喜歡男人。9
“這種!”
凌凌指了指電腦屏幕上的“小光頭”頭像,關筱郁忙探頭去看,一看見電腦上的聊天記錄,她的眼睛都直了。
永遠有多遠:“我們已經聊了三個小時了,很晚了,快去吃晚飯吧。”
凌凌:“我不餓,不想吃!如果你餓了,就去吃飯吧,別說得好像關心我似的。”
永遠有多遠:“我吃過了。外賣味道不錯,你想不想嘗嘗?我讓他們給你送一份。”
凌凌:“你算了吧!等你們那裏的外賣送過來,我的小命早沒了!”
永遠有多遠:“……”
看了這對白,關筱郁張大的嘴半天沒合上,好容易才擠出一句:“這年頭誰還搞網戀啊!”
“我搞網戀的時候,好多人還沒聽過QQ呢……我們聊了五年多了。”
“五年?沒見過面?”
“沒有。”
“不會吧!”現在對網戀的解釋特別簡練:網戀=見面,上床,下床,黑名單。這一對極品居然聊了五年多,第一步還沒進展到,速度未免太慢了些。“難道他丑得見不得人?”
凌凌搖搖頭,眼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閃過:“他在美國,沒時間回來。其實,我們也不算網戀,我們只是談得來的朋友。”
“那你們可以視頻聊天呀。”
“他不願意和我視頻,說我見了他的樣子肯定一個月吃不下飯。”
這就難怪了,不是丑得驚天動地,哪有男人不願意和美女視頻聊天呢?
“你們語音過嗎?”筱郁又問。
凌凌仍搖頭,手中的鼠標滑過電腦上的聊天記錄,恬淡地一笑:“或10
許,我喜歡的就是這種字裏行間的曖昧吧,既然我和他不可能有結果,又何必打破這種美好的感覺?”
手機鈴聲打斷她的話。凌凌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來電,沒有接通,雙手捧着手機發獃,淡藍色的屏幕映着她微愁的目光,似遠山蒙蒙的眉峰輕蹙,那表情並不是厭煩,倒像是一種凝重的憂慮。
打電話的人本着鍥而不捨的精神,一遍遍地打,而且中間停頓時間極短,可見是用的自動重撥功能,果然很有自知之明。
電話響了三遍,凌凌終於投降,接通電話。
“嘿!生日快樂!”清脆的聲音和她的愁容完全不搭調。
“謝謝!”電話里一個很清朗的男聲說,“我特意回來讓你請我吃飯。”
“啊?!”凌凌明顯很驚訝,急忙坐正,“你回來了?”
“我正在機場回T大的路上,別太感動。”電話里的人頓了頓,又說,“要是你實在感動得受不了,就請我在香格里拉大吃一頓吧。”
“我沒錢。”凌凌毫不客氣地拒絕。
“那學校一食堂,我這人好打發,一碗生日面就夠了。”
“食堂?跟你去食堂吃飯,我以後還能嫁得出去嗎!”
“你嫁不出去我負責。”
“那我寧願跟QQ過一輩子。”
“白凌凌!算你狠!”
兩人未再說話,通話陷入一種尷尬的沉默。凌凌默然刷新着永遠有多遠的QQ簽名,一遍遍地刷着:我的人生是一條直線,轉彎只為與你相遇!
筱郁坐回椅子上,強忍着笑想:難怪沒有男人跟凌凌糾纏不清,這麼狠毒的拒絕方式,換個心理素質差點的早就懸樑自盡了,心理素質好點,也得回去面壁思過半個月。
三十秒的靜默后,電話里的聲音略顯無奈:“算了,我直接買機票回去了。”
“等一下……”凌凌猶豫一下,“我請你吃碗蘭州拉麵吧。”
“算你有良心。我半小時后在你寢室樓下等你。”11
“好,一會兒見!”
掛了電話,凌凌在抽屜里翻了一會兒,找出一張蛋糕店的宣傳單,她按照上面的電話打過去:“蛋糕店嗎?我想訂一個生日蛋糕,半小時能送到嗎?地址是T大十二公寓,A918……好的,謝謝!對了,圖案千萬不要玫瑰,不要心形……賀詞寫:明皓,生日快樂。”
明皓?!
一聽見這個名字,筱郁猛然站起來,舌頭有點打結:“剛才給你打電話的人……不是鄭明皓吧?”
