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成弟弟
河畔,青玉兒撩撥着河水,激起水花,濺到對面的岸上,她重複了很多遍這個無聊的遊戲,也沒能等到蘇願之回答:“願兒,你怎麼不回答呀?我說,我明天就要走了。”
元黛正抱膝坐着望着遠處的綿延山巒,聞言,還是不動,隔了許久,她嘆了口氣,“嗯”了一聲,滿滿的不舍,她扭回頭,定睛瞧着青玉兒。
也許是前世離別太多了,現如今真的是挨不住了。
怎麼又要走一個。
若換作往常,被元黛這麼看着,青玉兒一定會不好意思,然後有些生氣的叫元黛趕緊轉回頭去不許這麼看着,但今時不同往日,今日一別,往後就是想看都看不着了。
“你真的不能跟着一起去嗎?”青玉兒也偏頭看相她,問道。
“當然不能了。”無奈啊,蘇欽一看就知道是逃過來的,又怎麼可能回去。
“不過玉兒,我嫁到京城去,成不成?”
不過一句故意的調侃,青玉兒便受不住了——她麵皮薄得要命,哪裏聽得“嫁”這類字眼,她面上微微泛紅,嗔道:“沒羞沒臊。”
她還非“沒羞沒臊”了!元黛見自個兒得逞,得意的一笑,拉着青玉兒繼續說:“我爹說,女孩子十五歲就可以出嫁了,管他嫁什麼人家,反正我嫁到京城就好!”
青玉兒抿了嘴巴道:“女孩子家出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可如此隨便。”
“沒關係的,我爹還不知道我嗎,能願意嫁他就燒高香謝天謝地了,這點小條件算什麼,肯定不在話下!”
青玉兒張了幾次口,竟然不知道怎麼回答,她泄氣:“我不說了,說不過你,反正,反正將來蘇伯母一定會教導的,那效果,絕對比我說要強的多得多得多!”
罷了罷了,換個話題!不要再糾纏於這種沒結果的“教習”了,浪費時間。
她抿了抿唇,道:“咱們不說這個了,等我到了京城,就寄信給你,你記着地址,往後我們常信件來往,也一樣的。至於再往後好長遠的那些個事,到時候再說啦。”
“好好好,寫信寫信,知道了。”元黛皺起眉頭:“你再啰嗦,就要跟周大娘一樣啦!不過……”元黛“嘿嘿”一笑:“至於往後的打算嘛……我還是不準備放棄的!反正咱倆先定下約定,十四十五的樣子,我們再見?”青玉兒笑着翻了個白眼,無奈的搖了搖頭。
次日清晨,去往京城的村口外,馬車停着,馬兒垂着頭,不知在想着什麼。青龢和蘇欽折柳惜別,青予窈和元黛抱頭痛哭。
被這倆女孩兒一攪和,悲傷沉重的臨彆氣氛竟消去大半,弄得青蘇兩家夫婦這叫一個哭笑不得,可在這之餘,眼角又微微濕潤了。
青予窈的哥哥青翎正服侍了青家老太太慕容氏坐上馬車,他這日着一襲深藍色的衣裳,顯得一身英氣。青龢多年盡心教導,青翎現下極有青龢當年的風采,青夫人瞧着,微笑着,本就不大的眼睛極像兩彎月牙兒。
此刻無長亭古道,只有一汪湖水、幾株柳樹,同那黃土覆蓋遙遙瞧不到盡頭的長路。折柳送君去,願子莫相忘。唯此時此刻,蘇欽才發現,管鮑之交並沒什麼誇張成分,才相處三年,分別時候竟已能如此不舍。曾經冒出來過讓青龢頂替他曾經在朝的位置的念頭也在這一刻徹底消盡,他想着,只要老友好,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馬鞭落塵土揚,車漸遠。君去何時歸故城?
待那時,對明月,取盞同飲,不醉不歸。
烏雲叆叇的壓抑氣氛許久未消,元黛竟兩天都沒有出去瘋鬧,反倒是開始靜心習事女紅。蘇欽接替了青龢教書先生的職位,見安安靜靜不吵不鬧的女兒,暗覺驚奇,這與青龢的描述大相逕庭。
然實則,元黛是想着既然已經穿到了這兒,遲早也是要嫁人的,所以……不論如何,女紅還是練練的好,否則如果果真嫁不出去的話,自己這輩子也鐵定是不幸的。至於不出去玩兒,她多大人了還出去玩?
好吧,其實是想出去玩兒,但是沒朋友了,在這小小的村莊裏,已經沒有比這具身體年紀大到可以和她心理年齡相當的玩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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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后媽說第二日帶元黛去趕集散散心的時候,元黛那叫一個高興,一跳高萬丈:“趕集去?什麼時候?”
看着興奮無比的元黛,后媽無奈的笑了,道:“明天早點起來。”
“來”字還未脫口,就見元黛蹭的跳起來,喊道:“一定!”然後竄出門回了自己的小屋,她一路奔一路道:“我現在要早點休息養足精神以長壽,養生書上都是這麼說的!”
