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幾天裏,甄盛做好了陳鳳與母親的思想工作,也打聽了一些親戚在哪個地方可以投奔。這不孩子十二過完后,沒個兩三天甄盛便打算啟程了。
這天一大早,甄父用人力三輪拉着行囊,甄盛在一旁跟着出了村。到了小公路邊上,卸下東西的甄父沒講太多,只是叮嚀。
“若混的不好,就回來。家裏雖是窮了點,但好過在外面受苦。有時間多給家裏打打電話報個平安……”
村村通的小公車終於來了,甄盛扛起行囊上了車。對着車外面的那個走路略微躊躇的老男人揮了揮手。
“回去吧,爹。我記得了。”
甄盛頭伸出窗外,看着父親推着三輪車慢悠悠走着孤單回家的樣子,不知不覺眼有些紅了。心裏有些難受的坐回座位,從口袋摸出一張紙條。
“陳秋成,雲城安康區幸福路224號興隆雜糧。”
那些在外打拚的親戚,也就屬陳鳳的三叔陳秋成過的最是舒坦。出門做生意兩年,家裏的房子翻了新,連屋子裏的地面都鑲上了磚。這不陳鳳聽說甄盛要出去掙錢,立刻跟自己三叔陳秋成聯繫,讓自己男人前去投奔,三叔很是爽快的同意了。
……
從昌樂縣坐大巴車到雲城要半天時間,甄盛雖說一大早便從家中出來了,但到了雲城已是下午。
大巴車到了車站,車上的人陸續下車,睡了一路的甄盛也從後排向前擠着。大巴車下客門口早早被三輪的哥佔領了,他們見每個下車的客人都要拉着問。
“先生,您坐車嗎?需要代步嗎?……”
甄盛搖了搖頭,扛起自己的行囊向車站外走去。他打算先去報亭買張地圖,若是離得近就自己走去了。可剛出了車站不遠,甄盛就被人給叫住了。
“小兄弟,前面那個扛着包的小兄弟,你等一等…”
甄盛回過頭看了一眼,只有一隻眼睛的老人出現在他眼裏,這老人約摸花甲之年,一身中山裝格外整潔。腳下的三輪車被他蹬的咯吱咯吱直響。這老人見甄盛回頭趕忙繼續招呼。
“小兄弟,看你這樣子像是第一次來雲城,你是要去哪啊?咱不誆騙你,價格也公道。”
這老人笑的一臉赤誠,很快到了甄盛旁邊。
“我要去安康區幸福路224號,興隆雜糧。老先生認得路?”
這次甄盛沒有猶豫,因為人生地不熟車站附近的報刊今天又關門了。拿出放在褲兜的字條看了看,這時候那老人卻早已把甄盛的行囊放在了三輪車的車斗里。
“認得認得,那地方我可熟哩!五毛錢,我拉你去,你看咋樣?”
“行…”
就這樣,這獨眼老人拉着甄盛慢慢悠悠的奔向了幸福路興隆雜糧。
城市裏的繁華,甄盛雖說不是第一次見了。但作為首都的雲城還是要比普通城市繁華的多。吃的玩的,穿的用的,這獨眼老人一邊騎着三輪蹬車,一邊向甄盛介紹着雲城,似乎雲城於他而言了如指掌。
說快也快,這老人走街串巷也沒多久,便穿到了幸福路。幸福路兩側商鋪一家挨着一家,每一家的裝修都很相似卻又不相同。老人挨家挨戶的介紹着這條街,着實如他所言熟的很吶!可當他走到幸福路109號的包子鋪時,他頓了頓不在講話了。但沒過多久他就又繼續講了起來。
“我年輕的時候,在幸福村可是有名的帥男人。哦,也就是現在的幸福路。別看我是個獨眼,追我的妞可是多的很呢!”