凌凌茫然看着她過於激烈的反應:“你認識他?”
她能不認識嗎?她的大學室友張芯怡迷鄭明皓都要迷瘋了,一天到晚把“明皓”兩個字掛在嘴邊,所以鄭明皓的“輝煌”經歷筱郁聽了不下十遍,都能倒背如流了。比如,他十七歲以計算機系第一名的成績考進T大,大一期末考試卻考了全系第一,倒數的;還有他在寢室聚眾賭博被學生會抓了,在足球場上把裁判打得鼻青臉腫;再有大四時,他突然洗心革面,和最好的朋友汪濤組建網絡工作室,接了不少項目;以及他在研一下學期做了個讓整個計算機系師生目瞪口呆的決定,退學。
據八卦消息稱,鄭明皓是被一個女人傷了心,才會心灰意冷,離開T大。而那個女人就是白凌凌。此後,在筱郁的心目中,“白凌凌”三個字簡直成了紅顏禍水的代名詞。偏偏機緣巧合之下,筱郁和凌凌被安排到了同一間寢室。
她原以為凌凌這種禍水類的女生,會憑藉某種手段,遊刃有餘地周旋在各種優秀男生的身側。可經過長時間的觀察,她發現凌凌每天除了去自習室學習,其餘的時間都是在廢寢忘食地對着電腦傻笑。別說左右逢源,半個和她關係曖昧的男生都沒有。
說心裏話,筱郁很想討厭她,但始終找不到可以討厭的地方。
嫌她有個性吧,她極少拒絕別人的要求,即使真的很為難。她無論什麼事都不會與人計較,什麼東西都不放在心上,事事隨性,就連自己銀行卡里有多少錢,她都不知道。她很少逛街,不追求名牌,在網上隨便看見一件順眼的衣服就拍下來,等着送貨上門。她甚至連飯都不按時吃,書櫃裏放着滿箱的零食,餓了就隨便摸出一樣來充饑。12
若說她沒有個性,那也找不出比她更有個性的女生。她隨和的背後,有着一種內心的執拗,沒有人能左右她的思想。她甚至從不主動說起自己的心事,包括家裏的事情也絕口不提,更不會主動探聽別人的私事。
她真的是從上到下,從裏到外,沒有一個地方像紅顏禍水。
在筱郁的感慨中,凌凌打開衣櫃,拿了件非常純情的白色裙子看看,又放回衣櫃,拿出件相當新潮的韓版短裙,比了比長短,放回去。最後,選了一件極有女人味的連衣裙對着鏡子照了照,還是有些猶豫。
筱郁見狀,由衷讚歎:“不用挑了,哪件穿你身上都很迷人,保證能讓他一見難忘!”
誰知凌凌一聽這話,把裙子掛進去,從柜子最裏層找出厚厚的牛仔褲、T恤衫……
筱郁忽然感覺有點熱,掃了一眼溫度計,二十七攝氏度啊!更讓她吐血的是,T恤背後印着碩大鮮紅的T大校訓!
筱郁擦擦額頭的冷汗,不禁想起張芯怡每次去看鄭明皓踢球的情景,也是一件件地從衣櫃裏翻衣服,過膝蓋的裙子嫌長,迷你裙嫌不夠端莊,衣領小了她說不夠性感,低胸的又說暴露……她當時怎麼沒建議芯怡這麼穿,如此上進有志的女大學生形象,絕對能讓鄭明皓終身難忘!
凌凌穿好衣服,去洗手間洗臉。正洗着,手機響了,她衝進來的時候還在用毛巾擦臉,順手拿手機,笑着說:“不是說半小時嗎?這麼快到了!等我一下……”
電話里的人沒有說話,她不確定地問了一句:“明皓?”
發覺不對,她拿下臉上的毛巾看了一眼電話號碼,人立刻僵直:“對不起!楊老師,我以為是我朋友。”
“沒關係。我本來想和你討論一下讀博的事,既然你有事,改天好了。”
“明天早上我去您辦公室。”
“好吧。”
等了一會兒,沒見對方說話,也沒見他掛電話,她又問:“嗯,楊老師,您還有別的事嗎?”13
“沒有了。”
“哦,楊老師再見!”
掛了電話,凌凌還沒從驚訝中回神,看看手錶問:“筱郁,你見過導師周末八點半找學生談事情的嗎?”
“你的變態老師什麼事干不出來啊!”
