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初長成 第十三章 故人相逢
一片白霧濃掩的怪異之地，朦朧間只見一人躺身於冰涼的地面，似是昏迷的凌夜。
這人很快便醒了過來，卻發現四周霧靄茫茫，瞧不清任何景象。
他起身立於白霧之中，淡然的神色中夾雜着幾許意外與恍然。
只思慮了稍許，他輕笑間敲了瞧自己的額頭，言道：
“出來罷，這便是你如今的地盤嗎？竟被你裝飾成了這等無趣的模樣。”
“凡人，汝敢直喚本王！”
緘默了片刻，空中便是一聲轟雷般地乍響。
“不然叫你什麼，神器乾坤嗎？”地面上的他笑着說道。
“天地卻算什麼，本王乃是歷經了上古洪荒之靈！”其聲大怒。
“那你這位上古之靈的名諱為何？倒是說來讓在下瞻仰瞻仰。”他眼中的笑意愈濃。
“本王，本王，”那聲音卻是猶豫低沉了起來。
他這時終於忍耐不住，大笑出了聲:
“許久不見，原本盼你能長進些，卻不想還是沒個記性。”
那道聲音的主人也登時反應了過來，言語更是陰沉道：
“你……你不是那小鬼！你究竟是何人。”
天色瞬時隨之變得陰暗了許多，濃厚霧氣很快地匯聚於天空中一處，呈黑雲傾軋之狀。
地上的人卻視若不見，將手背於身後，神情嘲弄地道:
“哈，你就只有這點把戲了嗎？說你不長進，還真是沒錯了。”
烏雲漩渦愈加濃厚，其中雷光漸生，雲層中央處似一隻緩緩睜大的黑紅色獨眼，散發出威壓更是凝重，如淵如獄。
這若是讓普通凡人見了，定然會忍不住地心生懺悔與懼意，接着便要頂禮膜拜，以祈求神靈的寬恕。
然而，現在身處此景的人，可不像是那個混混般的少年。
“夠了，這劫雲倒是蠻像的，可惜天威着實淡了些，也只是徒具其表罷了。”
說著，地上這人便再次將手伸向了額間。
一劃，一插，手便陷入了頭骨內。
他頓時血流滿面，卻仍面色淡然地從腦中掏出了一物，隨之手中輕拋。
那物為一團不大的氤氳銀光，在空中翻舞間，周遭的景象便是一陣扭曲，整片空間如同被敲擊的玻璃般破碎成一塊塊，雷劫也於此消散殆盡。
眼前頓時換了個面貌，連空氣中的霧氣也消失不見，四周初次顯露出了荒涼的本相。
一片方圓數十里的空間內，卻是末日般的昏暗絕望之景。
天空呈現一道道形似豎眼的漆黑的裂痕，那不知數的“眼瞳”不時地伸縮換形，或是消失無跡。其景端是變換無常，陰森詭異至極。
其地上皆是荒蕪蕭疏、滿目的瘡痍之景。遠處有些殘破廢棄的建築物痕迹，河道整片乾涸。數不清的人和獸的枯骨半插或裸露於地表。
所有事物皆是從內到外的散發出了一種腐朽而沉默的絕望，這片天地已瀕死，卻連最後的瘋狂也於許多年前就結束了。
這人環視着這片小天地，神情漸肅，隨即看向了最遠處的空間邊緣。
只見那裏，一片稀薄的土黃色霧煙之氣正緩緩從地面升騰而起，向著更外處的虛無空間中消散。
不時也有着稀薄的網狀銀光閃亮，將霧氣艱難地壓制回去。可每等銀光稍暗些許，黃色的霧氣便能趁隙逃竄出一絲一縷。
那人忽的嘆了口氣，對着近旁的一團銀光說:
“也是難為你了，竟能堅持到今日。”
“我，我有些記起來了。你是凌君，你個混蛋！”
那道銀色光團聞言沉默幾許，就急速顫動了起來，突的向那人衝撞而去。
“你才想起來嗎，”凌君笑道，眼中微微一暗，又悠然嘆道，
“你個笨蛋，忘了自己已是一團魂魄了嗎。”說著還使手輕輕一撈，便將其牢牢握在了手心。
“混蛋，放開我，我要殺了你。”那魂魄光團疾聲怒呼，同時也瘋狂地閃爍掙扎着。
“好了，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你可是靈王呢。”人影瞬間就恢復了笑嘻嘻的樣子，又道，
