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 墮仙道

眼前，所有人都在斥責在訊問子魚，耳邊聲音聒噪，可她漸漸什麼也聽不到。

許久，她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

她身上只有一身薄薄的寢衣，她慢慢走到子魚面前。

“我待你不薄，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她自認自己對每個人都真誠善良，即使知道子魚對她有別的心思，也沒有怪他，只是一笑而過。

只是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包容會換來這樣的結果。

子魚對別人無話可說，在他心裏，他對不起的只有韶音。

他側過臉，“對不起，是我情不能自已，我自知自己百死難以贖罪，不敢奢求你的原諒。”

韶音站在那兒，看着子魚，臉上有過無數的表情，最後卻歸於平靜，她淡淡道：“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子魚忽然間淚崩，“你殺了我吧！只希望我的死能讓你釋懷，只希望我死後如果能做回一條魚，只願自己還如當初那樣自由自在，不懂什麼是心動，不懂什麼是情愛。”

韶音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轉過身，“你們都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她真的很希望這一切都只是個夢，醒來她還在熟悉的西天，周圍還是熟悉的人，如果這一切是假的該多好？

子魚對她做的那些事情，他就算百死也難辭其咎，可是殺了他能改變什麼嗎？什麼也改變不了……

身後西華將子魚帶了出去，其餘人也都陸續出去了。

周圍恢復了寧靜，韶音蜷縮在床上，那些事情不敢想不敢去觸碰。

雖然她沒做錯什麼，可還是覺得從雲端跌入了泥濘中，她再也不是純潔尊貴的神女，曾經的驕傲就這麼被剝奪了。

或許所有人都會安慰她：都是子魚的錯，你什麼都沒做，這件事情不用放在心上。

誰都會這樣說，可誰都會放在心上。

韶音忽然不想面對這一切，她想起仙界是有墮仙道的，聽說神仙跳下墮仙道，就會變成凡人，仙界的所有事情都會忘記……

什麼西天，什麼神女，簽西華和雲錦的情，也就隨這一切都去了吧！

說她不負責任也好，說她懦弱也罷，就讓一切隨風吧。

她起身穿好衣服，悄無聲息回了仙界。

印象中她沒有去過墮仙道，可這條路卻是如此熟悉。

站在墮仙道旁，看着下面深邃如海，她心靜如水。

閉上眼睛，眼前浮現在仙界的點點滴滴，沒有告別，也沒有叮囑，韶音就這麼一躍而下。

尚在魔界的西華瞥見仙界淺色光芒肆虐，忽然大覺不妙。

他身形一轉，以最快速到回到仙界，到達淺色光芒的源頭，可是一切已經來不及，他只看見一抹淺色的身影跌入了浩瀚飄渺的墮仙道中。

他大喊着：“韶音！韶音！”

可深邃如海的墮仙道中沒有任何聲息。

西華無力跌坐在墮仙道旁，她竟然又一次跳下了墮仙道。

前世是為了雲錦，這次是為了什麼？

怎麼就那麼脆弱？那麼想不開？

前世有西天王母，跳下墮仙道，輪迴十八世回來還能繼續做她的神女。

可這一次誰還有這樣的能力讓她回歸原位？

雖說他已經是天帝，可畢竟是新晉天帝，仙界很多事情是仙力說了算。他的仙力還不足以到可以把韶音找回來，還能重回神女的地步。

天帝西華癱坐在墮仙道旁，傷痛之餘更在想該如何是好。

過了許久，有仙侍尋來，跟他說司神仙尊已經找齣子魚的仙途和命數，他的命數與西天神女相撞，神女會因為她仙運急轉直下，甚至要從頭開始。

這是說韶音即使能回仙界，也得重新開始修鍊的意思。

西華問道：“那子魚的仙途呢？”

“他與神女的仙途對立，二者此消彼長，如果他的仙途就此斷了，神女的才會一帆風順。”

韶音不殺子魚，不代表西華不會。

他的存活如果有礙於韶音，那麼西華想都不會多想。

西華吩咐道：“西天神女下凡了，讓司命星君去查，看她轉世到了哪裏。”