“有道理。還真是沒有最變態,只有更變態!”
“咦?凌凌,你老闆長得什麼樣?真的很醜嗎?”筱郁隨口問,“為什麼你每次說他長得嚇人,你同學都說你眼神有問題。”
凌凌望着天花板答:“丑不醜不重要,但他專愛有事沒事突然冒出來嚇人,不分時間,不分場合,很是考驗人的心理素質。連我這麼好的心理承受力,都被他嚇出心律不齊的不良反應。”
“哦!”
“其實長得嚇人也沒關係。”凌凌提起自己的導師,便是滿腹止不住的怨言:“關鍵是他的性格太怪異了,陰晴不定,有時候幾天不找我,有時候半夜三更打電話問我課題進展如何。他還事事追求完美,要求嚴格,一個微米的誤差都要讓我重算三天。他還天天逼着我翻譯文獻,我英語四級六次沒過,六次啊!簡直是想逼死我……總而言之,這種男人到現在找不到老婆一點不稀奇,長了眼睛的女人都不會看上他!”
筱郁不解地問:“凌凌,你當初為什麼選他做導師?”
“為了爭一口氣!”凌凌又看看錶,時間還早,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語氣說,“我本科學電子的,那東西真不是人學的。我補考通知單能釘成一本書,自信心嚴重受打擊,所以人生追求就是順利畢業,嫁個好男人,了此殘生!沒想到本科畢業答辯的時候,這個變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問了我一堆莫明其妙的問題。一個白痴問的問題,十個天才也回答不上來啊!”
筱郁點頭稱是,順便加了句:“我覺得一個天才提出的問題,十個白痴更回答不上來的。”
換來凌凌一個哀怨的眼神。
筱郁保持緘默,聽凌凌繼續說:“他認為我的畢業設計毫無價值也就算了,他居然還說我這樣的設計都能畢業,大學生的綜合素質不可能提14
高。你說我冤不冤,大學的教學質量下降,大學生面臨就業難關,跟我有什麼關係?”
筱郁點頭附和。
凌凌嘆了口氣,恨恨地踩踩地板:“就因為他一句話,我被院裏延遲畢業一年。好在雙學位在讀,沒什麼影響,不然我非跳樓給他看!”
“所以你報了他的研究生,想證明給他看,什麼叫人才!”
“算是吧!後來我特意打聽了一下,聽說他是材料學院剛歸國的老師,叫楊嵐航,我……”
“什麼!”這次筱郁真被嚇傻了,好在沒喝水,不然肯定嗆死。
凌凌不急不徐地問:“怎麼了?”
“你別跟我說,你的變態導師是……”筱郁咽了咽口水,說:“楊——嵐——航!”
“是啊。”
難怪凌凌每次抱怨自己遇人不淑,選錯導師時,隔壁的肖肖都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她。
現在在T大,你可以不知道校長是誰,但你要不知道楊嵐航是誰,全校的女生都會鄙視你。如果說鄭明皓是T大女生的夢中情人,那麼楊嵐航絕對是T大女生的夢中老公,他的受歡迎程度,只要看看上課200%的出勤率就知道了。
凌凌說他長得嚇人?!她審美觀真是令人強烈質疑。
“凌凌……”筱郁指指凌凌的明眸,“你是不是該配副眼鏡?”
雖然影響美貌,該戴的也得戴。
“我視力很好,1.0。”
“可是,你真覺得楊嵐航長得丑嗎?我聽很多女生說他超有魅力。”全校女生的觀點是:這年頭,長得帥不算什麼,楊嵐航這種長得帥有氣質又有人格魅力的,那才是稀有品種!
“那是她們不了解他的為人。他長得也不是很醜,人品差了點而已!”
