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這曲子令人感動?

第十八章 這曲子令人感動?

子卿抱過琴,遞到冉盈面前,看着她輕聲說:“阿英,為我彈一曲吧。”

冉盈抬臉看着他如寶石一般明亮的雙眼,在滿室通明的燭火映照下閃着沉靜溫柔的光。

她的手不安地攪動着衣角。他方才已看到她和宇文泰在花園裏獨處,為何還要如此?

見她一臉不安,兀自不動,子卿又喚了一聲:“阿英。”

冉盈強忍住心裏一波又一波如潮水般湧來的酸澀,拚命地告訴自己,今晚不能失態,今晚絕不能失態!

她深吸一口氣,接過他手裏的琴,席地將琴置於膝上,伸手輕拂過上面的絲弦。

這上好的琴,通身漆黑,尾上繫着長長的青穗。絲弦在燈火下微微發亮。這是他撫了無數遍的琴,是他為她撫《鳳求凰》的琴。

當初月色清華,晚風如綿,他在樹下撫琴,她坐在他的身旁翻看着《世說新語》。看得興起,轉頭對子卿說:“子卿,我們倆這般坐在這裏,正是蒹葭倚玉樹。”

那白衣少年不悅,說:“你誇自己是玉樹便也罷了,為何貶我為蒹葭?”

冉盈捂着嘴笑起來:“不,你是玉樹,我是蒹葭。”

子卿一笑,在她耳邊輕聲說:“你是婉如清揚。”

綿綿往事還歷歷在目,現在要用這張琴,為他彈一首離別的曲子嗎?從此天涯陌路,兩不相干。

“快彈呀。”周圍有人輕聲催促着。

冉盈沉吟片刻,蔥般修長的手指一撥。

一曲《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心神俱亂,指尖輕顫,這曲專為迎娶新婦而作的《桃夭》彈得如此艱澀,屢屢出錯。冉盈越彈越心煩意亂,忍不住的面紅耳赤,越來越惱火,指下也完全沒了章法,直恨不得撥斷琴弦,離席而去。

李昺不忍再聽下去,輕聲說:“好了,阿英,你別彈了……”

那邊廂,其他賓客們都被這琴聲吸引,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不知出了什麼事,紛紛交頭接耳小聲議論;一眾同窗也不知阿英為何失態至此,俱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正在眾人都有些不明所以的時候,一個磁沉又傲慢的聲音傳來:“這琴彈得……真是魔音穿耳啊。如今青松書院的學子都如此不長進嗎?”

冉盈低頭使勁閉了一下眼睛。是他,他來替她解圍。

眾學子回頭一見來人,都肅然起敬,紛紛拱手行禮:“丞相大人。”

宇文泰微微點頭致意,慢悠悠地走到冉盈面前,低眼看着她垂頭窘迫的樣子,慵懶着聲音道:“這位小郎君,你這種琴藝,可是折辱了青松書院的名聲啊。”

他嘴上揶揄着她,心裏卻又不痛快。他目睹了她今晚的哭泣、失態、所有的窘迫和失措,都是因為那個少年的另娶了他人!

眾學子都知眼前這個氣度尊貴、雍容雅步的青年如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句話便可讓他們乃至他們的家族平步青雲或永無出頭之日。因此這時,誰也不願冒着得罪他的風險去為冉盈解圍。從小在權貴家庭里耳濡目染出的察言觀色趨利避害,已成為一種本能,滲透到他們每個人的血液里。

眾人皆屏息,等着看她的笑話。

冉盈低着頭,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輕聲道:“郎英……學藝不精……壞了丞相的雅興……”

宇文泰淡淡一笑,還未發話,子卿卻上前一步,端正地行了個禮說:“丞相大人有所不知,阿英剛入書院不久,因此,琴藝差了些。但是……她的這份心意,學生仍然十分感動。”

宇文泰聞言,細長銳利的丹鳳眼朝他一斜,嘴角掛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哦?十分感動?這曲子彈得令人感動么?”

子卿未看他,而是一直痴痴地看着冉盈,緩緩訴來:“阿英的琴藝是學生所教。記得阿英剛到書院時,連琴有幾根弦都不知道……”他彷彿陷入無邊的回憶,忍不住輕輕一笑:“學生雖技藝淺陋,教得不好,但阿英願在學生的婚禮上奏琴為賀,不管彈得如何,這份心意,學生感受到了……我非常感動,永銘於心。”

這是對冉盈的表白,更是對宇文泰的挑釁!

感動,是存在於我和她之間的,你不會懂。不管你用了什麼方法將她奪走,但是我知道,在她的心裏,始終都有我!

冉盈抬起頭看他,正對上他溫柔的目光,心中又酸又悲。她嘴唇輕顫着,使勁屏住呼吸,生怕下一秒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永銘於心。他這樣一個溫柔文弱的少年,絲毫不懼宇文泰的威勢,並且當著他的面,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他會將她永銘於心!

宇文泰聽了這挑釁之言,眼睛一眯,目中一道狠厲之光一閃而過。這小小少年,也敢在他面前如此張狂!冉盈是他宇文泰看中的女子,於子卿又算什麼東西?!

一旁的李昺覺得氣氛有些微妙,那三人之間不知為何,隱有劍拔弩張之勢。雖不知原委,卻慷慨解圍道:“丞相有所不知,阿英曲子雖彈得差了些,但昔日在學院,就屬他同子卿最為親近。今日子卿大婚,阿英不惜當眾出醜,也要為子卿鼓琴相賀,正是這份同窗情誼,令子卿十分感動吧。我等同窗也是十分感動呀。”

宇文泰看着李昺,見他是那日街市上差點和屠戶憤而動手的那個少年,到了面前更是覺得頗有幾分英邁之氣,和某個朝臣長得十分相似,想了一會兒,說:“你是李虎的……”

李昺拱手道:“學生是李虎的次子,李昺。”

宇文泰點點頭,表示贊同。

這時於謹也注意到這邊的情形,走過來問:“丞相為何在此?是這些學子喧鬧,打擾到丞相的雅興了嗎?”

宇文泰笑着說:“這一班學子奏琴為令弟慶賀,孤便也來湊個熱鬧。琴藝雖不精,同窗情誼卻是十分深厚。好得很。”

於謹也笑了,搖搖頭道:“都是一幫淘氣的孩子,讓丞相見笑了。”

漸漸地夜深了。因書院遠在郊外,學子們紛紛提前告辭。

子卿送一眾人走到門口,見到同學們都三三兩兩坐上馬車離去,只剩李昺和冉盈留在最後,他說:“阿昺,我有些話同阿英說,你且先回吧。我待會兒另派車送阿英回去。”

註釋:

蒹葭倚玉樹:蒹是荻,葭是蘆葦,比喻微賤、貌丑。玉樹指傳說中的仙樹或珍寶製作的樹,比喻品貌之美。此指兩個品貌極不相稱的人在一起。《世說新語·容止》:“魏明帝使后弟毛曾與夏侯玄共坐,時人謂【蒹葭倚玉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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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嬌:大將軍肝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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