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不會再讓雲錦有機可乘。

雖然前世的十八世他一直在忐忑中度過，可那時韶音對他依賴，又喜歡他，這一切都是無可替代的。

大不了就是再來一次。

他已經是天帝，即使重頭再來，他也能保證韶音仙路順遂。

此時的凡間，隨着一聲清脆的啼哭聲，一個嬰兒落地了。

產婆大喊着：“是個千金！是個千金！”

產房內外瞬間沸騰了起來。

床上生產勞累的母親鬆了口氣，沉沉睡了過去。

產房外身着邊遠牧族服侍的男子也鬆了口氣，好在是個女兒。

旁邊眾人都恭賀他，“恭喜統領喜得千金！”

這個女兒來得太及時了。

他們游牧一族，內有爭鬥，外有壓迫，為得一方寧靜，只有依附強大的大宗朝。

大宗朝也有吞併他們一族的野心，只是礙於情面，事情不好做得太絕。牧族統領便趁勢提出了若有子嗣結為姻親的提議，如此一來兩家算是親家，就不必擔心大宗朝會滅他一族。

此時大宗朝皇帝尚年輕，剛繼位不久，但繼位后就生下了一子，這個孩子一生下來就被立為太子。

若游牧一族能生下一個千金，正好能許配給大宗朝太子。

他們的女兒若能做上大宗朝皇后，那游牧一族哪還用擔心自己的未來？

所以，這個女兒來得太及時了！

既解了燃眉之急，又帶來了無限希望。

這個女嬰就是從墮仙道掉下來的西天神女韶音。

牧族統領給她取名：芸希。芸在他們一族裏是如芸朵一樣寬泛柔軟的草原，芸希寓意草原上的希望。

芸希從小就被大宗朝封為公主，因為覺得草原上條件艱苦，她被接到了大宗朝撫養，養父母是大宗朝的親王夫婦。

而親生父母只在每年她生日的時候才會來探望她。

雖說是為了給芸希公主最好的生活，可實則是為了有一質子在手上，讓游牧一族無論如何都不敢輕舉妄動。

從小離開親生父母的芸希公主比同齡孩子更為懂事。

十歲就已經琴棋書畫、針織女紅樣樣精通，出落得亭亭玉立，性格更是乖巧可人。

只是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即使這個女子再優秀，在他們眼裏也還只是游牧族之後。

芸希公主十二歲的時候，牧族統領再次向大宗朝皇帝提及了結親之事，彼時太子十四歲，正到了適婚年齡。

可大宗朝那麼多權貴，有貴女的家族無不盯着太子妃之，怎能讓一個游牧女撿了便宜？大宗朝皇帝無奈，只得在中秋佳節時特地宴請了王公貴族，讓大家帶上親眷子嗣熱鬧熱鬧，順便讓孩子們表演自己擅長的技藝，讓太子自己選擇。

芸希公主雖小，但她知道自己如果能被太子選中就能幫父母解決心頭大事。

雖然從未見過太子，不知他長相亦不知他性情，可因為他是太子，芸希無論怎樣都要得他青睞。

只是這時的芸希不知道，即使她不學無術、懶惰無為，這個太子也會看上她。

因為這個太子就是天帝西華。

中秋晚宴上，芸希公主一曲明月升，一首明月舞驚艷眾人。

次日大宗朝宮中便傳來了立芸希公主為太子妃的旨意。

芸希公主開心，她的養父母也開心，最開心的還是她的親生父母，看着他們臉上的自豪，想着他們心頭大石終於落地，芸希開心是自己終於達成父母所願，並不是自己終於做了太子妃。

直到立妃大典時，芸希才看到她的夫君，大宗朝的太子。他長得清秀英俊、玉樹臨風，氣質更是出塵，芸希在他面前居然會覺得自卑，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太子溫和地對她笑，說了一句讓她摸不着頭腦的話：“你終於長大了。”

