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鳥飛絕，夢想逃不開
深愛這仲夏夜色，
執念已久，星海入夢來。
且與夢想談情說愛，
不過是一切從頭再來。
根本沒人敢相信電視台新來的那個新聞主播就是康子新。
誰能相信？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康子新從小學到大學的同學加朋友，再加上朋友的朋
友，總人數至少也在14億人口中佔一小撮。如果有人告訴這
其中任何一個人康子新成了新聞主播，估計那個人會覺得這
是今年最好笑的笑話了。
因為人人皆知，康子新是個重度口吃患者。
1
同學們的記憶里康子新冷峻寡言，缺乏一點親和力。
其實養成沉默的性格來源於他的童年。據說康子新會
說話就比同齡的孩子晚了好幾個月，而且非常奇怪的是他
千山鳥飛絕，夢想逃不開
深愛這仲夏夜色，
執念已久，星海入夢來。
且與夢想談情說愛，
不過是一切從頭再來。
先學會說的不是媽媽和爸爸，而是爺爺。他爸爸常常揶揄，也不知
道爺爺怎麼賄賂他了，居然最先會叫爺爺。這個小孩說話要比別人
慢半拍，當時他還小，沒人在意。可是後來上學之後，家人開始發
現他發每個音的時候都有點吃力，需要醞釀一會兒才發得出來。
這個孩子居然是口吃！
真是好奇怪，整個家族中沒有一個人口吃，不知道他怎麼會有
這個毛病。於是家人帶他去看醫生，醫生不痛不癢地說：“不要緊
的，小孩子嘛，注意點約束他就好了，讓他說話慢一點，盡量少緊
張，慢慢就好起來了。”
家人的確認真地約束起他來了，要求他每個字都不許重複，慢
慢說。可是越約束，這小孩害怕說錯會挨罵，就說話越少，漸漸地
便變得沉默寡言了。
康子新的確跟爺爺很親，爺爺每次去林場看林子都帶着他一塊
兒。爺爺總是隨身帶着個叫收音機的黑色小匣子，那東西很神奇，
裏面什麼聲音都有，能敲鑼、打鼓、唱歌，也有新聞和詩歌朗誦。
爺爺把那個小匣子當個寶，小小的他便更覺得那些聲音很神秘。
他漸漸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和那些聲音的不同，他說話的
節奏是斷的，而那些聲音是多麼流暢，像黃鸝在唱悅耳的歌。
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老師第一次給他們講到了“夢想”這個
詞，老師問同學們：“你們將來的夢想是什麼？”全班同學絕大多
數人都說他們的夢想是將來當個科學家，儘管其實都不知道科學家
是幹什麼的。只有康子新漲紅了臉說：“我的夢，夢想是，是，
當，當，當一個，播，播音員。”
自然引來全班的爆笑。
在那些同學的記憶里，這大概都能算作一個經典的笑話了。
康子新的臉越加紅了，額頭上汗涔涔的，他握緊了拳頭，只覺
得眼角濕嗒嗒的。從同學們的笑聲里，他讀懂了他不配擁有這樣奢
侈的夢想。
2
沒有人告訴他該擁有一個什麼樣的人生，也沒有人告訴他怎樣
才能擁有渴望的人生。少年時代綺麗的夢想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包裹
起來，一旦被人洞見便成了覬覦奇珍異寶的盜賊，人人得而誅之。
所以，他和大多數同學一樣，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再考大學，
走上一條如此平凡又如此艱難的成長之路。
康子新生活中最大的幸福便是每天晚上睡前的時光，仍然是聽
那些悅耳動聽的聲音，當然，爺爺的小黑匣子已經絕版，被更新換
代成了更先進的MP5，甚至後來的網絡電台。他每天聽到入睡，他
甚至夢到過自己是那個多彩世界的一分子，對全世界或溫聲細語，
或侃侃而談。可是睜眼醒來，又被打回現實，他仍然是那個拙嘴笨
腮的胖子。
所以，沉默是金。
康子新在大學二年級的時候喜歡上了當時的文藝部長李喬恩，
她是個漂亮的朝鮮族女孩，能歌善舞，能講一口流利的韓語，所以
喜歡她的男生可以排成一個加強連。聽說每周都有去跟李喬恩表白
的，大都灰頭土臉而歸。
