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長安郡主

第四章 長安郡主

太子在馬上說道:“你要一萬兩黃金幹什麼?”

龍凝澈聞言有些納悶,這話問得奇怪,他不問自己的罪,倒問自己要黃金幹嘛?龍凝澈隔着帷紗和重重侍衛實在看不清他的模樣,只能看個大概的輪廓。

龍凝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微微疼痛,重傷還未痊癒,不過從這些侍衛里脫身還是輕而易舉的,她握緊了劍,蓄勢待發。口裏笑說道:“你的澈兒值不值一萬兩?”

她的小動作,她說的話都被太子看在眼裏,聽在耳里,她要幹什麼他從來都知道。

半晌,太子道:“我的誰?龍凝澈。”他把龍凝澈這三個字咬得很重。

我的澈兒?我沒有了澈兒了,龍凝澈,你來告訴我,我的澈兒去了哪裏?

話落,晚風繞着身子急急跌落到了大地上,龍凝澈手上一軟,把劍跌落了,急急忙忙撿了幾次才重新拿回手中。

她慢慢站起來,直視着馬上的人,隔着帷紗,被風吹動。無言……

沒人看得見她的神情,亦沒人知道她此刻的心情。

她沒有說一句話,手裏拿着未出鞘的劍轉身就走。

侍衛見狀,像是要殺了她這個刺客立功似的全都衝上來,龍凝澈沒打算傷他們只想趕快逃離這裏,以守為主,灰袍翩翩穿梭在他們之間,靈活躲閃。

耳中聽見嘈雜的人群後面他慌張的喝止聲和跌落馬下的聲音,龍凝澈打鬥中的手明顯都顫抖了,大概她心裏也不好受吧,當初年少,他是她的心上人阿!是她曾經最想嫁的太子哥哥阿!

龍凝澈騰空踢翻他們齊齊落下來的大刀,捂着滲出血的舊傷口喘着氣。

卻說長安郡主隔着人群,遠遠看見前邊出現混亂,雙腿一夾馬肚子了,駕!一聲,策馬趕過來了。她手執軟鞭跳下馬來,加入戰局,勢必要拿下這個刺客!

龍凝澈應付着那些侍衛,不提防被長安郡主一鞭子抽到了手上,把劍撒手了,手上頓時火辣辣的疼,紅腫起一大片來。

她下意識的拽住了軟鞭,低頭看去吃了一驚,這軟鞭好熟悉!隨即暗暗罵了一聲,瑪德!宋絨!然後把手一松,放開了她的鞭子。

龍凝澈認出她來,不再出手,處處躲避着她,可混亂中還是被她一掌打到了心口,龍凝澈踉蹌了幾步,被宋絨尋到破綻,一鞭甩過去,撩了她的帷帽!

青絲如瀑散落,現出一張熟悉的故人的臉。

只堪堪一瞥,宋絨還沒來得及好好看清她的模樣,龍凝澈就閃到了她的身邊,扶着她的胳膊捂着心口無奈道:“我的姑奶奶,真下死手阿!回回栽到你手裏,我遲早死在你手裏。”

還沒等宋絨反應過來,龍凝澈身影一閃,再次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了。

宋絨氣得渾身發抖,眼底恨意濃烈,眼圈紅了一大片,滿臉淚痕,回顧四周再找不見龍凝澈的身影了。

她雙手捂着腦袋,耳邊都是嘈雜的聲音,嗡嗡的聲音回蕩在腦海里,胸口沉悶得好似被人拿大鐵鎚錘過一般,只覺呼吸困難全身發軟,天旋地轉,口裏念了聲龍凝澈,隨後眼前一黑,昏倒在了地上。

如同五年前聽到那個人不告而別的消息時,一直高傲堅強的長安郡主轟然倒塌,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她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醒后依然是肝膽俱裂,發怒把屋裏能碎的東西摔了個稀巴碎,屋裏丫鬟丫頭們哆哆嗦嗦跪了一地。

