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重生了?
痛。
很痛。
吳宗感覺自己像是被封閉了所有神經,只有錐心刺骨的疼痛如此的真實。
從凹陷斷裂的後腦開始,這種極端的疼痛一直蔓延到折曲的腿骨,他知道自己渾身的骨頭都已經碎的差不多了,皮肉上綻開的傷口遍佈了他整個身體,大小不一的傷口正在汩汩地往外流着血,他就像一條被魚叉捕獲的強壯金槍魚一樣躺在透骨寒冷的冰面上,身下能讓他得以呼吸的是由鮮血所匯聚的猩紅小水灘。
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了,跨越兩級挑戰被稱為全能的‘天父’本就是有去無回的決定。
他費力地吸了一口氣,小聲地唱起了歌。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他斷斷續續地唱起《送別》來,他的肺裏面已經漸漸滲入血液,吸氣的時候還有滋滋啦啦的聲音,宛如一個破爛的收音機。
像是撥開疊着重重塵沙的棺槨一樣,太多年了。
那還是他第一次和柒柒在學校的開學典禮上表演,他拉着手風琴,柒柒唱着歌。
‘她多美啊’吳宗想着‘就像一隻百靈鳥一樣’。
那時候的天是藍的,沒有厚重昏黃的核爆粉塵;那時候的草是綠的,不會被灌溉上鮮血;那時候的街邊還有推着車的老奶奶賣着香草雪糕,而現在的街邊除了破碎的水泥隔離墩和斑駁的鐵絲網就只剩下遊盪着的腐爛屍體。
還有柒柒。
吳宗掙扎着微微抬起頭,這幾乎要了他的命,他還想最後再看一眼躺在自己胸口的柒柒。
本來精緻美麗的臉龐現在只剩下了一半,慘烈的顱骨齜在破碎皮肉的外面,漂亮的臉頰已經被扯碎了,模糊的血肉糊在她外露的整齊牙齒上,這裏的溫度太低了,她的血肉上已經結了一層細細的冰碴。
儘管如此,他依然覺得柒柒那麼美麗動人。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蓋上柒柒已經殘缺破碎的半張臉,像是怕她着涼一樣。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他的歌聲沒停,但是不斷吸入肺部的寒流正在將他肺里的血沫凍成冰碴,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今宵……別……”
他最終還是沒有唱完。
在生命的最後一秒,吳宗在心裏問着自己。
‘自己曾做的一切,值得嗎。’
他沒有等到答案。
公元2030年,南極聚落,納瓦岡冰蓋上空的漫天大雪被無際的喪屍衝散,呼嚎瘋狂的屍潮踏平了人類最後的聚落,全球七十五億人口無一倖免。
在地球上存在了七百萬年,被稱為‘人類’的物種和它所創造的最後的文明,被這場大雪一同掩埋在了冰蓋之下。
短短十年內人類被徹底清除,新的物種登上舞台。
“我們來看下一道題,1942年,歐洲戰場上的哪一場戰役被稱為二戰的轉折點?”一片無垠的寂靜漆黑中,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吳宗,你來回答一下。”
吳宗恍惚間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識地睜開了眼睛,卻發現自己的面前不是南極的冰天雪地,反而是一大摞厚厚的書本試卷。
人都說死之前會閃回一生中最懷念的時光看來是沒錯的。
吳宗在心裏嘀咕着。
“吳宗同學?”男人的聲音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快高考了就先和周公商量商量別再下棋了吧。”
隨着男人的話,教室里的學生們都笑了起來。
接着,吳宗感到一個手肘拱了拱自己,一個悅耳的少女聲音低聲呼喚着自己:“吳宗,起來了,老師叫你呢。”
這個聲音吳宗太熟悉了。
是柒柒!
