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爭強還是示弱?
二月里的長安滴水成冰。網儘管夜裏的寒風料峭,一隊隊宮城的衛士卻不曾有絲毫懈怠,高舉着火把仔細查看着宮城的每一個角落。
“站住!前面的人是誰?宮門已閉,為何還在宮中行走?”,帶隊的軍官眼尖,見到前方隱約出現兩盞燈火,當即喝命其止步。
“大膽!中書令大人在此,受桂宮李娘娘召見前去議事,不得無禮!”,回話的人聲音尖利高亢,一聽就知道是名年紀不大的小黃門。
“多嘴!”,中書令石顯等帶隊的軍官走近,連忙呵斥小黃門,然後陪上笑臉朝軍官拱手道:“小子年輕,少不經事,還望將軍海涵!在下正是奉李娘娘之命前去桂宮”。
軍官舉着火把往石顯臉前一晃,確認是中書令石顯無,說話的語氣客氣了一點,“哦,原來是中書令呀,末將有禮了!剛才末將言語不當,多有冒犯,請中書令見諒!”,軍官把火把扔給身後的衛士,對着石顯抱拳一禮,然後接著說道:“走,去下一處巡查,都給老子瞧仔細點!”。
軍官把手一招,再理會石顯,轉身領着十來個衛士揚長而去,這幅態度讓石顯手下的兩個小黃門一臉的憤憤不平。
“什麼東西!一個五百石品:的武夫,也敢在中書令大人面前撒野!”。
“就是就是,這擺明瞧不起咱們么?中書令大人,應該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都給我閉嘴!”顯聽得耐煩了將兩名小黃門喝止住,“你們呀,什麼時候才能長進點?打狗還得看主人,這幫衛士的背後是未央衛尉張放,張放是誰你們總該認識吧?當今陛下對張放如何你們應該清楚吧?往明白里說,如今的羽林、虎賁軍、長安內外的北營八校,還有未央宮的衛士是陛下親領,也就是說,都是當今陛下的人,他們不囂張誰囂張?趁早少說話多做事,小心吃飯的傢伙!你們這兩個不睜眼的狗奴才!”。
“是是中書令教訓的是,我等記下了。大人,快到桂宮了,小的給您照着,您當心!”,兩個小黃門點頭哈腰手中的宮燈向前伸出去,照在宮道之上引領石顯繼續向桂宮桂圓殿走去。
宮桂圓殿。四角值守地小宮女們各自低着頭手相握放置在小腹前。眼睛盯着裙腳一聲不出。桂圓殿中了美人李秋姑來回走動發出地環佩叮噹之聲外。整個大殿一片沉寂。
此地李秋姑正在焦急地等着一個人。那就是中書令石顯。
這段時間。李秋姑想了很多。有滿足、有興奮、有憂慮。也有希望和不安。值得慶幸地是。自己當初沒有看錯人。那個人。那個當初在醉君樓擲出枚金五銖地俊朗男子。依照目前地種種情形看。完全能夠擔負起自己畢生之夢想。
回想自己地凄涼身世。少小跟隨母親逃荒乞食來到長安。母親卻一病而故。幸得長安巨賈萬章收養。教以詞賦歌舞。但隨着年紀和閱歷地增長。逐漸明白原來自己地恩人萬章本也不是什麼好心。
像她這樣地女孩子。萬章養了一大群。或者留在醉君樓替他賺取錢財。或者作為財貨牲畜一樣地東西送給達官顯貴作為禮物。從而保得萬章自己地富貴。
和其他姑娘不同地是。李秋姑不僅才色雙絕。更有野心和頭腦。沒有經歷貧賤地人。就不會對富貴有着深入骨髓地渴望。成為醉君樓地頭牌之前。那一個個白眼、呵斥。甚至是謾罵毆打。李秋姑受得夠夠地了。她將那些經歷牢牢地銘刻在心中。
十二歲時候的一個夜晚,在被教授歌舞的媽媽一頓好打之後,李秋姑看着胳膊上的淤青咬牙發誓,此生一定要大富大貴,並且,叫這些有負於她的人十倍、百倍償還給自己!
