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屁孩
結束了？白君文按亮手機。才剛剛十二點過十分。白晴雯回來大約十點半，算上準備的時間，她也就剛剛直播了一個小時左右。
平常白晴雯如果直播的話，至少也會有三個小時左右的。
況且白晴雯自從開始直播之後，門窗都換成了隔音的高檔產品，安全用不着擔心擾民之類的問題。就算是今天直播的時間晚了一點，也不太可能只播一個小時就結束。
出事了？白君文一下睡意全消，翻身坐了起來。
白晴雯新買不久的隔音門效果很好，從她房間裏傳來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很不清楚。白君文大概能聽出來白晴雯的情緒有點激動，這讓白君文愈發擔心了。
他乾脆披上衣服，跑到客廳里倒了杯水，然後躡手躡腳跑到白晴雯房間外面。自家姐姐嘛……自己家裏人的事，怎麼能叫偷聽呢？我這是關心，對，關心！白君文心虛的喝了口水。
耳朵貼上房門之後，房間裏的聲音終於清晰的進入了白君文的耳朵。
白君文很快就聽清了白晴雯正在聯絡的對象——是她在蛙蛙直播網的“簽約經紀人”楊菲菲。
楊菲菲給白晴雯打電話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每一次基本都是為了白晴雯的人氣着急上火。白君文還跟白晴雯開過玩笑，楊菲菲簡直就像宮斗劇里見自家小主不得寵，急得嘴角起泡的小宮女。
“……真的沒辦法嗎？菲菲，我的情況你知道，現在你跟我說網站要改合約？”
“雯姐，我真的沒辦法。當初的合約你也看了的。我也沒想到公司會這麼嚴。你是新人，第一份合約上確實有降薪條款。我跟經理爭了，但是他不肯答應。”白晴雯與楊菲菲似乎是在用視頻聯絡，楊菲菲的聲音傳出來，也落在了白君文的耳朵里。
“好吧，要降到什麼程度？”
“可能會降成C類合約……”楊菲菲聲音很小，小到白君文都聽不清楚的程度。那個“C”，也是白君文憑着輕微的氣息聲猜出來的。
不過接下來白晴雯就證實了白君文的猜測。
“C類？”白晴雯的聲音停頓了很久，“不行，這絕對不行。你們不能這樣。”白君文聽得出來，姐姐是真的着急了。
蛙蛙直播網的合約，白君文也大概了解一些。基本上是分成ABCD四個等級。其中A類合約自然是最好的，能夠得到網站各種推廣資源。其餘合約的待遇就依次下滑。而且，C類合約與前面兩種合約中有一個最大的不同，就是取消了固定薪水。
白晴雯因為一入行就十分被看好的緣故，第一份就簽得是普通新人很難拿到的A類合約。儘管每月的固定薪水被定在了A類合約中最低的六千塊上，但好歹也是A類合約。
“雯姐，我真的儘力了！之前我讓你好好在直播上多花點心思，你也不聽我的。現在經理說話了，要一切按照合同來，你說不行，我還能怎麼辦？”楊菲菲似乎也有點生氣了，聲音變得大起來。
白晴雯沉默了一會兒，就聽到楊菲菲接著說道：“雯姐，我真不是不幫你。但是我這邊真的沒辦法。除非這個月結算之前，你能把人氣拉起來，至少要達到二十萬的A類標準。像現在這樣平均七八萬的人氣是肯定不行的。”
“這個月結算，那不是只有十天了嗎？就十天時間，你讓我怎麼辦？加直播時間？”
“……不行的。我們這邊的後台分析過你的直播數據了。最近兩個月，你的直播時間增加了差不多一倍，但是人氣指數基本沒有變化。所以你現在的問題不是出在直播時間上。”楊菲菲的聲音變小了一點。
“那是什麼問題？”
“我和這邊幾個資深的同事討論過，他們都覺得……你主要是與觀眾的溝通不好，還有直播內容太單調了。”
“……我可以改。”白晴雯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出這句話。
“雯姐，你要是早這麼說，就沒今天的事了。”楊菲菲嘆了口氣，“不過，你現在說這個也沒用了。合同降等的流程已經在走了。”
“不行！菲菲，你說的問題我都可以改，但是合約不能改。”白晴雯的語氣很強硬。
“雯姐，你這麼說也沒用啊。現在決定權不在我手裏。除非你真的能十天漲到二十萬人氣，否則誰也沒辦法了。”
“那你幫我想辦法把人氣提高上去。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但是合約不能改。”白晴雯固執的堅持着。
“我能有什麼辦法？增加人氣的法子無非就那麼幾個。你這麼想保住合同，只能賣點肉試試看了。穿少一點，多露一點。記得打擦邊球的時候要注意，別碰紅線。”楊菲菲沒好氣的說完，房間裏就沒了聲音。
“……啊啊啊！是我不對，是我不對！我說錯話了，我該死！雯姐你別哭，你別哭啊！你回頭抽我兩巴掌都行。是我不好，你別哭了。”片刻之後，楊菲菲的慌張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我沒哭，是沙子掉進眼睛裏了。”
