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
那是一個有些晴朗的下雨天,我在圖書館遇見了一個白衣少年,他靜靜的靠在窗邊,眉宇間飄浮着些淡淡的愁緒,好像有什麼心事一樣。他手裏的書也沒有仔細看,只是來來回回的隨意翻着,過了一會兒又放下,看來他的確有些心煩。
我起身去書架換書時路過少年的桌前,看到他的面前放着一張巨大的畫軸,沒錯,是畫軸,但我看不清他畫了什麼,只有鉛筆淡淡的輪廓,而且才剛畫了一點點。
少年已經在這裏待了很久,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應該同我一樣,一大早就已經到這裏來了,而現在時間已過正午,雖然雨還在下,但早上陰沉沉的天都已經有些放晴了。不過畫畫確實需要有一個平和的心態,因此也難怪少年遲遲沒有繼續動筆,他大概也怕因為一時心急毀了他心愛的作品吧。
那天少年直到閉館才慢慢的開始收拾他的東西,我看到他小心翼翼的捲起了那個畫軸,把它裝進了一個特製的包里,裝好之後還仔細地檢查了一遍,看起來對他而言,那是十分重要的東西。
我也趕緊收拾好的我東西,再次路過少年的桌前時他才開始整理那放了一桌子的畫筆,可當我放好書轉過身時,少年卻已經不見了蹤影,明明在十幾秒鐘之前那裏還放着滿滿的東西,這還真是讓人覺得有些詫異。
第二天雖然出了太陽,但云層很厚,只有淡淡的光能夠照到地面上來,所以天氣還是有些陰涼,卻又帶着些暖暖的溫度。我依然早早的來到了圖書館,還是那張桌子,還是那個靠窗的位子,還是那個白衣少年,他竟然比我還早到些。
他面前的畫軸好像還是昨天的樣子,看來他也是才要準備開始。少年的白襯衫乾淨得像還未落地的雪,在那有些陰沉的陽光里竟然白得有些刺眼,他慢慢的翻着手裏的書,看樣子今天他的心緒緩和了些。
可我的心情卻不那麼好了,習題里那些密密麻麻的結構式和方程式實在看得我有些頭疼,可畢竟是明天就要交的課後作業,再複雜也得要好好的去完成,更何況這個專業本就是當初我自己的選擇,比起物理學裏的那些磁場電場和力場,這些東西真是可愛了太多。
待我終於解完了一道有些燒腦的大題時,我看到少年已經認真的在畫著他的畫了,每一筆都十分的細緻,好像害怕一不小心就毀了畫中那絕美的風景。他畫一會兒,又停一會兒,反覆斟酌很久才繼續下筆,大概是想要留下這畫最原始最美的樣子,如非必要便不作任何修改吧。
我忽然有些羨慕少年的專註和細緻,他好像並不在意那畫需要多久才能全部完成,只是一筆一畫的去描繪着每一個細節,或許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不是那幅畫最終被畫成什麼樣子,而是畫畫的這個過程中他那絕妙的巧思和澄澈的心境。
如我一樣的很多孩子在周末還來到圖書館裏,不是為了完成功課就是為了備戰考試,除此之外大概很少會有人願意在炎熱或寒冷的天氣里到這個陰冷的地方來,若是真有什麼想要看的書,大概也會選擇借回去慢慢的品讀。
但我總覺得他與我們不一樣,他畫的畫兒應該不是為了應付功課,至少在我的學校里沒有哪個專業需要用到這樣的畫軸,更何況他的畫軸一看就是上乘的品質,那精巧的做工一看就要花不菲的價錢,即使真有哪個孩子別出心裁的想要在這樣的畫軸上完成他的作業,也應當不會選如此昂貴的畫軸吧。
少年就那樣認真的畫著,我也便沒再留意,繼續去和我那有些磨人的習題作鬥爭,雖然書里的知識點理解了之後並不算很難,但真放到題目里卻還需要再多些變通,也便就不能那麼大意,做起來還得要細緻些。
完成所有的作業時天已經黑了,很快又要到閉館的時間了,我收拾好我的習題冊,準備用剩下的時間看一看明天要學的知識點。那天少年也在圖書館待了一整天,他的畫應該有不小的進展了吧,畢竟他從一早就開始畫,每次飯點我走的時候他還在畫,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在畫了,我甚至都懷疑他是不是都沒有去吃東西,因為我來回也就是十幾分鐘而已。
閉館時我在少年收起畫軸前便起身去書架放書,路過他的桌前時我趕緊看了看他的畫軸,確實已經完成了不少,至少上半部分的山石已經能夠辨別得清楚了。可就在我放好書轉身時,少年又一次消失了,連同他的畫具一起,就在那麼短暫的時間裏,消失得乾乾淨淨。
後來的幾天裏我都奔波於教室和實驗室,便暫時不得空到圖書館去,等到我周末再一次去圖書館奮鬥我的作業時,卻未見到那個少年,那張桌子就那樣空蕩蕩的,太陽的光從一早就照在那裏,直到過了正午才從那張桌子上移開。
周末的第二天又換了天,雨大得連不遠處的山都有些看不太分明,我到圖書館稍微晚了些,但仍然沒有遇見那個少年,那張桌子邊的窗戶好像沒有關好,桌子的邊緣已經落滿了雨水,直到勤工儉學的同學到來,才把窗戶關好,把桌子清理乾淨。
那一天實在有些冷,我的功課也完成得比預想中要早,於是我趁着雨小了些,趕快去吃了些東西便回了寢室,早早的收拾好便坐到了床上,看了一會兒我喜歡的書。
我突然發現室友們熱火朝天討論着的東西好像已經不太能夠影響我的思緒了,雖然不時的還是會有些我感興趣的東西鑽進我的耳朵里,但我已經不會馬上就興奮的跳起來了,這倒是有幾分像那個安靜的白衣少年。
再次見到少年時又是一個有些晴朗的下雨天,雨不大,絲絲點點的飄着,太陽也不那麼熱烈,只是懶洋洋的灑下幾縷光輝。少年依然穿着那件如雪的白襯衫,還是埋頭畫著,專註而安靜。
過了許久我抬頭時,少年已經消失不見,但那桌上卻留下了他的畫軸,只是那畫裏卻不見了高聳的山岩,而是變成了一位衣袂飄飄的白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