“娘娘,娘娘!”,幾句柔聲的呼喚打斷了李秋姑的回憶。轉過身來,見來人正是中書令石顯,李秋姑有些不高興的問道:“中書令,怎麼這麼晚才來,叫我好等!”。
“娘娘息怒,本不會這麼晚,半路之上遇到未央宮的一幫衛士,糾纏一陣,所以耽擱了些時間,萬望娘娘贖罪!”,石顯說完,畢恭畢敬的朝李秋姑拜伏下去。
“好了好了,中書令請起吧!在我這裏,莫要這般客套”,李秋姑的語氣不冷不熱,說完便轉身向殿中正位走去,跪坐下來后才招呼婢女道:“來人,給中書令奉上熱茶”。
“謝娘娘!”,石顯從地上爬起來,走至側席坐下並看向李秋姑,做出專註傾聽的樣子。
“中書令,這兩日後宮之中傳言四起,說陛下要遴選一名宮女冊封為公主,嫁予那匈奴單于為氏,這件事,不知中書令怎麼看?”,李秋姑開門見山地問道。
和親之事,這兩日裏石顯也有所耳聞,在他看來,這是件大事,也是件小事。和與不和,此乃國政,可謂大事,但是一旦天子做出決斷,後宮之中宮女眾多,派誰去都是去,這樣說起來又是小事。
只是,天子面前的小事,在他人看來卻未必。未央和長樂兩宮之中,要論宦人的權勢,除了中常侍趙一之外,就數中書令石顯樹大根深,這兩日當中,各宮娘娘都在為和親的人選暗自角力,這些,石顯早有耳聞,心知肚明。
現在的形勢是,包括太皇太后在內,已經沒有人再去忙着算計天子本身,天子以名正言順的理由扳倒王商之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組了朝中的權力格局,並將軍權牢牢抓在手中,銳利的鋒芒之下還有誰敢去螳臂當車?
想要得到渴望的東西,在強悍的帝王面前,你只有去依附、去取悅、去跟隨,這也正是各方人馬着急張羅和親人選的原因。自己一方挑出來的人,被熱熱鬧鬧的冊封為公主,然後送到匈奴做=氏,既迎合了天子的心意,於國有功,而且後面還有說不清的好處。
天子秉性,快意仇,如果這名被冊封為公主的女孩兒成為匈奴的氏之後,能夠鞏固大漢和匈奴的關係,那麼天子必然會對其青眼有加,愛屋及烏,那麼她的家人,保不準會在天子高興之餘加官進爵,如此一來,舉薦這名女孩兒的人,豈不又多了一脈勢力?
順着這個思路想下去,石明白過來,李秋姑之所以急急忙忙的大晚上把他找過來,肯定是在這件事上動了心思。
“娘娘問在下和親之事的看法,都是自己人,在下實話實說,這是好事,也是機會,我們不妨一爭”,石顯笑着回復李秋姑道。
“你以為我們有勝算么?陛下心中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這幾日就要下詔冊封了”,李秋姑有些不自信,跟着回問道。
“娘”,石顯正色勸道,“天子的性格強硬,向來不會輕易被人左右,如果陛下心中真的有了人選,那我們不可強求”。
姑似乎還是心有不甘,自語一般說道:“這樣的好機會白白放棄,着實可惜,現在我們在朝中的勢力太單薄啦……要說合適的女孩子家,本也不難找,只要知會一下長安城中的萬章,要多少有多少,可惜呀!”,李秋姑長長嘆了口氣之後方才緘口不言。
“娘,請聽在下一句,在當今天子面前,萬事不可強求,須知,欲速則不達”,石顯見李秋姑心意難平,繼續勸說道,“其實,眼下還有比和親更大的事,正在丞相張禹、太中大夫賈如和太學宮祭酒王咸幾人當中謀划著,不日,整個大漢朝都會有翻天覆地的大動作。娘娘現在要做的,不是處處爭強,而是要刻意沉寂下去,不要讓天子注意到我們,現在我們在朝中的勢力單薄,正好!”。
李秋姑聽得頻頻皺眉,顯然,她對石顯的這番話很有些不解,“中書令,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說來話長”,石顯臉上恢復了先前的笑意,耐心的替李秋姑解釋道:“更化改制,娘娘聽說了嗎?這才是今上眼下關注的重中之重,和親這件事與它相比,簡直不值一提。今後的太學宮,要設商賈之學的博士,而這個太學宮將來要在大漢朝扮演什麼樣角色,可以從前兩日天子立點士子張籍為郡太守這件事上看出來”。
“你是說,更化改制之後,大漢朝的官,都要從太學宮中選拔?”,李秋姑一點即透,去繁存簡地問道。
“娘娘睿智,在下也這麼認為。不過,具體的文冊條陳尚在擬制之中,據說,丞相和太中大夫他們不日即將呈上御覽,想必和我們的猜測相差不遠”。
“中書令這麼說,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眼下我們在朝中的勢力越單薄越好?”,李秋姑又回想起石顯剛才的另一段話,於是追問一句。
“當今天子,欺強而扶弱,娘娘沒見先前在朝中隻手遮天的衛將軍王商?還有,您再想以想,後宮各個嬪妃之中,天子近來在何處留宿為多?天子為了自身不受威脅,是不會放任任何一派勢力做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