筱郁對楊嵐航的好奇心被勾起來,正想和凌凌深入討論一下某極品博15
導究竟人品差在什麼地方,蛋糕店把水果蛋糕送來了,凌凌匆匆忙忙付了錢后,抱着蛋糕出門。
臨走時,她留給筱郁一個千嬌百媚的回眸:“我很快回來,不用想我。”
筱郁回她一個色色的壞笑:“我倒希望你不回來。”
這話題不太和諧了。凌凌狠狠抹了把汗,急忙關門離去。
女生宿舍樓下從來不缺站崗的男生,且十分壯觀,有的焦躁踱步,有的在長椅上發獃,有的玩着手機……更有甚者在藉著昏暗的燈光看書。
凌凌的視線四處搜尋,最終落在無光的牆角,無法移開,那裏有一襲頎長的人影被模糊的路燈拖出一抹淡影,孤寂、蕭索。
她記憶中的鄭明皓不是這樣的,他身上時刻張揚着無人羈絆的叛逆和輕狂,彷彿他的人生永遠不存在制約。
可是現在,他真的變了,變得讓她幾乎認不出來。
牆角的人影看見她,踩滅香煙,迎向她,還向她展開雙臂……
此情此景,凌凌毫不猶豫將手中的生日蛋糕遞過去,塞在他的懷裏。“呦!還給我準備了生日蛋糕?看來你心裏還是有我的。”鄭明皓有些驚喜。
“別自作多情,我只不過突然想吃奶油蛋糕而已。”
“白凌凌,你就不能說句我愛聽的?”
她斬釘截鐵答:“不能!”
那晚,凌凌以最快的速度陪鄭明皓吃了碗麻辣面和一小塊生日蛋糕,便借口楊嵐航安排的工作沒有完成,要去圖書館繼續奮鬥,把鄭明皓打發了。鄭明皓也沒有勉強,送她到了圖書館前,只說了一句“保重!”,便離開了。
凌凌站在圖書館門前,看着鄭明皓越來越模糊的背影,只覺得胃疼如刀絞。
吃了不合適的東西,就像愛了不適合的人,只有到身體某個部位以疼痛的方式抗議,你才意識到自己犯了錯,卻已來不及了。16
忍着胃疼,凌凌熬夜至凌晨時分,終於把楊嵐航給她的文獻全部翻譯完。她筋疲力盡地回到寢室,連衣服都沒力氣脫,便和衣躺在床上睡著了。
清晨,一陣急促的手機鬧鈴聲響起,凌凌猛然從床上跳起來,飛速洗漱完畢,帶着翻譯好的資料奔去材料樓。材料樓里,陰氣沉沉的走廊不時傳來一陣陣怪異的轟鳴,震顫,伴隨着試劑刺鼻的氣味。凌凌捂着鼻子小心謹慎地走着每一步,時刻做好逃生的準備。
不是她膽小,是她對大學的素質教育沒有信心,有些粗心大意的學生會把劇毒的液體隨便一放,關門走人。
還有人用了大半年的化學試劑,完全不知道有毒,不戴口罩也就罷了,沒事還用它洗洗樣品,順帶洗洗手上的有機膠。不用質疑,這個學生就是她,白凌凌。
記得有一天,她在公共實驗室用試劑洗着手上早已風乾的有機膠,楊嵐航進來看見,衝過來抓住她的手腕。脾氣一向很好的他被氣得臉色慘白,聲音都在發顫:“你在幹什麼!”
“洗手。”價錢不貴,去污力蠻強的,凌凌心裏嘀咕。
楊嵐航立刻抓着她的手拚命用水沖,一遍遍搓着她的手,她白白嫩嫩的小手被他揉成紅色,幾乎脫了一層皮。
“楊老師?”他這算不算虐待學生?
“Acetone的毒會滲入皮膚,你不知道?”
“啊?”她怎麼會知道?她本科讀的不是材料專業,研究生又沒有師兄教,導師再細心也不能面面俱到。
“我會死嗎?”凌凌嚇得手都在顫抖,好像有點麻痹,眼前有點暗。
楊嵐航看着她,看了許久,才說:“今天把常用試劑的特性看一遍,明天早上背給我聽!”
抱着天書一樣的文字背到半夜,凌凌對某教授責任感的欣賞被打擊得煙消雲散。她上QQ找永遠有多遠發泄不滿,結果人家只回了她一句:“你怎麼不用硫酸洗手,去污力更強!”
凌凌被噎得無話可說,只能咽下怨氣,繼續膜拜科學家們花樣繁多的17
發明創造。
不覺間,凌凌已走到實驗室門口,推開門,裏面空無一人。她看看時間,沒到八點,原想讚賞一下自己的勤奮上進,液晶屏幕上的灰塵對她提出嚴肅抗議。
凌凌擦擦灰塵,端坐在電腦前,眼睛明明在認真看文獻,鼠標上的手卻不受控制地打開QQ。
當她看見閃亮的頭像,以最快的速度點了兩下,發送消息。
凌凌:“你在?”
