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塵封的舊事
“我廢物，我蠢貨，我有眼無珠，哈哈哈！”
蘇項天在旁邊瘋狂大笑又悲哭，眼中只有無盡的悔恨與悲涼。
到這裏，韓玉已經是泣不成聲，拉着蘇雲冰涼的手，顫聲道:“你不要怪你爹，當日他心存死志，與楚王在斷江決一死戰，為了保護所有人，他如今也是落得身體殘疾，境界大跌的下場，如果不是舊臣的誓死相護，如今你爹他...”
此時此刻，蘇雲表情獃滯，雙眼空洞而無神，如同墜入冰窖，通體發寒。
刺骨的寒意將他淹沒。
所謂長生路斷，他不懂，不在乎，先天靈根被毀，無非修鍊之路坎坷，他也可以接受，血肉剝離的痛苦，他忍受了這麼多年，不能習慣也習慣了。
但有件事，他不明白。
互相扶持，一路走來，過命的交情，這都是假的嗎...
救命之恩，知遇之情，這真的可以無視嗎...
那麼，背信棄義，恩將仇報，到底是為了什麼？
原因呢？！
他十指鑽心，緊緊咬着嘴唇，但依舊無法阻攔水汽的湧出。
韓玉見到他這個樣子，只是在旁邊哭泣，不停地說三個字。
對不起。
蘇雲仰天閉目，抽了抽鼻子，將所有的淚水一併擦去。
然後他拉着韓玉的手，艱難笑道:“沒事的娘，這有什麼好道歉的，小事罷了，該道歉的可不是你們。”
同時他輕拍蘇項天的背，嘶啞道:“沒事爹，這有什麼好丟人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去就讓他過去算了。”
可他的指尖已經鑽入肉里，掌心滲出點點血跡。
他從未見過遇事向來冷靜鎮定的爹，會這樣情緒失控，從未見過向來性格溫婉的娘，會哭成這個樣。
他死死咬着嘴唇，血跡在嘴中蔓延開來。
當日的那斷江之戰，他不曾見過，但可想而知，必定是慘烈無比，血水染紅江水不是什麼虛妄之言。
依稀間，他似乎可以聽到金戈鐵馬踏江飛馳聲，雙方交手后，那震天般的激烈廝殺聲。
一個又一個人的倒下。
終於，蘇項天平緩下了劇烈起伏的情緒，一個人頹然坐在地上，整個人始終難以從那段噩夢中走出，這一刻，他彷彿瞬間老了幾十歲，一身的精氣神徹底垮掉了。
蘇雲蹲下身子，陪着失魂落魄的男人。
這會兒，屋子內寂靜得可怕。
像是思考了很久，他才是嘶啞開口道:“爹娘，我要嘗試參加村試，走出流水村。”
蘇項天仰面朝天，嘆氣道:“兒子，何苦呢。”
對此，蘇雲只是搖頭，擦着眼淚笑道:“有什麼苦的，爹你不還經常說我弔兒郎當，早晚要被人給抬回來嗎，現在我只是想拼一把。”
“我不想到最後死去時，真的沒有激起半個水花...”說到這裏時，他已是哽咽出聲。
拭去淚水，蘇雲問道:“當年爹和娘，你倆走投無路，最終來到了流水村，這其中可是有着什麼隱情？”
蘇項天和韓玉對視了一眼，有些驚訝，沒想到少年已經察覺到了端倪。
“大宇皇室中，很久以來，一直流傳這樣一句話，古龍興於雲海，隱於玄黃，是不可見。當初不明白這句話到底有什麼深意，直到後來逃亡到中域，流落到這流水村，得知了玄黃山脈的存在，才是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來碰碰運氣，可惜了，一無所獲。”蘇項天眼神黯然，語氣中充斥着愧疚。
說完，他忽然拍了拍蘇雲的肩膀，難看地笑道:“你就當爹在胡言亂語吧，至於你到最後如何，爹娘不在乎的，我們只希望你能每一天過得很快樂，這就足夠了。”
說到這裏，他的眼眶中再度有熱淚滾落，身為父親，沒有保護好兒子，讓他生來命途多舛，如今壽命不多，這是罪過。
身為丈夫，沒有保護好妻子，讓他跟隨自己歷經磨難，九死一生，這是罪過。
身居皇室，有眼無珠，認賊作兄，使得親人含恨而盡，丟了社稷，愧對先祖，愧對子民，死後無顏去見先帝，這還是罪過。
他蘇項天，就是大宇的千古罪人，萬死難辭其咎。
他悔恨，悔當初為何有眼無珠，恨為什麼只有自己活着。
蘇項天的面容落下蘇雲的眼中，這一刻，蘇雲心神大慟，難言的酸楚湧上心頭，讓他再也抑制不住，眼淚汩汩湧出。
哪怕之前得知楚王斷了自己長生路，毀了自己先天靈根，他都不曾這樣震怒過。
少年雙手死死抱住腦袋，眼中此刻變得赤紅起來。
楚幽，你欺人太甚啊！
騙我爹，傷我娘，對我趕盡殺絕，讓我家破人亡...
“這些我竟然現在才知道...”
鮮血與淚水沿着下巴不停滴落，無邊的悲憤與無力將他淹沒。
蘇雲從沒有像現在這一刻，渴望能夠活得久一些，渴望自己的時間能夠長一些。
“我不能死...”
蘇雲吐出一口鮮血，這是悲憤攻心所致，他發誓，哪怕淪為行屍走肉，他也要努力活到那一天，他要親自前往大楚。
眼淚向下滑落，滴答落地，少年雙膝彎曲，朝向蘇項天和韓玉，他嘶啞顫聲，額頭緊貼在地面上。
“爹娘，不孝子蘇雲早晚有一天會去大楚討個說法，不達此誓，枉為人子！”
他渾身顫抖，泣不成聲。
心中很久沒有這麼難受了。
見狀，蘇項天和韓玉連忙將少年扶起，蘇項天愧疚道:“兒子，你不需要這樣，爹愧對你，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雲兒，你好好活着，就是爹娘最大的心愿，千萬不要干傻事。”韓玉啜泣道。
少年緊緊抿着嘴，堅決不讓自己哭出聲。
輕拍着兩人的後背，蘇雲視線模糊，眼中佈滿血絲，他發誓，窮盡此生之力，他也要活着前往大楚，哪怕只剩下一口氣。
......
夜晚，皎月高懸，星光如薄煙般，繚繞於天穹，蘇雲一個人躺在草地上，看着那璀璨的星河，怔怔出神。
手掌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他喃喃自語道:“明明我生來伴隨着那所謂的不詳命數，但老天卻是讓我活到今天，早就該死的人，卻強撐到了現在...”
忽然間，他笑道:“也罷，就讓我這個早就不該活在世上的人，去與老天賭一賭。”
其實少年從來不知道，此時此刻，縷縷神秘的混沌精霧，正自他那顆方寸心內悄悄噴發，周始往複，十年如一日地循環在這片小天地內，溫養其虛弱的神魂與體魄，彌補他失去的精氣與寶血。
蒼黃之中，有龍誕生。
惡龍抬頭，魂悲命殤。
欺天瞞世，無可見日。
夢入千古，神話成空。
當年窺探天機的大巫祝，耗費畢生修為，不過得出八個字。
或許當這個秘密解開后，未來某一日，整片世間又要再次陷入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