她這時還不知這句話的含義。

十二歲便立為太子妃，但因為年齡實在太小，成為太子妃后芸希公主仍住在親王府中。

十三歲冬季的時候，芸希公主終於得旨能回鄉探望父母。

這麼多年來，她終於能回自己的家鄉，能在家鄉與摯愛的雙親相遇。

她得厚賞歸鄉，自然引來了草原土匪的覬覦。

還未回到家鄉，終於被遭到搶劫。

年少的芸希公主自小養尊處優，從未遇到過這種兇險，為了活命，她只得跑。

漆黑的夜裏，她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地瞎跑着，直到跑不動了，靠在一棵大樹旁休息。

剛靠下來不久，樹上便掉下一顆果子，飢腸轆轆的芸希公主撿起來隨便擦了一下便狼吞虎咽。

樹上傳來一陣笑聲。

漆黑的夜裏，芸希公主不禁打了個寒顫，輕聲問道：“是誰？”

樹上跳下一個黑衣男子，站在她面前：“是我啊！雲錦。”

“雲錦？你認識我嗎？”

“當然認識。”

夜色中，只依稀看見黑衣男子身材高挑挺拔，側臉如刀削。

芸希公主略微回憶了下，說道：“可是我好像不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無所謂，我在這兒等你好久了，大宗朝戒備森嚴，我根本進不去。”

什麼為讓芸希公主過得更好，接她到大宗朝生活，都是假的。

只不過是天帝西華防着他，不想讓他見到韶音而已。

他不讓見，他偏要見。

雲錦說著：“走，我送你回去。”

芸希公主有些猶豫，“我不知你是何方人士，不能跟你走。”

“你若不跟我走，恐怕明年都走不出這片林子。”雲錦抱着手臂，不緊不慢道：“我若是想害你，早就害了，還用得着等現在？”

芸希公主想了想，好像的確如此，而且現在夜黑風高，如果沒個人帶路可能半夜被野獸叼走都不一定。既然這個人認識她，就應該知道她的身份，或許不敢加害她。

她點了點頭，“那你帶我走出這片林子，出去后自會有人來尋我。”

雲錦領着芸希公主走着，他時不時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比如說：你猜我認識你多久啦？

又比如說：你相信天道輪迴嗎？

再比如說：如今當真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芸希公主聽了只覺得雲裏霧裏，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麼，只得默默跟着。

一直走到東方魚肚白時，他們才走出這片林子。

出了林子，天已經微亮。

芸希這才看清楚她的救命恩人，是一個二十齣頭的年輕男子，雖不及太子那樣玉樹臨風，卻有着更為堅毅果敢的神態。

他們很快就聽到大批人馬在找芸希公主的聲音，喊着：“芸希公主”的聲音此起彼伏。

黑衣男子微微一笑，“找你的人來了，去吧。”

芸希微微致意，“謝謝你，雲錦。”

黑衣男子看着芸希公主轉身往前走，她還只是個孩子，可雲錦還是看到了她身上韶音的影子，他輕聲道：“韶音……”

芸希公主聽到聲音回過頭。

雲錦忽然跑了過去，緊緊抱住了芸希公主。

“我該怎麼辦？怎麼才能讓你回到我身邊？”

芸希公主木然，她聽不懂雲錦的話，倒覺得他好像把她當作了另一個人。

可這擁抱的感覺如此舒服如此熟悉，她竟有一絲眷戀。此時渾然忘卻了自己已經是許配了人家的女子，也忘記了女子該有的矜持與內斂，就這麼任由雲錦抱着。

只是找尋她的聲音越來越近，他們不得不分開。

芸希紅着臉跑開。

不久便碰上了找尋她的太子。

太子從馬上躍下，焦急跑了過來。

“芸希，你沒事吧？”

芸希公主搖搖頭，“沒事。”

她腦海中還在想剛才的黑衣男子。

“那幫土匪已經抓住了，唯獨不見你，急死我了。”

芸希回過神，答道：“我當時跑進了前方的林子，可林子太大，走了好久才走出來。”

太子看了看那邊的林子，“好在人無事就好，沒成想父皇不等我回來就讓你獨自回家，你一個人帶着這麼多東西走這一路肯定會引人注意。”

芸希見太子似乎有責怪他父皇的意思，連忙道：“沒事，沒事，父皇能讓我回家我不知多高興呢，這點意外即使在皇城中說不定也有的，就當給自己歷練一番。”

她笑着，完全沒提林子裏遇見黑衣男子云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