他很快回話:“這麼早?”
凌凌:“沒辦法,老闆召見,奉旨入宮!”
永遠有多遠:“那你怎麼不去覲見?”
凌凌:“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上班的時間誤差應該控制在一分鐘以內,現在還差十分鐘,咱先聊十分鐘!”
他發了個默的表情!
凌凌掃了一眼令人眼花繚亂的英文,偷笑一下:“對了,我有段文獻我沒太讀懂,不知道翻譯得對不對,你再幫我翻譯一下唄。”
“發過來吧。”
她快速從PDF文檔上複製粘貼上大段文字,格式有點亂,少許的亂碼,她料定對方英文水平和理解能力超乎常人,連修改都省了,直接發過去。
果不其然,不到五分鐘,一段工整的中文發回來,最可愛的是他在專業術語和生僻詞彙旁邊為她加上了紅色的註解。
“^_^!”凌凌發了個笑臉以示感激,附贈一句,“我愛死你了!”
這麼智能的金山快譯,她想不愛都難。
永遠有多遠:“我對你來說,不過是一個超智能的萬能機械人。”
不,他不是!他是她最愛的人……
她從未見過他,也沒聽過他的聲音,但在她心裏,有一個清晰的影子。
他身材不高,因為他曾說過他不喜歡被美國人俯視的感覺。
他長得不帥,因為他曾說過他沒有女朋友,沒有女人會喜歡他那種18
男人。
他家境不好,因為他曾說過他的未來只能靠自己。
但他有學識,儘管他從不在她面前故意賣弄他的才學,文化底蘊是無法掩飾的。
他心思細膩,能把握她多變的情緒,不需要她要求,他總能猜到她需要什麼。
他溫柔寬容,漫長的時間,遙遠的距離,他無聲地體諒她,關心她,無欲無求。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見見他,想感受一下他掌心的溫度,想聽聽他說話的聲音。讓她相信,他真實地存在,不是一個虛幻的號碼。
“你怎麼了?”他問。
凌凌:“沒什麼!有點想見你……”
永遠有多遠:“我會嚇到你。”
“沒事,我心理承受能力強。”不論他長成什麼樣子,她都不在乎。她只想看他一眼,記住他的樣子,以後再夢到他就不會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
她滿心期待地等着他發照片過來,可他卻忽然換了話題:“我記得你們實驗室禁止聊QQ。”
凌凌:“噓!趁着那個變態還沒來上班,我偷偷上一下。”
永遠有多遠:“如果被他抓到,他會怎麼罰你?”
凌凌:“說不定讓我翻譯十篇英文文獻。”光是想,她都會脊背發寒。
永遠有多遠:“哦,你等一下……”
他該不會在找照片吧?她單手撐着下頜,滿眼期待地盯着屏幕。
“白凌凌!”
低沉的呼喚從身後傳來,凌凌嚇得手一軟,下頜險些撞到桌子。慌慌張張站起來,凌凌扶住搖搖欲墜的椅子,嚇得心在狂跳,好容易找到聲音:“楊老師,您早!”
她怯怯偷看一眼門邊的楊嵐航,他也在看着她,眼光太深邃,令人捉摸不透,他的唇邊噙着淺笑,她最討厭這種深不可測的笑,讓人有種強烈19
的不安全感。
“在聊天?”他問。
“嗯,遇到個朋友……”凌凌像做壞事被老師捉到的小學生,恨不能把頭垂到地上。
楊嵐航清了清嗓子,手指掩住唇邊笑意,淡淡地說:“院裏規定實驗室禁止聊天。”
“還沒到八點……”她看了一眼手錶,八點整,誤差小於一分鐘。這個變態一定要把時間掐的這麼精準么!
壓下滿腹幽怨,她小聲說:“楊老師,我知道錯了。”
“我讓你翻譯的文獻翻譯好了嗎?”
“嗯嗯!”凌凌連連點頭,“翻譯好了。”
“好。我剛剛又查到幾篇相關的文獻……”他轉身前掃了一眼屏幕上的對話欄,補充了一句,“也翻譯成中文給我。”
沒人性、沒人性、沒人性、沒人性啊!她在心裏詛咒他一百遍,臉上仍掛着無比尊敬的微笑,鞠躬:“謝謝楊老師!”
“不客氣!”