她二話不說,騎着小紅馬帶着將軍府的侍衛暗中在盛京,在北夏苦苦找了幾圈,未果。

從小被寵壞的郡主,人人都懼怕她,所有人圍着她轉,看着她的神色,她喜,眾人則各欣然,她怒,眾人則長戚戚。

她們的郡主近些年來因為龍凝澈的緣故變的脾氣好了很多,不再是那個無法無天刁蠻任性的壞脾氣的郡主了。

龍凝澈一走,郡主瞬間就回到了從前,甚至更加變本加厲。

她怨那些沒有看護好龍凝澈的宮女太監侍衛們。拿着軟鞭衝到東宮,狠狠抽着那些無辜的宮女太監侍衛們,哭聲摔東西聲慘叫聲一時間響徹東宮。

她結結實實的大鬧了東宮一場。彷彿殺紅了眼的殭屍一般,誰都攔她不住,拼着要殺人!

那時候着實混亂,里裡外外整個盛京整個皇宮都一片混亂。

太子妃剛剛被迎入東宮就不見了,這等有損皇室威嚴的事情被死死壓了下來,咬碎了牙往肚裏咽,外邊看着仍是安安穩穩的皇宮,裏面早就鬧翻了天。

各路勢力蠢蠢欲動,暗潮湧動下的激流不斷碰撞,有些事情使盡手段或可保住北夏的盛世繁華,鎮壓住那些動搖江山的慾望。

但有些事情註定無力回天,恨的就是無力回天。誰都不知道好好的龍凝澈為什麼要逃走?她不是最愛她的太子嗎?她不是一心想要做太子妃嗎?

那,為什麼她要逃走呢?太子也不知道,他穿着大紅的婚服坐在寢宮的床上坐了整整一夜,本來該是千金春宵的一夜。

外面那些人在儘力補救,為了不使皇室蒙羞,宸妃娘娘偷天換日,動用了她手中的權力勢力,把龍凝澈的親妹妹龍婉塞進了東宮,對外謊稱太子妃本來就是龍婉!穩住了江山。

燭影搖紅的宮殿裏,溫婉動人的龍婉穿着跟她姐姐一模一樣的鳳冠霞帔,端莊深情的跪在了太子腳下。

太子不懂,究竟是怎樣的原因把他的太子妃忽然換成了龍婉,他愛的是她的姐姐龍凝澈,不是龍婉。

太子彷彿沒什麼大事,他一直都是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他儘力笑着去扶起龍婉,不料剛站起身便再也支撐不住了,他喘着氣喉嚨溢出一聲呻吟,兩眼一翻,重重摔到了地上,昏死了過去。

龍婉嚇得眼淚直流,她不敢聲張,外面正亂作一通,哪裏再禁得住雪上添霜,故此她只咬着手帕默默的哭,用瘦弱的身子費儘力氣把太子扶到床上,在床前守着,淚珠兒濕了一張又一張的絹帕。

後來長安郡主來大鬧東宮,龍婉沒法,擦了擦紅腫的眼睛出去見她,跪在了長安郡主跟前。

長安郡主看到穿着大紅婚服的龍婉很是疑惑愣了一愣,她什麼也不知道,性子上來了也來不及思考,當下抬起腿狠狠一腳踹去,把龍婉踹翻在地。

眾人一看這可了不得了,連忙攔她的攔她,報信的報信,如今這場面,除了宸妃娘娘再沒有能管得了。

可宋絨力氣很大,眾人攔她不住,被她拿着軟鞭抽了太子妃幾下,一邊狠毒的說道:“我倒不知道你們做的好事!你們把龍凝澈逼走,好上位是不是!”