“再說，我本就已死去多年，且比你可慘多了，只是落了個殘魂罷了。”
“什麼！你什麼時候死的？……不，你怎麼可能死掉。你又想騙我，這次又是為了什麼？”
那光團頓時靜止，語氣稍緩。但不過片刻，光團就如同壞掉的燈泡一般極速閃爍着，只聽它瘋狂喊道，
“凌君，凌夜，對了對了，而且連那傢伙都動手了，他原是你的後代啊。我說我怎會被封印在區區一芥凡人身上。
原來如此，你藏的可夠深的，我竟沒在那小鬼身上察覺到你的血脈氣息。不然，本王一定先親手將他千刀萬剮！”
“唉，我曾騙過你一次不錯，那小子是我兒子也不錯。但這次，我可沒再謊騙於你。”
他說著，其身影竟緩緩變透明了些許。
那魂魄光團竟人性化的頓住了，目瞪口呆:
“這，這怎麼可能？你死了，你竟死了！哈哈哈！你竟然還是死了。”
“是啊，人算終究不夠的，枉我竟還號稱‘天算’，哈哈哈。”
凌君的語氣卻仍舊平直。
接着，場面便陷入了沉默的僵局，一人一球皆是透明，兩者呈無言對視之狀，顯得奇特而詭異。
許久后，那光團先來了口:“你先撒開我罷。”
凌君輕笑了笑，隨即鬆了手。
重獲自由的光團，立時遠離些了凌君，它先是原地晃了晃身子。
接着於躍動間環繞凌君淡淡的身影旋轉了幾圈，口中不時還發出幸災樂禍的“嘖嘖”聲。
“瞧夠了嘛。”
凌君突的笑道。
光團霎時間停了下來，又急忙與凌君拉開了距離，警惕着看着他。
“別這麼緊張，隨口問問而已，你繼續看罷。”
“繼續？我倒是想繼續看，可也不知你還能殘存多久？你那之後到底做了何等的‘驚天偉業’，魂體竟殘破成如此模樣，甚至還能苟活於今時。”
那光團毒舌地譏諷，說到“驚天偉業”時，還特地加重了語氣。
“放心，我說能繼續，那便是可以，沒誰能阻攔。”凌君卻臉上掛着笑容，從容不迫的樣子。
“噢！你倒還是這般地喜歡死撐，”光團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接道，
“行了，本王也瞧足了眼，便這樣罷。再不見，我也就不送你了。”
凌君臉上的笑意頓時掛不住了，尷尬地言道:
“嘿嘿，別這麼快趕人，咱們不是還沒好好談談嘛。”
“談談，談什麼？談如何再次引我上鉤？”
光團立時便劇烈晃動起來，聲音竟也隨着變得尖細高亢了許多。
“誒，這是怎麼說的，不都已經答應了這次不再謊騙於你了嗎？”凌君的聲音顯得無辜且委屈，接着循循道，
“難道你就不想問問，我究竟是如何死，最終又是為何而死的？”
光團緩了緩，頓時猶豫不定:“那，你倒是說說。”
“嘿，只能告訴你二者其一”
此言一出，光團下意識后疾退了稍許，隨後才謹慎問道:“那……便說說你如何死的。”
“為表示誠意，我可以直接告訴你，但你聽了之後，也要考慮下我的一個提議。先說好，你可以拒絕我的那件提議。”
光團立時冷笑道:
“原是如此，我倒說你怎好心起來了，這提議是什麼？難不成我聽了便一定不會拒絕？你可真有信心。”
“那你還想知道嗎？”凌君的面上卻波瀾不驚。
“倒確實是想，不過，你的那些破事，怕也是不能知道的秘密罷。”光團霎時間冷靜了下來，語氣平穩地答道，“這次，我看還是算了。”
凌君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極快間又被掩蓋住了，口中讚許着:
“你果然還是有進步的，看來此事算徹底黃了呢。”
言畢，凌君聳了聳肩，轉過身欲離去。
直到凌君完全消失蹤影，光團仍然沒有任何動靜，只是震出了三個字:
“比耐性？”
於是整個小世界內便似被暫停了時間，一切事物皆靜止不動，恢復了千年以來的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