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長安盛事
馮蘭,你的事情,兄弟我感同身受,但是,今日我約非與你一敘離愁別情。聽我一句話,打起精神,陛下不日將會重新起用你”,李響來天香樓之前,原本懷着滿腹喜悅,迫不及待的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馮蘭。但此時此刻,看到馮蘭萎靡的境況,李響原先的喜悅之情被一種沉甸甸的情感壓抑下去,順帶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有幾分沉重。
“什麼?陛下不日將要重新起用我?”,馮蘭怔怔地看着李響問道,他在懷疑,李響是不是為了安慰自己才故意這樣說。
“沒錯”,李響再次給馮蘭一個肯定的答覆,“這是陛下親口對我說的,萬萬不會有假。只是,一切要等到下個月底各郡縣舉薦的賢良方正之士入朝後才可做出定論”。
“陛下呀!您終究沒有忘記我!可我,早已不是昔日之我啦!”,馮蘭莫名的激動起來。三個多月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這三個多月是怎麼過來的。
一霎那間,前塵往事有如一軸畫卷慢慢展現在馮蘭眼前。曾經的那些日子,今上還是太子,自己、李響和太子三人一身甲冑,引着兵士在上林苑徹夜遊獵不歸,餓則烤獵物食之,困則翻身下馬,尋一處地方倒頭酣暢而睡,肆意揮灑着年少的輕狂、勇武和不羈。少年的君、少年的臣,少年人狂放的身形上抗着一種氣勢叫做驕傲和銳氣。
可是,所有的事,都在太子登基,加冕為天子之後發生了變化,性情開朗洒脫的太子漸變成陰鷙、憂鬱和時常動怒的天子,太子府的那些好時光一去不復返。
馮蘭和李響一樣,都是軍之人,平素只管讀自己的兵書,操練自己的武技,朝堂之上的事情們倆遠遠沒有張放、王咸、王章幾個那般關心。但是不關心不等於不不知道,馮蘭跟李響太子登基之後的種種轉變完全看在眼裏。私底下,兩人對衛將軍王商背倚太皇太后之勢,獨掌朝政從而架空天子之事憤憤不平,同時也對天子左右為難、被逼迫得動彈不得很是同情。
當時的馮蘭李響都在暗自憂心,他們擔心天子會不會就此萎靡下去手讓王家當道、得過且過。~~網~~與此同時,他們也在熱切的期盼着盼天子能以雷霆之威解掣肘之苦,從而恢復一個皇帝應有的至尊氣勢。
只是,馮蘭和李響都沒到,大幕揭開,原來謎底竟是這樣。當初兵發鮮卑之前,天子只是交代馮蘭在暗中看緊衛將軍王商舉一動,皆快馬密送未央宮。可是後來西一役開始之前,明明太尉許嘉、屯騎校尉張樂已經平定了太原民亂什麼不引軍北出長城和征討鮮卑的大軍匯合?為什麼諸如右北平等邊郡的守軍不奉衛將軍王商的徵調增援?更讓人生的是,烏桓人在伏擊得逞之後西郡已經無力再守,可偏偏烏桓人在城池下勒馬不入,一陣風似的消失在草原深處……
那天宣室被摘下冠綬的一瞬間,馮蘭頓生一種感覺,聯繫到前因後果想一想,衛將軍王商的兵敗,一切是如此的水到渠成,彷彿一盤事先被人擺好的棋局?這盤棋局的主人,難道是他?
三個月過去了。這個問題無時無刻不在困擾着馮蘭。兵敗免官。縱然讓馮蘭黯然失神。但這並非讓他頹喪至此地主要原因。如果他設想地那盤棋局果真存在。而棋局地主人又果真是當今天子地話。那他這個戰爭地參與者、這個領兵之將情何以堪?又如何對得起射聲營死去地將士?每每想起這些。馮蘭地心有如針扎般刺痛。他不知道天子怎麼了、不知道大漢朝怎麼了、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辦。他又該何以自處?
