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天邊的彩虹色,水中的白月光①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錯誤》鄭愁予
一
那個男人又在酗酒了。
客廳里傳來了酒瓶的破碎聲和老爸的叫罵聲。
“你TMD還敢管我喝酒?老子掙錢供你吃喝,你TMD有什麼資格指使老子!”
我先聽到老媽打開廚房門的聲音,不一會兒又聽到老媽用掃把把玻璃掃進簸箕。
“你每次喝多就說胡話,再說你看你的工友老陳,上個月腦溢血死了,不就是喝酒喝的!”
啪!
一個清脆的巴掌聲,聲音響到我在卧室隔着門,都聽得一清二楚。接下來便是老媽的抽泣聲和老爹的謾罵聲。
“我CTMD!你咒老子死是不是?你個騷婆娘,我就知道你一直都TM瞧不起老子,就等着我死,好跟別的野男人跑對不對?”
老爸每次喝多酒就會跟老媽吵架,每次吵架都會打我媽,用惡毒的語言罵我媽,這一切都已經成了家常便飯。
他沒有文憑,只好憑體力混口飯吃,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麼追到我媽的。
據說當時和我媽結婚的時候,我爸有一個自己的裝修隊,結婚之前我爸還是一個有為青年,為此我媽辭了職,開始做起了家庭主婦。但是好戲不長,當我誕生以後,因為我是女孩,我爸一家對我母親便沒了好臉色,再加上我媽沒有收入來源,老爸對我媽便從開始的呵斥來呵斥去,到現在的拳腳相加。裝修隊做的越來越差,有能力的人都離開了公司,只剩下一幫混吃等死的酒肉朋友留了下來。
我從來都沒有因此而討厭自己的性別,我為我是女兒身而驕傲。我討厭我的父親,我厭倦這個家庭,每天除了吵鬧沒有別的內容。我曾不止一次暗地裏勸過我媽跟我爸離婚,我媽只是搖搖頭,我知道,多年沒有工作的她,是不敢離婚的,她怕自己沒有賺錢養我的能力,也怕丟人,因為當初她是頂着極大的壓力跟他在一起的,為此沒少跟我姥爺吵架。
漸漸地,客廳里沒了吵鬧的聲音,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因為他跟我媽吵完之後,肯定就是來到我的房間。
砰!
房門被他一腳踢開,我趕緊假裝翻開課本,時刻注意着他的腳步聲。
啪的一聲,他一巴掌打到我的頭上,我脖子上的肌肉被扯得生疼,如同落枕了一樣。
“假裝看什麼書!每次考試他娘的給老子考倒數幾名,你娘倆真TM一副德行,沒一個讓我省心的。”
我強忍着委屈和憤怒,噙住淚水不讓它流了下來。
“MD,你還挺倔,都不吭聲哈?!叫你倔,要不是因為生了你這麼個玩意,我谷家能斷子絕孫?啥也指望不上你,還要花老子的錢供你上學,真TM還不如把你送去**!跟你媽那個騷娘們一起去!”
我就這樣聽他用世界上最惡毒的語言打罵了我半個小時,時不時還打我幾下,這就是我每天的生活,一個讓我十分厭倦的家庭生活,那一年,我才12歲,讀初二。
我不止一次的想過自殺,我的左手手腕,還留着道像一條幹枯的蚯蚓般長長的刀疤。那是我在上初一的時候,老爸像瘋子一樣打完我和我媽之後,又跑出去繼續喝酒。那一次,感覺已經達到了我忍受的極限,我就偷偷用鉛筆刀,瞄着脈搏的方向割下去。劇烈的疼痛讓我忍不住叫出了聲,老媽聞訊趕來,看到眼前的一幕,用手緊緊握住出血口,抱着我就往醫院跑,邊跑邊哭:“媽對不起你,你可千萬別走啊,你走了媽該怎麼活啊!”
那一次自殺,我割的稍微偏了一點,所以並沒有發生任何危險,然而此事花了一筆不小的醫藥費,老爸回家后對我又是一頓暴打,嘴裏還咒罵著:“還TM敢自殺了!老子為你花了這麼多錢,白養了一個你母親,還指望老子白養你?!”
