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如祀之災（六）
“有人。”陽羚兒拉住正大搖大擺走在路中央的炎澤，嘁聲示意他藏起來。
一群幹練的精兵舉着明亮的火把，急匆匆地橫越大街，盔甲碰撞聲與腳步聲融在一起，節奏分明，火把被疾跑帶來的風吹得不成模樣。
“快點快點，磨磨蹭蹭。”領兵的將士從隊頭挪到隊尾，朝着不同位置的士兵發同樣的脾氣。
炎澤躲在牆背後面靜悄悄地看着行蹤不明的隊伍，直到小範圍的喧雜聲消失在街頭巷尾。就好像某片生態區域內，萬物生靈各自安好，一群異族生物浩浩蕩蕩地侵入生態區，羚羊本來在喝水途中，聽到風吹草動猛地抬頭，遠方飛鳥橫飛，侵入者已隱匿在山林背後，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平靜。
“不會是來抓我的吧，我不就抱了個孩子而已，至於嗎，莫不是皇孫貴族，要殺我滅口？”他委屈地縮回腦袋，十分沮喪。
“我怎麼感覺是有可能來抓我的，前腳剛跑……”陽羚兒咬着食指，有些焦慮。
“反正都這樣了，哪天我們走了，這個地方是死是活也不關我事了。”炎澤長吁短嘆，他感覺累極了，打心底的疲憊，再加上皮外傷的疼痛，心力交瘁。
“不行，我忽然想起個地方。”陽羚兒一驚，面色凝重。
…………
天慢慢地放明，遠處的青山頂輪廓萬分顯眼，氤氳霧氣籠在山腰處，隱隱能瞧見一片櫻紅色的櫻花林。與藏青色的山間界限分明。晨時清露極重，半空瀰漫著濕漉漉的水氣，寧靜的深林里傳來交談聲，趕路人不慌不忙地穿過密密灌木叢，鞋底踏入積滿水的淤泥土中，深一腳淺一腳。
在繞了許多蜿蜒小道后，二人終於走出小城繁華地段的邊界，出了城門，在四面空透的四方亭內稍稍歇息一陣后，陽羚兒靠着微乎其微的方位感帶着炎澤來到祭壇。
“來這有什麼意圖?”炎澤脫下被露水浸濕得外衫，一擰滴下許多水。
祭壇很大，足夠容納上千人，三面環山，山高林又深，光線大都被阻隔在山背面，難以照耀進來，常年泡在濕淋淋的地界中，皆由體積形狀相差無幾的石磚人力鋪裝而成，石縫間長滿厚厚的蕨類植物，青石磚上也鋪滿矮矮的茂盛的苔蘚，祭台四角堆放着高大的神獸雕塑，但歷經多年的風霜，雕塑表面覆慢樹枝蛛網以及半腐爛的枯葉，幾條裂縫中也長滿苔蘚。位於中部的高壇高出平地五層台階，龐大的立柱聳立其上，柱底汪起淺淺的清水，出乎意料地沒有雜質。
“果然有這麼一個地方。”陽羚兒眉頭緊鎖，並沒有直接回答炎澤的問題。
她的腦子裏存着一幅畫面，畫中所繪之景正是此刻身臨之境，在她情緒不穩定時，腦子裏關於眼前祭壇的信息記得格外清晰，可當她的心境越歸於平靜，邏輯想法越接近往常時，那些信息便像太陽東升時的星幕一般，漸漸消失，直到如今，她僅僅記得大概，所以兩人才會走了許多冤枉路。
她循着感覺一步一步走上前，身後人影綽綽，她沒來由地不甘心，彷彿要臣服於命運，每走一步，奴隸的契約印記便更深一層。眼前似乎燃燒着熊熊烈火，火舌肆虐，生靈不堪一擊。
“我以為這裏的人信仰強烈，非正式儀式都搞得那麼隆重，不知道的還以為舉國歡慶呢。沒想到，祭祀的主場居然如此落魄，嘖嘖。”炎澤跟了上來，繼續嘮叨起沒營養的廢話。
這裏就是被遺忘的聖地，陽羚兒繞着柱子慢走一圈，上面刻滿奇怪的圖案花紋，像拿水彩筆隨意描的簡筆畫，東倒西歪的圖紋間必定蘊含著某種不為外人知曉的消息，可惜兩人看不出來，也沒有照相機，只能靠着人腦死命地記下。一些深刻的細紋混淆了圖案，短時間內極難辨認清楚。
“莫大人曾經跟我提過的交易，應該跟這場祭祀有關。”陽羚兒仔細回憶着胖女人說過的話。
“長生也跟我提過祭祀。我以為是什麼湖裏的水怪娶親之類的謊言，我還惋惜迷信糟踐了多少妙齡女子。”炎澤也努力地回想鑽進耳朵里的每一句話，妄圖拼湊出整個故事以及背後的陰謀。
陽羚兒開始逐步偵查四角處的雕像，以防錯漏什麼線索。石雕表面粗糙不平，小股水流順着表面一路下淌，帶下不少落在頂端的佈滿坑坑洞洞的枯葉。
像死亡世界裏尚存一絲微弱的生命氣息，而水正是這點氣息的體現。
“我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感覺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識。”陽羚兒分不清這感覺的真假，總不可能說晚上做夢靈魂飄來此地，不僅逛了一圈小城，記下所有地標，甚至參與過發生於此地的大事件。
“我現在還不清楚你跟白芷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炎澤百思不得其解，謎團越解越複雜。
“我不清楚，在你沒來之前，我一度懷疑自己穿越了，穿越到那個所謂白芷的身上，承襲了她所有的本領，卻偏偏遺忘了她的過去。”
“這也不是不可能，我沒找到宿體，所以我就等同於這個世界的bug，你的裝備被兩個世界間的通道吞沒了，而我恰好鑽了空子，所以我還是我，裝備也還是裝備，雖然現在毫無用處。”
四座雕像均無異樣，除了這遠遠不斷附着於表面的水，潮濕的空氣是不可能形成如此厚度的水層，更像是從地底滲透出來，那這地底下間隙水水壓得有多大？
“不，說不太通。這裏的水很奇怪。”陽羚兒轉頭快步看向炎澤，炎澤瞬間明白，他疾步走下樓梯，打算一探土壤濕度。
“長生曾告訴我，祭祀的噱頭是祈禱風調雨順，但核心關鍵是想摧毀對立面的殘存勢力。”
“可我瞧着小城裏挺安穩的，雖然勢力懸殊貧富差距較大，哪裏來的什麼對立面？如果有，城裏不得慌做一團，哪裏來的榮華富貴……”陽羚兒沒說完，她想起她曾經看見的一處廢墟，那裏的祭壇與現場極為相似，她曾一度以為那只是夢境，直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