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命途多舛

第五章 命途多舛

各類商品那叫一個眼花繚亂,元黛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興奮的跑着,身後,周大娘吃力的跟着。然後,元黛脫開了周大娘的手,鑽去了塑糖人的攤位前。

攤位前儘是孩子,當然,大多數都只是看看而已,但攤主老人並不趕。花白了頭髮的老人坐在木桌后,可親的笑着,小心翼翼的一點一點塑造着手底下的工藝品。即使賣出去后很快就會被孩子弄的一塌糊塗,但只要現在還在自己手裏,就一定要苛求完美,這就是手藝人近乎鑽牛角尖般的一絲不苟的精神。

這應該就是那個上輩子的那個國主要求的那什麼牛角尖精神,就是苛求苛求再苛求,然後與此同時,追求“新世紀新復興”的實現,使九州國的經濟在現在的極度繁榮之上,更上一層樓。

就是那個黑白黃三人種結合的那個丑國主,不知道上任國主怎麼想的傳位給他。眾所周知,黑人的黑皮膚遺傳能力比較強,兩三代都能,然後這個國主就厲害了,父親是白人和黑人的孩子,母親是黃人和白人的孩子。

夠鑽牛角尖了。

元黛不知道這個在上世紀初就已經到達繁榮之至並單獨分開立為九州大同國社會,還要怎麼個繁榮法子,她瞧着現在這個這個回歸本真,也挺好的,說不定,還能再見只有近代甚至是前現代文學作品裏才能見識到的喊“吆喝”的“小販”。

元黛擠上前去——“我要一個糖人!”兩個稚嫩的聲音同時響起,桌后眉目和藹的老人笑着抬頭,道,不要搶,一個一個來。

元黛看了眼一齊與自己擠過來的女孩,那女孩是人未到聲先到的,發聲時還被人群牽絆着沒過來,女孩只得道:“你先吧,凡事講究個先來後到,我的確是後來的。”

這下元黛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偏又十分在理不好也不該更不願推脫,她道:“好吧,那我就不客氣啦。”說罷轉身向攤主道:“我拿一個生肖猴,再要一個龍。”

元黛這輩子是屬猴的,而那白得的懂事兒弟弟蘇秉則是屬龍的。

糖人製成,元黛一手拿一個,鑽過人群,給不遠處等着的小弟遞過去。

蘇秉雖才一丁點兒大的年紀,卻總是一副小大人的樣兒,見到糖,只是淡淡的伸手接過,拿在手裏,問她道:“姐,你答應娘出門只買兩樣東西,就買這個?”

元黛看起來絲毫沒姐姐樣兒,即使她還白得了十二年生活經驗,卻依舊,呃,更像蘇秉的妹妹。你瞧瞧,她彼時正絲毫不注意形象的、抓了糖就舔,一邊舔着一邊含糊不清的道:“對啊,不然呢?”

“我覺得,女孩子要學會打扮。”

元黛瞥他一眼不說話,小孩子家不知道一天到晚都從哪學來的這些東西,故作老成。

不知道嗎?填飽肚子,滿足食慾,才是人生的重中之重。

最後,倒是蘇秉替元黛挑了支釵子,說是“還禮”。自然是攤上的便宜貨,但是對於從小到大就一支梨花簪的元黛來說,這份禮不要太重。

后媽說那梨花簪是她父母的定情物,說不定哪天還要用來認親用,畢竟她娘肯定是死了,將來按套路多半得遇到自己的什麼外公外婆的,所以她其實是捨不得用的,而如今新的孔雀雙尾釵到來,她很快就換上了,然後將梨花簪小心翼翼的收藏起來。

這日天已大黑,已近冬日裏嘛,天黑的早也合該是的,是以,元黛便藉此為由,比平日裏玩的更晚。一下學就同那個明面兒上大她五歲實際上還小她一歲的、隔壁第十三家的鄰居家的姑娘去玩兒,天黑再歸。若論玩什麼,像元黛這樣“少女裏頭的老年人”——元黛自封的——也的確沒法子再玩過家家了,所以,還是聊天,也不曉得聊的什麼,反正女孩子家家在一塊兒就是這樣,不曉得聊了什麼,時間就過去了,再回憶也想不起來,就知道聊的很開心。

望着漸晚天色,紅日西斜,蘇欽搖了搖頭。其實原先元黛就常常和玉兒那丫頭玩到傍晚玩到天黑,那時候他和夫人兩個就不允許,奈何定力不足實在拗不過元黛這新時代少女自幼被各種難搞的老師家長訓練出來的軟磨硬泡之功,只一天便崩潰殆盡,想來便覺慚愧臉紅。

