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奇襲
整個村子靜悄悄的,籠罩在下弦月的微弱月光中。所有人都在夢鄉里,絲毫也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成為刀下之鬼。
這個時候,宇文泰已經帶領諸將各部往潼關疾速進發了。
高敖曹輕聲命令:“把這裏清理了!”
士兵們立刻分散開來,紛紛踹開各家各戶的門,闖了進去。
等了一會兒,預料中此起彼伏的慘叫聲沒有出現。高敖曹正奇怪,士兵們陸續出來。
“沒人,一個人都沒有。”
“這裏也沒人。”
“這裏也沒有。”
眾兵士疑惑着,難道這是個廢棄的村子?可也不像啊。
高敖曹憑藉多年行軍的經驗,直覺不妙。
他身邊的參軍使勁嗅了嗅鼻子,說:“怎麼好像有一股酒味?”
高敖曹翕了翕鼻子,果然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彌散在沉靜無聲的空氣里。
明明有人居住的村子在夜闌人靜之時空無一人,周圍卻縈繞着酒味。月光黯淡地照下來,令周圍充滿了詭異的氣氛。高敖曹感到有些汗毛倒豎,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低聲遲疑道:“我們撤……”
話未說完,一個響亮的呼哨,後面的竹林里無數的竹箭飛了出來!四周忽然出現一圈火光,又有無數的火箭從四面八方射了過來!
更可怕的是,那些火箭一射到房子上、地上,所到之處立刻燃起熊熊烈火!
原來這些房子和地上,都事先傾倒了酒,遇火就燃!
一時間,中箭的士兵無數,哀嚎一片。
更有還在房子裏翻找東西沒有出來的,被燃起的大火困在裏面,活活燒死!
高敖曹大驚失色,以為中了宇文泰的埋伏,拔出劍來四下望去,卻連一個敵人也看不到,只有數不清的箭不停地從四面八方射來。
四周熊熊燃燒的烈火蔓延着,在一片火海里,有人哭喊着,有人哀嚎着,有人被燒成火人,慘叫着,四下奔竄,滿地打滾。
只是片刻的功夫,帶來的五百人,非死即傷,倒地哀嚎,還站着的只有寥寥百來人。
高敖曹急火攻心,大喊:“撤!全都撤退!!”
自己翻身上馬正要逃跑,卻有一支箭嗖地一下飛過來,准准地插在他的后腰上。
高敖曹疼得大叫一聲,摔下馬來。
這時又聽到一聲響亮的呼哨,百十個村民手持着柴刀尖嘯着衝出來,對着一地的殘兵敗將吼着,砍着……
這些善良的山民,為了保衛自己的家人,迸發出了難以想像的力量。烈火和鮮血刺激着他們,他們揮舞着柴刀和竹刀,向侵入者的頭上狠狠砍去!
還站着的那些士兵早就被這情狀嚇破了膽,又見高敖曹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紛紛跪地投降。
高敖曹倒在地上,扶着后腰扎着的箭掙扎着想要爬起來,卻見到一個手執竹弓的少年緩步走來,在他面前站定。
那少年白衣黑髮,唇紅齒白,清秀的臉龐雌雄莫辨。他低頭看着高敖曹掙扎了一會兒,一腳踏在他身上,問:“你是高歡的人吧?”
高敖曹簡直不能相信,打敗他的人,竟然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他忍着腰上的劇痛,使勁睜着眼睛,咬着牙問:“你……你是何人?”
一代名將的尊嚴被踏碎在地,高敖曹不甘心地使勁掙扎了幾下。無奈腰間的劇痛讓他渾身無力,動彈不得。
那少年沖他咧嘴一笑,沒有說話,卻在他身上一陣翻揀,摸到他的腰牌,藉著周圍的火光一看。
那是一個精鐵鑄造的腰牌。正面兩個字:司徒。
冉盈將腰牌翻過來,反面還是兩個字:高昂。
高昂?
冉盈想起來了,這人名叫高昂,字敖曹,是高歡手下的大將,勇猛無比。他以字行世,世人皆稱他高敖曹。
當日她隻身從秘道逃出晉陽,聽說就是這個高敖曹,帶着人去將冉氏全族都抓了,逐一審問,又一一殺害。
乍一見到這兩個字,冉盈的雙瞳猛的一縮,陡然紅了眼。這個不共戴天的仇人,此番折在她的手上,難道不是天意嗎?
無數的夜晚,她都從噩夢中醒來。在那些夢裏,燃燒着衝天的烈火,一個面目模糊身形巨大的人,總是揮舞着長刀,一刀一刀砍向她手無寸鐵的族人。那些女人和小孩,殘肢斷臂渾身鮮血地哭喊着,尖叫着,驚恐又絕望地四下奔逃,又一個接一個倒下。
每每驚醒,她全身都浸透在汗水裏。
高敖曹,如今這個噩夢裏出現過無數次的人的樣子終於在她眼前清晰起來。
她撿起高敖曹丟在一邊的佩劍,一腳踩在他頭上,冷着聲音一字一句地說:“原來你就是高昂……你大概不認識我。但是我,每日每夜,對你,都甚是想念……”
“你……”面前這個清秀少年的周身彷彿忽然騰起一股無名的火焰,高敖曹有些慌:“你是誰……”
“啊——”冉盈雙手擎劍高舉過頭頂,怒吼一聲,又用力紮下,將他的肩膀狠狠刺穿!
高敖曹痛得慘叫一聲。
她緩緩拔劍,伴隨着慘叫,和不斷飆出的鮮血,冷冷道:“鄙人,姓冉。”
“你……你是……”高敖曹大驚,捂着傷口要掙紮起身。
冉盈又一劍,刺穿了他的大腿。
高敖曹又是一聲慘叫。
“高昂,你當日殘殺我族人的時候,可想到今日,會死於冉氏之手嗎?”
“我殺了你!!”巨大的求生欲讓高敖曹忽然迸發出了力量。他一下從地上躍起,狠狠一腳將冉盈踢翻在地。
他撿起地上的劍,一瘸一拐地朝冉盈走去,背後的衝天大火映照着,高敖曹滿臉血污,面目猙獰,如同修羅惡鬼。他吐出一口污血在地,瞪着冉盈惡狠狠地說:“就憑你也想打敗我高昂?昔日讓你漏網,今日就將你一併斬殺!”
冉盈掙扎着正要起來,李昺趕了過來:“阿英!”他急忙奔過來,一劍劈過去,將高敖曹驅開,扶起冉盈:“你沒事吧?”
“沒事。”冉盈站穩了身子,伸手揉了揉方才被高歡踢得生疼的胸口。她看了一眼李昺,接過他手中的劍:“這人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要親手殺了他。”
不共戴天之仇?李昺想,難道,子卿說的將她滅族的仇人,就是高敖曹?那可真是造化,竟在這裏讓她遇到。
高敖曹吐出一口口中湧出的血,哈哈大笑:“就憑你一個小鬼,也想殺我?簡直就是蚍蜉撼樹!”
冉盈冷笑一聲:“誰是蚍蜉誰是樹還不一定呢。”
冉盈雖是個女子,但劍術頗為拿手。昔日在晉陽,她的劍術是兄長阿英所授,在青松書院中又得當世名師點撥,更是爐火純青。
果然,只三十幾招,本已身受重傷的高敖曹就已經支撐不住。冉盈眼見他動作越來越遲緩,卻尋得他一個破綻,身子向前一躍,手腕一抖,一個漂亮的劍花,直取他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