龍婉不發一言,爬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身子發抖,只有出氣沒有進氣,懦弱膽怯的目光,瘋狂凌遲着她張揚且蔑視的唇角。

三千烏鴉從浴火的太陽涅槃而出,一步一殺,百計千方,奉為上位。

善與惡苦苦糾纏,升騰而起的悲涼的怒火,燃盡了那三千瘋狂又哀傷的靈魂,終身封印那被囚在湖水中的三千明星。

龍婉也曾是孤高冷傲的少年女,她的年紀最輕,心性最高,孤標傲世,目下無塵,甚至不曾把高高在上的長安郡主放在眼中。

夜央獨舞星星雪,人間萬姓仰頭看。真心換執念,當她選擇反手覆手撥弄那萬千的恩怨,世事人情便都已變作當年。

放心吧,長安郡主,從此以後龍婉會代替龍凝澈陪着你,陪着皇宮,陪着北夏,孤獨的,萬世的。

到時候你就會知道,宋絨和龍婉才是一路人,龍凝澈只是一個過客。

這時,宸妃娘娘後面跟着兩隊宮女侍衛浩浩蕩蕩來到了東宮,看見眼前的情況嚇了一跳。她連忙指使宮女把龍婉扶到殿內。

自己親自走到宋絨身邊拉住她,正想開口勸她,但見宋絨鬼迷了心智似的,一面委屈的哭一面掙脫了道:“你們為什麼要把龍凝澈逼走!”

說著甩起鞭子就亂打亂抽,不長眼睛的鞭子幾次都抽到了宸妃娘娘!

宸妃娘娘閉着眼睛把淚憋了回去,一臉鎮靜走到宋絨跟前,揚手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到了宋絨臉上,宋絨這才稍微清醒了點。

宸妃娘娘沉着臉道:“我把她逼走了?我犯得着去逼她?我又犯得着來這兒勸你?她自己不負責任一走了之,剩下個爛攤子叫我收拾。

龍婉年紀輕輕的一肩擔了所有的責任,你憑的是什麼打她!憑你以前皇上皇后欽定的太子妃的身份?我竟不知道你到底是因為龍凝澈打她,還是因為太子打她!”

宋絨猩紅的眼睛目呲欲裂,淚水啪嗒啪嗒掉下來,捂着臉,怔怔看着宸妃娘娘,喘着氣說道:“對不起,嫣然姐,這是你第一次打我。”

宸妃娘娘忙上來握着她的手苦口婆心勸道:“絨兒對不起,我打在你臉痛在我心,我不能由你在這裏胡鬧,龍婉是我請來的,她那麼小的年紀擔了她姐姐犯下的錯,連我都要敬她三分,她現在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妃,她是君,你是臣,豈有你打她的道理。”

二人一邊說一邊哭,終於暫時把宋絨送回了將軍府,可不多時,宋絨又發作了,怒火中燒要發泄,不是打人就是砸東西,甚至還有自殘的傾向。

宸妃娘娘無法,只得命人拿着粗繩子把她綁到了一張椅子上,又叫許多丫頭死死按着她。

宋絨臉上身上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頭髮散亂濕漉漉貼着臉龐脖頸,像剛從冷水裏提出來似的。

她坐在椅子上狼狽的看着屋頂,每一個字都溢着苦澀說道:“嫣然姐,你說的不錯。你說,會不會是我逼走她的,她覺察出來了,可我到底沒有跟她搶什麼,太子妃是她的,太子是她的……”

宋絨腦袋重重磕在椅背上,血紅的雙目止不住滾下淚水來,整個人如同魂飛魄散一般。

可憐她這樣一個孤傲的人如同破碎了一般,真是泣然堪憐!