而自從開了這項先例,元黛便再沒了顧忌,蘇欽除了感嘆,竟別無他法。可今時不同往日,對象不再是青龢的女兒,這素無交情的人家實則連底都摸不清楚,況且現在家裏的情況……他放不下心來,所以,這晚歸的做法是絕對不能再放縱下去了,必須得規矩規矩。

蘇欽暗暗下定決心,這次等她一定要戒掉這個壞習慣,但想到小姑娘會因此很難受,蘇欽搖搖頭,罷了罷了,就許她今天多玩一會兒吧。是以,也就沒叫周大娘去催促。

元黛在右隔壁第十三家裏和這家丫頭耍着,跪坐桌榻上捏泥娃娃開心的很,已經捏好了的三個擺了一排,分別是給蘇欽、后媽和周大娘的。因着感謝這支孔雀雙尾釵的恩情,即使覺得這種小孩子玩的東西蘇秉這種少年老成的不是小孩的小孩不會喜歡,但,她還是執意要捏的細緻。

泥人兒們基本大體已成,元黛便拿了一跟細簽子一點兒一點兒的划拉,眉毛……眼睛……鼻子……嘴……

門被猛的推開,竟是隔壁王家的小兒子。

事情太緊急,且他一路又跑的急,被元黛奇怪的看着,就更加緊張,原本不結巴的人也變得結巴起來:“願願願兒,你你家,你家出事了,出大事了,你,你快去看看吧!”半日方說到重點,而此刻元黛已經飛奔出門,沒了影兒。

前些日子蘇欽曾帶着她和蘇秉到過家中一處隱蔽的地牢,當時她便嗅到了一絲不太對勁兒的氣息,而現在,似乎冥冥之中一切都在往那個不好的預感走向著。

一道道熱浪滾滾而來,火海連綿籠罩住整個門庭。

元黛站在火光衝天的昔日家門之前,也不知怎的,不知不覺中一股莫名的劇痛便從心口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也不知是熏的還是如何,恍然間,淚流滿面。

她彷彿看到了上一世親生母親割腕自殺,躺倒在血泊,又彷彿能穿越衝天的火光看到這一世的家人,火燒着他們的衣裳,他們呼喊着求救……

熊熊烈火燒了近一個時辰方歇,鄰里幾個抱着鐵桶氣喘吁吁跌坐一旁。

蘇欽為人冷淡,鮮少與人交好。畢竟以他的性子,只要與人不交惡,就是交好。但即使平素無甚交情,樸實的人們也依然願意慷慨相助。

此番蘇家落難,鄰里們義無反顧的提着水桶一桶桶的來回澆,即使是杯水車薪,這麼多杯水,也讓熊熊大火敗下陣來。

雙腿觸地太久,地上的冰冷滲透進衣衫,心頭也冷,冷的令她不自主的要瑟瑟發抖。滲入骨髓的寒意內外交加着,幾乎要把小小的身軀絞碎。

她沒有力氣去向鄰里道謝,好在鄰里無人在意這些,還勸了幾回,方各家去。待眾人散了好一會兒,她方費力起身,艱難的緩緩踱步進了家門。

狼藉一片,處處焦黑遍佈。

夜幕低垂,繁星點點,月色皎皎,燭光爍爍,清風徐徐,蟬聲綿綿。

唯蘇家凄凄,狼藉使人不忍目睹,角落裏蜷着小小的一團,淺青色的衣裙染了地上的焦黑。蕭瑟風來去,掠走她所剩無幾的體溫,她感覺有些暈乎乎的,倚着也是冰冷的牆面有些倦意,約莫是要凍着了吧。

曾多少次躺在院子裏,面朝朗朗星空,幻想着牛郎織女的傳說,嚮往着天上神仙的無憂生活;多少次她跟周大娘手舞足蹈的講着自己編的亂七八糟的故事;又多少次講累了歇着,忽然興起去逗弄那總一副老成模樣的弟弟,搔他的癢,看他的穩重樣子一下子消失殆盡然後拍手稱快……星空依舊,人已不在,只剩下燒的焦黑搖搖欲墜的房屋架子。

迷迷濛蒙中,元黛彷彿聽到了悉悉索索的聲響,她用了半刻的時間方清醒了來。

天亮了嗎?鄰里要來幫着收殮屍身了嗎?她睜眼,看着依舊漆黑的天空,蹙起了眉頭。

遠遠望去,漆黑的一團夜色之中,零星亮着兩朵刺眼的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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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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