康子新也想去找李喬恩表白，他還認真地準備了好幾天，輾轉
反側睡不着，在心裏背得很熟，也已經準備在那個周五的傍晚時分
去向她隆重表白，順便請她吃個飯。
很幸運地，他在去她宿舍樓的路上便遇到了李喬恩，她正巧一
個人背着背包走過來。看見他，李喬恩微笑着打招呼：“嗨！康子
新，你怎麼跑女生宿舍這裏來了？來找誰呀？”
康子新腦子裏大概沒有預設過這樣的場景，跟他想像的完全不
同。他一着急便說：“沒，沒，不找，誰。”
李喬恩笑了，說：“哦，還保密呢，那我不問了。我先上樓
了，拜拜！”
康子新想說：“嘿，李喬恩，你等下。”可是他的節奏實在是
太慢了，只說出了一個“嘿”字，那個俏麗的背影才沒耐心等他說
完，早已經跑進樓里沒了影，只剩下他一個人站在那裏懊惱地撓撓
頭髮，落敗而歸。
表白這事也是需要一鼓作氣的，康子新後來又試了兩次，但是
總找不到合適的時機，能夠讓李喬恩安安靜靜地聽他把那一堆表白
的話一字一句地說完。因為，那實在是一件太費時間的事了。
當然，後來女神李喬恩有了情投意合的男朋友，是他們上屆的
學哥，學校辯論隊的主辯手。
這個結局難道不是專門為了打擊他的嗎？他普通話標準測試考
了兩次才勉強過去，他的外語口語更是帶着鮮明的個人標記，李喬
恩這樣的選擇讓他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所以，後來直到畢業，康子新都避免見到李喬恩，看見了也目
不斜視繞路走，實在躲不過去就漠然擦肩而過。
冷漠也有好處，那就是成了高冷一族。雖然他說話不給力，但
是鍛造了不凡氣質，也是不錯的結果。所以康子新對“外強中乾”
這個詞深有體會，外表冷峻，骨子裏都是別人看不懂的心虛。
3
大學那幾年康子新特別想談戀愛，可是經過李喬恩事件之後，
他明白了，以自己目前的實力是難以征服一個心儀的女孩的。所以
無疑是應該提高自己的實力，可是他這口吃的毛病是經年惡習，已
經積累成疾，想立刻根治哪那麼容易，況且學業又忙，終究還是渾
渾噩噩地將自己矇混了過去。
如此，大四畢業，康子新和許多同學一起奔赴大城市，去尋
夢。雖然很多人還是如小時候一般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夢想在哪裏。
康子新的工作自然是找得不順利，因為面試一關很難過去。所
以在屢屢受挫之後，他好不容易屈尊去了一家很小的電玩公司做新
產品研發。這個工作做起來自然是得心應手，因為不需要交流，只
需要他在單獨的空間裏搞研發。可是沒過多久他還是受到了排擠，
因為領導也喜歡甜言蜜語，而他只是沉默。終於在一次聚會上，他
的競爭對手明目張胆地取笑他，他憤而離席，第二天便辭了職，回
了老家。
他爸爸罵他沒出息，他媽媽倒是很開心，寬慰他：“在小城市
也是不錯的，在找到合適工作以前就去林場幫你爸爸吧。”
康子新每天都去林場，爺爺早已不在，可是那些從前的歲月又
一頁一頁翻起。他又懷念起爺爺，懷念他的收音機。
不知道哪一天醒來，他突然醒悟，其實自己從小到大的夢想都
是播音。
一個遙不可及卻無時不在渴望的美好夢想。
既然哪一關都過不去，那不如從頭開始。
這個戰役進行得非常艱難，瘋狂英語是沸騰的火焰，而他對自
己的訓練則是寂靜的冰雪。將二十幾年朝夕相伴的習慣全部清除並
非易事，而之後還有發音的節奏和句子的連貫。他像小孩子一樣地
從零做起，實在有點艱苦卓絕。
可是努力一天，他就離那個彩色的夢近一點，努力一百天，就
近了不止一點。努力一年三個月，他已經能講一口流利的標準普通
話了。
一年零三個月後，康子新過五關斬六將，順利考取了當地電視
台的新聞主播一職。看着他長大的那些熟人、長輩都在懷疑，這個
新的新聞主播是不是他們認識的那個口吃的小胖子。
他終於可以用一口標準的普通話流利地去談情說愛了。即便戀
愛暫時失敗，也無所畏懼，因為，他愛他的夢想，如愛他的戀人。
深愛這仲夏夜色，
執念已久，星海入夢來。
且與夢想談情說愛，
不過是一切從頭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