后媽一臉和藹的笑容,淡淡看着她遠去的背影。
彼時已是三載時光過去,不必說那勞什子光陰似箭歲月如梭,時光一直是一去不復返的,這從來都毋庸置疑。一開始元黛還沒有發現蘇願之這身子是這樣的好看,一開始她還自認為自己虧了,穿越過來到了一個眼睛雖然挺好看,但是塌鼻子娃娃臉的小孩兒身上,結果這三年還沒女大十八就變了,出落成了猶如待放花苞的少女,曾經的假小子不再,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散發著朝氣蓬勃的青春氣息,不算寬裕的生活也絲毫沒能影響少女美麗的綻放,鼻子也挺了臉也變長了,不肉乎乎的了,皮膚很白,一處痘痘什麼的也沒有。
后媽看着元黛,嘆了口氣,如若不是災難的來臨,元黛現在的生活,理應是更美好的。她挪開目光,發現小兒蘇秉正在不遠處看着她,她笑着招手讓蘇秉過來了。
蘇秉也長大了,現下雖年方六歲,卻已能熟背誦四書五經,而同時,他還可知文意的十之八九,因為只要如此,蘇欽便會很開心,蘇秉很會討爹爹歡心。俗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一點上的道理,應也是差不多的。
一向有改不掉的賴床陋習的新時代少女元阿黛,難得的遵守了一回承諾——實在是悶壞了,次日一大早,她就收拾利落了,坐在了飯桌前。奈何,因着她愛賴床且不守諾的惡習已經“深入人心”,昨天她所言,竟沒一個人當真——此時此刻,連周大娘都還沒起床。
元黛鬱悶了,拽了兩隻破口碗一手一個一下一下猶如漏斗聲聲敲着。
既起來了,離開了美妙的夢鄉,人身體上的每一處也跟着一起清醒了,尤其是——胃。
肚子一次又一次的唱響空城計,元黛只得挪開身子站到鍋前,蹙着眉頭研究了好半天——最終當然是放棄,新時代的年輕女性怎麼會擁有下廚房的技能?不得已,她丟了破碗和廚具去敲周大娘的門。
周大娘自然是驚奇萬分,真真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訝異之餘,她依然很快麻利的起床、梳洗,然後給這個長在小村卻什麼活兒也不會的“小姐”做早飯。
鎮上集市隔半月一開,各類商品應有盡有,鎮裏鎮外的人們都起早聚了來,熱鬧非凡。猶如上燈時節般的景象,人頭攢動,車水馬龍。
元黛的個子不高,倒方便了她鑽來鑽去的,但因為原先曾險些走丟一回,被周大娘死死拽着手不肯松,手心都出了一層汗了,也還是不放,於是元黛只得作罷。
走丟?都多大人了還會走丟?元黛快要鬱悶死了,當年不過是稍微跑遠了點兒,就讓他們一個個的一驚一乍的,真是搞不懂。
作為新世紀穿越過來的未來人類,不得不說的是,她從未逛過街。
逛街,按理說,按近代史上舊公元時候的記載來說,女人是很愛逛街的,逛街會使她們非常的快樂,她們能在逛街的經歷中,拋卻一切會使自身不快樂的憂鬱因子,將身心全全投入,樂在其中。
然——新世紀的人的人生,除了學習和工作已再無其他,因為逛街需要國家日常補助人民的資金之外的錢,要錢吧你就得上班,而終於到了七十歲可以休息的時候,你還得幫着帶孫子,譬如她上輩子的小時候,就是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帶大的。只不過是天有不測風雲,爺爺奶奶偏向了那個第三者,外婆病重,外公幫着照顧,這般,元黛才真正的成為了沒人管來沒人要的小孩。
說來也是奇怪,她上輩子的爸工作如此之忙,卻還有時間出軌,出軌后還有時間倒騰離婚各個事項,離婚後還要再結婚,再結婚後還要忙着天天吵架,難道別人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他一天四十八個小時嗎?
反正元黛是沒有時間逛街的,爺爺奶奶又相繼病重去世,單帶那臭小子,就夠她受的了。每每后媽讓她上網逛街,她都是焦頭爛額,一邊應付着被那些個依舊保留着上千年的重男輕女傳統的爺爺奶奶慣壞了的臭小子,一邊還得和這個破網破電腦置氣。
其實,後來那個第三者就算不放煤氣,估摸着元黛上輩子那般活法,也活不過五十歲,畢竟,新世紀的人不比舊公元的人,因為過度操勞,人活的都不長久,所以國家只得逼迫人們不斷的傳宗接代,每家派下任務,一家兩個起,不生就各種嚴限,這使得家家戶戶忙工作的同時,還要拚命的負責生產工作,而像元黛上輩子的那個第三者后媽,一口氣生仨的,那都是要給予獎勵的,然獎勵還沒拿到,某人就殺千刀的放了煤氣。
鎮上有兩層高的樓,元黛一副從沒見過的樣子——其實也的確如此,上輩子只見過一兩百層使人們終日不見天日的高樓大廈,這輩子只有一層樓高的鄉下破屋,這兩層樓的……的確新奇。
樓上的中年婦女為了哄住小兒,從窗口探出頭來,喊住樓下街上提着籃子叫賣飴糖的青年,樓上吊了籃子下來,裏頭裝了錢,青年拿錢交貨,籃子被拉上去,一場小小的交易就這樣簡單的完成了。
鎮上臨水,河面上亦是集市的場所之一,來往行船儘是做小本生意的商人,有兄弟朋友幾個合力做的,那生意的規模就大些,還有夫妻兩個弄艘小船經商的,規模就小些。很少有一個人做的,畢竟又要行船又要做生意,一個人是着實忙不過來,一個人的,只能是擺個小攤、或者是流動型的挑個扁擔提個蒙布的竹籃,就這樣小小的生意,也能夠足上家裏最基礎的開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