甄盛看着老人臭屁的表情,會心一笑。他繼續聽着老人的“牛皮”,本就是苦難日子裏的樂趣了。老人自顧自的講着,不多時便到了興隆雜糧。
“小兄弟,到了。這裏就是興隆雜糧了。五毛錢,嘿嘿。咋樣是不是很實惠!換成別人你要到,早的很呢。”
獨眼老人笑着對甄盛說著,順便幫忙把行李從車斗里卸了下來。甄盛從口袋裏掏出來五毛錢給了他,他雙手接過錢點頭哈腰直說謝謝。甄盛擺了擺手,老人也就此作罷,踩上了三輪蹬車回家去了。
幸福路224號,興隆雜糧店門口此時正站着一個陌生男人。這不正是拎着行囊的甄盛嗎,甄盛身旁經過的人絡繹不絕,他們扛着,背着各種雜糧從中出來。當他走進去,一眼望見各色雜糧陳列兩旁,而成袋子的則在中間打堆,各種砍價問價聲音接踵而至。
一個燙着爆炸頭女人扭扭捏捏穿過廳堂的人群,來到甄盛的面前。上下打量了甄盛一番,隨後有些質疑的問。
“你就是甄家老大?陳鳳的男人?”
甄盛點了點頭,雖說這扭捏的女人有幾分眼熟,但他實在想不起來應該喊什麼了。那女人見甄盛點頭,翻了一個白眼,漫不在意的轉過身去。
“跟我來吧,甄家小子。”
這女人隨後絮絮叨叨小聲說些什麼,甄盛也沒有聽清只是跟着她穿過了廳堂,廳堂小門連接一條很短的走廊,走廊那頭看起來是一座很有年代感的二層建築。從那座屋子裏時不時傳來一段段悠揚的京劇。前面那女人推開門走了進去,甄盛緊隨其後。剛進到裏面,這女人便雙手掐腰大吼了起來。
“陳秋成,你個老不死的!你侄女女婿來了!還不快滾出來!”
甄盛有點蒙圈,只是沒想到這女人脾氣如此暴躁。常言道女人臉如書,說翻就翻。更何況還守着外人,不過此時甄盛也知道了這個女人就是三嬸,不過這樣大吼三叔陳秋成……在村裡怕是要翻了天。怪不得剛才覺得有點熟悉,打扮起來的三嬸還真是不同以往。
只見三叔陳秋成從內屋竄出來,大背頭的三叔只穿了一件白色半袖褂子,粗布大褲衩踩着拖鞋。那樣子有些滑稽,只是他從內屋出來后,他也學着三嬸得樣子掐着腰站的筆直。
“嚷什麼嚷!守着侄女女婿不知道給我點面子的嗎?”
“我給你面子!我看老娘是給你臉了!”
三叔陳秋成話剛剛說完,三嬸便向前邁了兩步揪起他耳朵擰了一圈。三叔雙手捂着三嬸擰耳朵的手,上下牙齒不停打顫,從嘴裏蹦出一個斷斷續續的“疼…疼疼…”
“三叔,三嬸。我插句嘴,外面挺忙的。我把東西放下,去前面幫幫忙吧。”
甄盛覺得自己在這挺礙事的,說著他把自己的行囊放在了門後邊。逃了出去,剛出門便聽到屋子裏面窸窣着什麼。
“陳秋成,膽子大了你!不經我同意就讓外人來咱家了?那小子一點禮數都不懂,真不知道他爹娘怎麼教的。見了老娘我的面連句三嬸都不知道叫?你還讓他上這來?還家裏老的是縣級幹部!縣級幹部的子女需要出門打工?…”
“淑珍,你怎麼能這樣子說甄盛呢?好歹是自家孩子!”