李響一直看着馮蘭。一直看他地臉。馮蘭地激動之情可以理解。一個被貶斥為庶人地臣子。能被天子一直記在心上。換誰知道這個消息都不免激動萬分。可瞧着馮蘭地激動之情一閃而過。馬上便回復到一幅心灰意冷地模樣。李響不禁有些不滿意了。繃著臉罵道。“什麼叫你早已不是昔日地你了?想不到你小子竟然把免官之事看得這般重。倒叫兄弟我失望!”。
李響不是外人。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地為人。馮蘭是了解地。見到摯友對自己心生誤解。馮蘭真是有苦難言、哭笑不得。“李兄。蘭非為免官之事。實在是心中有一個大問。深感自己對不起戰死遼西地射聲營將士啊!”。
“唉……原來馮兄是為這件事呀!”。兜了半天地
李響總算清楚了事情地原委。“馮兄。聽我一言。我漢軍折損了一萬多名將士。念惜同袍之義以致你心有戚然。這個我可以理解。但是。你要相信。我大漢朝每一名將士地血都不會白流。當今陛下正在卯足精神做大事。總有一天。你我都會親帥漢軍鐵騎重回那片土地。仗劍立馬。讓我大漢子民永不再受胡夷之患!”。
李響說地一番話。馮蘭好像在聽。又好像壓根兒沒在聽。仍舊一幅沉重失神地模樣。這讓李響有些急了。一把抓住馮蘭地袍袖。用高亢地語調說道:“馮蘭!你是大事糊塗、小事清楚!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陛下之用心。豈是你我所能揣測地?你要好好睜眼看看。看看如今地朝堂發生地一切變化。看看今上到底要幹什麼!”。
“我看到了!”,馮蘭霍然站起身來,用力甩開李響的手,情緒激動的回答道:“我看到一萬八千名漢軍不明不白的死在遼西,我看到了邊郡守軍眼見同袍浴血奮戰卻見死不救,我更看到,一直到今天,大漢朝對那死去的一萬八千名漢軍將士一句交代也沒有!”。
“你!”,李響有些氣結,一時竟找不到合適的言辭來繼續勸解馮蘭,很顯然,馮蘭對遼西一役心結太深,有對自己的責難,更有對天子蕭問天深深的疑慮。
這樣的時刻,自己首先需要鎮定。李響長長舒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把手搭在摯友的肩膀上用力向下按了按,一直到馮蘭重新落座方才罷手,“馮兄,還記得我們以前說過,兵者,勝敗乃常事,勿以成敗論英雄。你想想,難道說只有那些為我大漢打了勝仗,在勝仗中犧牲的袍澤才是英雄么?我以為,在敗仗中死去的同袍同樣是英雄!不要只看結果,很多事情,也得問問原因,遼西一役死去的漢軍,難道對國家沒有價值嗎?為我大漢今後的強盛,他們同樣死得其所!非我漢軍不能取勝,實不為也!一萬八千名漢軍定然被陛下所銘記,他們同樣為國家做出了最大的貢獻,形式不同罷了,你等着吧,陛下定會替他們立一座巍峨的豐碑,永遠頌揚我漢家兒郎的勇武和忠貞!兄弟我能說的就這麼多,你能不能解開這個心結,完全取決於你自己了,言盡於此,告辭!”。
說完,李響意味長的看了馮蘭一眼,毅然起身離去。當局者自迷,但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如果自迷者不靠自己的力量走出來,就不能煥發出真正的新生,旁人,只能徒呼奈何。
馮蘭獨自一人呆坐許久,來送茶水點心的天香樓夥計連聲招呼,都被他充耳不聞、視若無物,他在回想昔日射聲營那一張張熟悉的臉孔,而李響的話語也不斷的在他耳邊響起……
天命元年三,一個陽光和煦、春意盎然的日子,長安城中分外熱鬧,橫門大街的馳道上,一溜二三十輛馬車前後延綿兩、三里長,一前一後還有百餘名羽林騎軍隨車護從,頭盔頂上插着的一眼鮮紅雉尾迎風抖動,正是羽林郎獨特的身份標誌。
“乖乖,今兒什麼人來長,這麼大的排場,竟然派羽林隨行?”,街市上圍觀的人群中,有人驚呼着自問。
“嘖嘖,哦,走的是天子馳道,可沒見天子的方頂輜車呀!這可是違制呀,要殺頭的……”,另一百姓沒多想,接口說了下去,等說完之後,又覺得有些不妥,緊張的朝四周看了看,發現沒人注意他的言行,於是放下心來繼續看熱鬧。
“今兒事呀,我知道為啥……”,又有一人面露得色,彷彿吊人胃口的樣子,偏不接着往下說。
“為啥為啥,啥人物來長安”,旁邊幾人瞬時圍了上來,不無好奇地催促那得位意洋洋之人。
“車裏坐的那些人啦,都是各郡縣奉天子求賢詔書,舉薦上來的賢良方正之士,幾天前就陸陸續續趕來長安。昨日天子頒出詔書,令各郡縣往後每年舉薦這麼一回,都是高車走馳道,羽林隨行,風風光光的接到未央宮備考,到時候呀,天子還要親自主持考試呢!”,等到賣足了關子,那人終於把大夥好奇的謎底說了出來。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呀,嘖嘖……這些被舉薦上來的人,還沒抖出真金白銀之才,就已經有了這種禮遇,這份榮耀啊,整個大漢有幾人能享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