“好好好。沙子進眼睛了。唉，合同的事情，我再幫你想想辦法。但是雯姐你別抱太大希望。唉！我先掛了。”楊菲菲唉聲嘆氣的結束了視頻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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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的琴聲很急很重，一串一串的音符從手指下面流瀉出來。白君文彈得很用力，手指一次次重重的砸在琴鍵上，以至於窗玻璃都被聲波震得微微抖動。
他的基本功其實不錯，因為知道姐姐的不易，所以在學校的時候他一直很努力，為了能夠在畢業之後找到一份好工作，減輕姐姐的負擔，他甚至在最美好的大學四年裏努力的收斂起了談戀愛的衝動。
只可惜……無依無靠無權無勢的少年終究還是沒能憑自己的努力站起來，他依然懷着負罪感和感激之情享受着姐姐的照顧，他住在姐姐花錢租的房子裏，吃着姐姐做的飯菜，用姐姐辛苦攢錢買的鋼琴日復一日的練習，只是他自己也知道，就算自己練得再好一點，也並不會對找工作有什麼明顯的助力，因為如今這個社會其實很現實，他就算再優秀一點，再努力一點，也敵不過別人的關係和人脈。
“除非……除非是那種真正的天才……”白君文已經練了一整個下午加晚上，中間只稍微休息了一下，他的額頭上有微微的汗漬，他的手指已經敲得有些生疼，卻還在琴鍵上跳躍，他帶着些自嘲的想着：“那種只憑一次彈奏、一首原創曲子、一場華麗無比的演出就能真正征服聽眾的音樂天才。”
“這個世界還沒有到壁壘一塊密不透風的地步，真正的人才還是有機會出頭的，然而天底下哪有那麼多精彩絕艷的天才啊，更多還是像我這樣的人，很努力，很刻苦，成績也還不錯，然而這還遠遠不夠呢……”
琴聲越發急促，然後忽然頓住，白君文的雙手從鋼琴上拿下來，垂在身體兩側，他嘆了口氣，有些頹廢的退後兩步，倒在自己的小床上，覺得有些心酸，也有些無力。
姐姐在外面屋裏的對話他全聽見了，這其實符合他一直以來的猜想，他曾經多次詢問卻都被姐姐輕描淡寫避開的那些隱藏在一片和諧背後的艱苦真相終於被他不經意間撞破了，然而他什麼都做不了，他心疼姐姐，卻還要小心翼翼的隱藏起這種心疼的情緒，免得傷到姐姐的自尊心。
姐姐……
白君文就這樣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下一刻，他就在夢中有些懊惱的大喊了一聲：“你煩不煩啊！”
沒錯，他又進入了熟悉的夢境中，眼前還是那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邊還是那些單調的房門，他真的很煩這個夢，因為真的無頭無腦，而且每次做完這個夢醒來之後，他都覺得精神有些淡淡的疲倦，休息的很不好。最近他心情本來就差到極點，偏偏這個夢出現的頻率還越來越高了，幾乎是每次睡着都會來到這裏，以至於他連去人才市場找工作的時候都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
可是很快他就注意到了異樣，這一次，走廊不遠處的某一扇門是開着的……
白君文皺着眉頭，依稀想起了些什麼，自己上午被姐姐叫醒的時候，似乎是一不小心推開了其中一扇門……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扇門裏……還有一個兩三歲的小屁孩？
“有點意思了。”白君文的動作輕快起來，他快步走過去，還試探着用手往門裏探了探，這是為了確認門到底是不是開的，因為這個該死的夢已經持續了很多年，多年來這些門從來沒開過，以至於此時的白君文心裏還帶着些不確定，害怕這只是自己的錯覺。
然而門確實是開的，從這裏看進去，灰濛濛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昏暗的走廊和灰暗的門裏世界，讓白君文覺得略微有些詭異幽靜的意味，如果這裏是現實，他肯定二話不說轉身就走，然而……
“只是一個夢而已，有什麼好怕的？”白君文在自己的夢裏思維很清晰，他甚至還分析了一下：“據說夢境是人的潛意識的某種具象化呈現，那麼在我畢業之後的今天，這個夢突然出現變化，唔……是不是代表我潛意識裏其實有某些觀念上的變化？那真得進去瞅瞅了，就當是檢視內心吧。”
他一步跨進去，眼前就豁然一亮，那些灰濛濛的霧氣全都消失了，像是來到了另一個空間，然後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前方不遠處的那個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