他“騰”地一下坐直了身子,扭頭看過去。
吳宗正對上少女精緻而白皙的臉龐,一雙薄唇塗著亮晶晶的唇膏,高挺的鼻樑上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帶着些許的埋怨。
少女被吳宗嚇了一跳,接着拍了拍胸口長舒了一口氣有些抱怨地小聲說:“你怎麼老是一驚一乍的。”
看來上天在最後的時間中還是眷顧自己的,吳宗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居然在閃回中還能看到十年前的柒柒。
“柒柒,”吳宗睜大了眼,少女的身形在他的瞳仁中像是蒼涼無垠沙漠中最後的綠洲,顫抖的手伸向柒柒那如同天鵝一般的白皙脖頸:“我……”
啪!
還沒等吳宗說完,柒柒一巴掌打在吳宗的手背上,害羞地紅着臉囁嚅道:“你幹嘛呢。”
“咳咳,”老師清了清嗓子,倒也開明:“吳宗同學,秀恩愛完全可以等下課。”
教室里的學生們哄堂大笑,搞得柒柒一張大紅臉很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吳宗看着看戲的同學們,也跟着笑了起來,這個課堂上沒有飢餓與死亡,也沒有陰謀和暴亂,這裏有的只是善意的同學,和善的老師,還有自己的一生摯愛。
有將近八年了?或者十年?吳宗在心裏算着,自己都沒有像這樣輕鬆地笑過了。
不如就再做一回十年前哪個好學生吧,他站起來終於回答了老師的問題:“1942年7月17號一直到1943年的2月2號,歷時六個半月,歐洲戰場的斯大林格勒保衛戰成為扭轉二戰局勢最為重要的一場戰役。”
“標準答案,”老師點了點頭:“請坐。”
但吳宗卻並沒有坐下,他開口招呼住了走向講台的歷史老師:“老師。”
“怎麼了?”歷史老師回過頭看向吳宗。
這位歷史老師在平時講課的時候會時不時穿插自己對於歷史和政治的簡介,他的課程從來不流於表面,在講解課程中也會帶領學生們在歷史的背後探尋那些人性的反思和生活的智慧。
不誇張的說,他的一些觀念深深地影響了吳宗這一生價值觀人生觀的形成。
吳宗走出座位深深地向老師鞠了一躬:“學生非常感謝恩師對我的栽培。”
這一句話反而讓老師愣了愣,接着擺了擺手:“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我倒談不上不上栽培二字,不過還是謝謝你。”
吳宗笑着點了點頭回到了座位上,坐下以後托着臉看着柒柒。
“你老看着我幹嘛呀,”柒柒剛才害羞的小紅臉剛下去,又被一直看着自己的吳宗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聲說道:“你今天怎麼了,怎麼這麼怪。”
“不怪,”吳宗搖了搖頭,接着有些悵然:“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這麼看你一輩子。”
“流氓,”柒柒扭過頭嬌嗔一句,一邊伸出手用力地擰了吳宗的大腿一下。
“疼疼疼,”吳宗倒吸了一口涼氣,齜牙咧嘴的小聲叫喚。
他剛要開口接著說些肉麻的話,卻突然反映了過來。
疼?
我怎麼會疼?
我不是死了嗎?
“柒柒,”他遲疑地拍了拍柒柒的肩膀,意識到了什麼:“你再掐一下我。”
“你到底怎麼了,”今天的吳宗太奇怪了,別是學習壓力太大出現什麼精神問題了吧,柒柒顯得有些擔憂。
雖然不懂吳宗要幹嘛,卻還是輕輕掐了他一下。
輕微的痛感,通過大腿外側的肌肉神經傳達到吳宗的大腦告訴他這是真實的觸感。
他一下坐直了身體拿過柒柒的保溫杯倒水喝了一口,溫熱的液體順着他的食道一直流進他的胃;他又低下頭摸了摸地板,瓷磚冰涼的觸感順着指尖蔓延上來。
他不得不承認了自己的猜測。
看來這一切都不是死亡前的閃回。
“我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