凌凌從包里翻出U盤,跟着楊嵐航走進他的辦公室,主動把U盤插進他的電腦。見他熟練地複製了幾篇文獻,她特意數了一下,十篇!看來她越來越了解他的為人了。
楊嵐航斜靠在舒適的真皮椅上,靜靜看着她,沒有說話的跡象。她只好主動開口:“您昨天說要談直博的事。”
“坐吧。”
“謝謝!”她不安地坐在沙發上。
他端起桌邊的茶,喝了一口,清清嗓子:“直博的壓力很大嗎?”
“有一點,我的基礎不太好。”說話時,她一直看着自己的腳尖,樣子委屈得像個小媳婦,其實她是怕泄露了眼神里的怨氣。
“你不用有壓力,直博成績不夠,可以考,專業課你不用擔心,只要英語能過分數線。而且今年考不上,明年春季可以再考,不會影響你的課題進展和博士畢業,最多學籍晚一點。”
“我知道了。”
“下個月要開題了,你儘快把我給你的所有文獻整理一下,寫個綜述給我,我看看你對課題的理解怎麼樣。”
一聽到“文獻綜述”四個字,凌凌欲哭無淚,不知又要熬多少個通宵才能搞定。
“一周能完成嗎?”楊嵐航問。
“能!”她用力點點頭,剛要離開,楊嵐航忽然叫住她。
“等一下。”楊嵐航頓了頓,問了個很奇怪的問題,“你是不是認為我對你太嚴格?”
“沒有,沒有!是我基礎知識掌握得不夠,英語又太差,達不到您的要求。”她說完,偷偷觀察楊嵐航的神色。他的手指放在唇邊,略微掩飾一下嘴角盪起的笑意,他的眼神更幽深,似乎能看穿她恭敬背後隱藏的不滿。
“您還有別的事嗎?”
“沒事了。”
“楊老師再見。”她乖巧地鞠躬,標準的講文明,懂禮貌。
一出門,凌凌鬆了口氣,拍拍胸口,心跳總算平穩。說實話,有楊嵐航這樣的老師,太考驗心理承受力,她總感覺自己在被他當試驗品研究着,算計着,太有壓力了。
不過一想到網上還有人在等她,凌凌什麼都顧不上細想,以最快的速度奔回實驗室,飛快打字:“喂!在不在?”
永遠有多遠:“在,不好意思,剛剛有點事。”
凌凌:“現實太殘酷了,我聊天被那個變態逮到!他不但讓我翻譯十篇文獻,還要寫綜述,慘絕人寰的悲劇啊!他太狠毒了!太沒人性了!太沒天理了!”
永遠有多遠:“想聽笑話嗎?”
“好啊!”他真了解她,她現在急需安慰,緩解一下心理壓力,做好晚上通宵奮戰的準備工作。
很快,一條消息發來,她逐字逐句看着。“山上有一塊巨石,一半做成了門檻,一半做成了佛像。有一天門檻對佛像說:‘這世間對我不公平,我們來自同一座山,我被千人踩萬人踏,你卻被天天祭拜,奉若神21
明!’佛像說:‘人世間很公平,你只需被工匠一劈兩半,而我經歷千錘萬鑿,忍受着劇痛和錘鍊,才成為一尊佛像。’我心目中的白凌凌,不會甘願做一個門檻!”
她的視線有些模糊,她努力仰起頭,讓自己笑得甜美。
又一條消息顯示在屏幕上,她看着,看了好久好久。
永遠有多遠:“我相信你能成為更好的自己,你能擺脫心裏的陰影!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你值得男人陪伴你一生一世!”
她顫抖着手指,發了個笑臉過去:“^_^!你現在講笑話越來越好笑了。”
“不是一直都很好笑嗎?”
好笑才怪呢!
雖然不舍,她還是告訴他:“不和你聊了,一會兒被那個變態抓到,說不定再加十篇!”
“好吧,那你慢慢翻譯。需要我幫忙,隨時來找我。”
“好。”眨眨濕潤的眼睛,她笑着告訴他:“謝謝你的笑話,很好笑!!!^_^”
他不再回復,她又把聊天記錄看了三遍,低頭再看看手中拷貝了文獻的U盤,再也不覺得痛苦了。
這個世界是公平的,一塊平平無奇的石頭,沒有經過千錘萬鑿的錘鍊,怎麼可能成為一尊萬人膜拜的佛像?也許,那個變態也不是她想的那麼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