宸妃娘娘不忍心聽下去,打斷道:“別亂想!她有什麼可埋怨的,你總歸是沒有負她沒有負太子,縱有情愫不過埋在心裏而已,她從來都知道,可她不還是選擇嫁給太子?她這一走,是她負了咱們之間的情意。”

聞言,宋絨早已泣不成聲,埋頭在宸妃懷裏委屈的痛哭,說道:“她好狠的心阿……”

“咱們四個說好的,將來她做皇后,太子做皇上,我做將軍,你做丞相,咱們四個振興北夏,要互相扶持一生的……”

他們四人中,違背誓言的又何止龍凝澈一個人。龍凝澈流落江湖,李嫣然進宮做了宸妃娘娘,風華絕代的宸妃娘娘。

她鼻尖輕嗅百花一同如畫,萬里的丹彩煌煌,輕輕思量江山到帝業的詭計,是她嫣然花開的模樣。

絕美的宸妃娘娘曾偷偷坐過皇上的龍椅,象徵著無上權利的龍椅。

她輕輕抬起縴手玉指,如何逆天改命?鏡中面容絕世顏色,如何扭轉乾坤?眉梢眼角萬種風情,如何翻雲覆雨?

盛世指尖摧,以慘烈方式。

天碎漏,微光悠悠。日子一天天過去,宋絨漸漸好了,皇宮也漸漸好了,可是外面又不好了。

從發現龍凝澈逃跑的那一刻開始,北夏已經秘密派人全國捉拿龍凝澈,宋絨也派人全國搜尋龍凝澈的下落,他們來勢洶洶,勢在必得。

全國都貼滿了龍凝澈的畫像,對外宣稱捉拿朝廷要犯。

可龍凝澈就從人間蒸發了一樣,不知她死了還是活着。一日一日的找不到,宋絨心裏的恨意一日強似一日。

整整五年,那個狠心的人都沒有露過面,時光蹁躚,期間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北夏也變了很多很多。

宋絨封為將軍時,她沒有在;宋絨和二皇子大婚時,她沒有在;宋絨領兵打了勝仗,無上榮光班師回朝時,她沒有在。

是啊,她都沒有在,所有興奮的悲傷的心情她都沒有參與,無處散落的心情,終歸散落在塵埃中。

她們四個以前時常吹牛,宋絨總是高傲的揚起下巴,道“我以後肯定是北夏的大將軍!如我爹我娘和我二哥哥一樣,我要領兵打仗,保家衛國。”

那時候她的二哥哥二皇子簡直是她心中天神般的存在,是啊!護衛北夏的戰神又何嘗不是每個人心中的天神。

她從小到大並不喜歡皇上皇後為她欽定的太子,一心一意迷戀着二皇子。

或許是在細水長流的時日裏看到太子如此那般痴迷龍凝澈時,一種別樣的情緒在心底慢慢滋生出來。

龍凝澈一直看好宋絨,笑着回答“很好,到時候我一定一睹咱們長安大將軍的風姿,到時候我就做你麾下的一個小兵,由你這個大將軍罩着我。”

“放心,我罩着你,在北夏你可以橫着走!”宋絨拍着胸脯子道。

李嫣然總是笑着扭宋絨的嘴,道:“你們聽聽她這張嘴,北夏有你這一個螃蟹還不夠,你還要澈兒跟你一同作螃蟹?”

一語未了,把大家都逗得捧腹大笑。龍凝澈笑得四仰八叉,一手摟着太子的肩膀一手不住的拍桌子,笑得險些岔過氣去。

太子眉眼含笑看着她,輕輕為她捶背順氣。宋絨早羞得把頭埋在李嫣然懷裏又是笑又是羞的。

後來宋絨穿着大將軍的盔甲班師回朝時意氣風發的樣子竟不知道該向誰炫耀?

滿盛京的百姓都為她夾道歡呼,可人群中沒有那個人的身影。以前覺得是無上榮耀,如今覺得原來這般沒意思。

就像她們認識之前的那樣。宋絨是心高氣傲尊貴無比的長安郡主,龍凝澈是個混跡青樓賭場的混混,不同的人生本該像沒有交叉的兩條平行線。

直到那日選秀大殿上傳來長安郡主失蹤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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