從那之後,我依然會想要自殺,但每次想到母親救我時那無助的模樣,我實在捨不得留她一個人在我父親身邊。她那麼懦弱,我知道,我是我母親在這個悲慘的生活中,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二
我並不是一個愛學習的孩子,因為我並不想讀高中、考大學,這條路實在太漫長,我只想趕緊初中畢業,拿到初中文憑,去報名衛校,當一名護士。
我只想快點經濟獨立,快點帶着老媽離開這個家。
我們整個年級組一共308人,我的成績每次都是300名以外,是一名資深的吊車尾。老師對我也是徹底的放棄了,直接把我安排在最後一排靠教室後門的位置,以方便我不想上課的時候隨時離開,我的同桌就是我的死黨閨蜜,另一個吊車尾。
她跟我不一樣,她的父母都是我們初中的老師。有時候世界就是很諷刺,父母都是老師,卻教出一個成績吊車尾的孩子。
正因為如此,我倆才成為了好朋友,其實我沒有多喜歡跟她玩耍,因為她腦子裏天天都是各種明星,而我對偶像團體完全不感冒,我倆唯一能共同乾的事情,就是考試的時候看誰亂塗答題卡考的分高,所以基本上每一門課我倆的得分全靠運氣,一般我的運氣要比她差一點,我也都習慣了,老天對我這麼差,我早就不相信自己會有什麼好運氣。
按照老師的說法,我們屬於“臭味相投”,隨他怎麼說吧,我只是想找個事情,打發一下無聊的校園生活。
其實除了我同桌,也沒有人願意跟我做朋友,我是一個暴脾氣,我討厭別人以同情和施捨的眼光看着我,所以在大家的眼中,我就是一個怪人。其實我也很想融入一個團體當中,但是我知道,我做不到,我抗拒着跟別人交流,哪怕這不是我本心。
我所在的初中新成立不久,校長是一個立志改革的實幹家,為了豐富學生的課餘生活,在初二下學期每周三下午的最後一節課和周六的下午1點~2點,開設了興趣班,有書法、繪畫、合唱、奧數、科學實驗和朗讀。
當時的我對於這些課沒有任何興趣,但是老師要求每個人都要選,我就選了一個在我班上課的朗讀,這樣省着來回跑,而且朗讀課不用動手,也不至於太枯燥。
我沒意識到這次的選擇,會給我帶來什麼,習慣黑暗的人,是不會想到光明的意義。而在這堂課上,我看到了光明,看到了他。
那是第一堂朗讀課,講課的老師就是我們課的老師,我不知道我們學校為什麼會開設一門課,但是這個老師還是很和藹可親的,至少我不反感她。反正對於我來說,周三的課我是用來睡覺的,周六的課,我肯定會翹掉,和同桌跑出去玩。
班級的人大部分離開了班級去其他的教室,也陸陸續續有其他班級的同學進來,班級里充斥着各種各樣的聲音——聊天聲、桌椅聲、翻書聲……我獨自坐在教室的後門,看着門外,等着大家安靜下來,我好睡覺。至於我的同桌,她被他父母強行報了奧數課,我真不知道她父母怎麼想的,奧數那種東西,對於她來說無疑是天書,就算去聽又有什麼用呢?
上課鈴響起,教室里漸漸地安靜下來,走廊里突然傳來來了一個人跑動聲,只聽這個聲音漸漸靠近後門,然後慢了下來,腳步越來越緩,只能聽到一個男生喘着粗氣的聲音。
我豎起耳朵子的聽着這個聲音,只聽這個聲音慢慢調勻了呼吸,然後消失不見,正當我納悶時,突然一個腦袋伸進了後門,一個十分悅耳的男聲壓低着聲音對我說到。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請問我可以坐在你旁邊么?”
那個聲音是我聽到過最溫柔的男聲,低沉但不柔弱,讓人感到溫暖,感到安心。我從沒想到男孩的聲音也可以這麼動聽。
我抬起頭,看到了一張十分白凈的臉蛋,臉上掛着汗珠,面部保持着一個標準的微笑,這個面容感覺很眼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他看我半晌沒說話,又俏皮的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Hello,同學?”
從來沒有人用這樣和善的態度對待過我,這令我感到十分的意外。我機械的點了點頭,起身挪到我同桌的座位上,將我的位置讓給了他。我當時的大腦一片空白,我在做什麼?我不是最討厭和別人接觸么?我什麼對他一點防備都沒有?
他對我說了句感謝,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我一直用餘光偷偷地看他,只見他從兜里拿出一包面巾紙,緩緩地抽出一張,快速地擦乾面部和脖子上的汗水,用完后將紙疊好,從褲子的口袋裏拿出一個小筆記本和一根圓珠筆,順手拿起剛才用過的面巾紙,準備揣進褲子口袋。
我趕緊拉住他,示意他把用過的紙巾給我,他遲疑了一下,遞給了我,我將他的紙巾扔進了我隨身攜帶的垃圾袋裏。他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對着我微笑的同時說了聲謝謝。
我害羞的低下頭,小聲說了一句,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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