“哼,別來這套,我可不跟你們老陳家一樣好忽悠。他家窮就是窮。溪村這個窮地方,能出什麼能人!…”
沒走遠的甄盛聽了個滿耳朵,心裏很不是滋味。他記得自己小時候常去縣裏住。可後來他們一家人都搬到了溪村,也就很少再去縣裏了。而如今三嬸背地裏的一番話讓甄盛覺得自己挺對不住家裏老一輩的。寄人籬下的那種感覺油然而生。唉,再說三叔陳秋成讓自己來,是為了幫自己。總不能辜負了他的一片好心。
甄盛去了前廳,看着人來人往的客流。他在思考,思考自己要做些什麼。做生意,本錢只有300多塊了,而打工又養不住家。
…
很快,便到了晚上。三叔為自己安排的接風宴席,雖說不是多麼豐盛,但足矣讓舟車勞頓的甄盛覺得滿足了。酒足飯飽之後,來到三嬸為自己早早安排好的房間,甄盛把行囊放在一旁,渾渾噩噩的躺在床上睡了過去。這一夜安靜的很,甄盛很久沒睡過這麼舒坦的覺了。而當他醒來,便已經是第二天中午時分了。
甄盛決定先去三叔陳秋成那兒打個招呼,這一夜休息也讓甄盛腦袋清醒了很多,與其坐在家裏空愁,倒不如出門轉轉說不定還會有所收穫,有些事情可不是等來的。站在三叔房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吧。”
甄盛推開門走了進去,三叔今天不同昨天着裝那麼隨便了,此時的陳秋成正坐在書桌前翻看什麼。甄盛沒有問,他對着陳秋成鞠了個躬。
“三叔,我出去轉轉。”
“不吃早飯啦?這都快中午了不墊吧口?”
三叔面帶笑容,一臉關切。
“謝了三叔,還不是很餓。我先出去了。”
甄盛向陳秋成道謝,隨後便出了門。看着前廳的客人,甄盛心裏蠻不是滋味。自己什麼時候也能有這樣穩定的地方。同時不得不說陳秋成這個人很有腦子的。出門做生意兩年,能做的如此興隆的着實是少數,若不是郭淑珍的緣故甄盛確實很想向三叔陳秋成討教一番。
甄盛在幸福路溜達着,看着街道兩側的門店客人多少。兩圈下來他心裏也有了個大概,幸福路之所以忙,是因為有不少外地人來這裏批發東西的,而這裏的門店大都搞批發,除了少數的幾家小吃部,就是那天獨眼老人未介紹的包子樓比較忙了。想來也是,前來進貨的大都路途遙遠,而車上賣的東西價格又不便宜。很多人都是到了地方才就近吃飯。這地方消費也不低,包子樓的包子要二十幾塊一斤。當甄盛決定回雜糧鋪時,路邊幾個商人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行三人坐在路邊,那個年紀稍大一點的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粗布袋。粗布袋看起來鼓鼓的,似乎有些份量。他把折着的布袋一層一層小心翼翼的翻開,生怕裏面的東西掉了似的。不多時幾個黃饃出現在他手裏,他把這幾個黃饃分給了身邊兩個人,甄盛在不知不覺間靠了過去,只聽見那個分饃的人再講。
“出門在外,能省點是點。咱家裏帶出來的饃,將就吃口,回家咱在吃好的,這的東西不便宜。吃一頓咱這一趟都白來了。”
甄盛突然間覺得腦瓜子靈光一閃!對啊自己怎麼沒有想到呢?大多是窮苦過來的人,捨不得吃好的,饃總會有人吃啊!價格適宜的話應該會有不少人買的吧!
現在自己最缺的就是本錢了,去哪裏弄本錢啊!不對!也許自己已經有了本錢了!缺的只是行動起來了!三叔陳秋成家是干雜糧的,他家就有白面、黃面啊!而且三叔家每天絡繹不絕的客人不就是很好的客源嗎?甄盛拍了拍腦袋,早該想到的啊!
雖說不知道掙不掙錢,但總得試一試。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不如破釜沉舟干他一次!想到這甄盛一溜小跑回到了興隆雜糧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