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校園的餐桌
阿英柔若無骨地躺在我的懷裏,醉了、睡了。
看着沉睡着的阿英,不知她有多長時間,沒有這樣酣睡了,她睡得那麼美,那麼安祥,也許,是我的到來吧,她才能睡得如此美麗。在我喝醉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看着我嗎?我在想。
我不知道,有多少不眠的夜,她在思念着我,輾轉反側,倍受煎熬,我雖知道,我們不應該過早地相愛,但錯過了她,我還可以再愛嗎?我真不知道我是否對錯!
我執着而倔強地愛着一個人,嘗盡了愛的千種苦,萬般甜,堅定不移地追隨着她,在漂泊和迷茫中,在心的指引下,我堅強而無懼地迎接着每一個不可預知的黎明和黃昏!是她給了我前所未有的勇氣和力量,讓我在每個關鍵時刻,都能從容以對!如果,這也是錯的,那就讓它一直錯下去好了。
可是,我只給她帶來了分離的痛,帶來了思念的苦!為什麼會是這樣?難道就沒有一個地方,不用分離,不要思念?相愛的人們,永遠地快樂、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地老天荒?我的思緒清晰而又混亂地糾結着。
在沉睡中,阿英不時地驚醒,似乎無意識地看我一眼,又下意識地抓緊我的手,“是誰在夢裏嚇你!”我試探着問。“你……”又沉沉地睡去。
“我可以在夢裏,把你嚇成這樣?那我一定是一個青面獠牙,專嚇小女孩的妖怪。”我的聲音,在天花板上飄移,在深沉的夜裏,如同夢囈一樣,她根本聽不見。
但我知道,是誰在嚇她!思念,是魔鬼!
我不知何時,也睡得毫無知覺。
在我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高掛天上。還是那雙黑幽幽的眼睛,含笑地看着我,有些害羞。
“我竟然可以喝醉呵!”她自嘲地說。“沒醉,作秀哈!”我撥開她半遮的長發,讓一縷陽光照在她清純的臉上,玩笑地說。
“還說沒有醉,看!裙子都壓皺了,咋不脫掉呢?還得熨!”她低着頭,漫不經心地說,很可惜地抻着潔白的長裙。
“你又沒有說!”看着她換裙子。
“死心眼!”嗔我一眼。
“換那一身藍色的吧!”我想着她最初的模樣。
“很熱的!”她輕聲說,但還是換上了。“我哥喜歡,就穿咯!”笑嘻嘻地說。
我們出得門來,已經是半晌午了。因要和同學們提前道別,我們來到了女生樓。
進門不費周折,宿管阿姨認得我。因為畢業季,進進出出搬東西的人很多,但她還是抬頭對我笑着點點頭,嘴囁動了好幾次,沒能叫出我的名字。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她記不得那麼多名字,當我說出我的名字的時候,她“嗷”地一聲,想起來了,“那個最操蛋的男生”!她如是說。切!好事你記不住!我笑着點頭,總不能不承認吧,自已干過的事情!在這裏,我們成長的瑕疵是不會那麼輕易讓人忘記的。儘管,她已經遺忘到叫不起我的名字!
阿英早就鑽進了樓上,向她的同學們報告我來到的消息,聲音象林間的百靈似的歡快,一點也不矜持,連我尷尷地站在樓道里也不管,還是她同屋的兩個女生,探出頭來,叫我到阿英的宿舍等她。
那兩個女生,我認識,和阿東、阿西以前很要好。問她們阿東、阿西他們怎樣了。“畢業了,就再沒有聯繫過了!”
兩個小女生平淡地說。反倒讓我覺得挺冒失的,搓着手,不知說什麼好!
“那是阿英的床,你坐嘛!”她們招呼我。我有些拘謹地坐在阿英的床邊,第一次見到我的阿英的窩是如此聒靜、素雅的淡藍色,心一下就飛到了遙遠的天邊,好一陣回不過神來。木然地應對着兩個小女生的問話。
“真羨慕阿英,有你這麼好的哥!”聽起來很誠懇的,不象在調侃。
陸陸續續有女生進來,和我打招呼。看來,阿英在沒有我的日子裏,和同學們相處得很融洽。
也有幾個我走後才入學的小女生,過來借口找阿英,掃了我幾眼,面無表情地走了。
“就是黑了點!”“黑又咋的啦?健康!”小女生藏不住話,在過道里爭論起來,“咚咚”地嬉鬧着跑遠了。
我象動物園裏的猩猩似地接受着遊客們的瀏覽。好容易,阿英才滿臉喜色地回到宿舍。看來,我回來,她真的很高興。
“再最後一次,吃一頓你母校的飯吧,以後,你想吃也吃不到的。”阿英說的跟沒事人似的,手頭一把飯票。
“吃不完的!”我說。“吃不完就送你小學妹咯!”隨手抓了幾張,“走嘍,還賴着不動!”嬉皮笑臉的地拉起我。留下那兩個小女生一臉茫然。
餐廳里,吃飯的人很多。又見到了老炊阿姨,她似乎老了一些,見到我時,笑得很親切。
和阿英咕咕嚕嚕地說了一些話,推着阿英遞過的飯票,示意不收。阿英,也不管那麼多,全放到了票盒裏了。
我和阿英以前常坐的桌子已經被兩個男生佔了,她走過去,對那兩個男生說幾句,兩人就笑着讓了出來,並遠遠地點頭朝我示意。我揮了揮手,沖他們笑了笑。
還是這張熟悉的桌子,好象有一種記憶很遙遠了,也很清晰,很親切,一種久違了的甜蜜感覺。
“哥,你坐着,我去端飯去!”阿英,旁若無人地安排我。有幾個同學,停下埋頭苦幹,抬眼望向我們。
就在這張桌前,我和阿英第一次照面的時候,她還是一個小姑娘,笨到端個餐盤都端不平,灑我一身。
就在這張桌前,我們熱戀時,還得佯裝着不認識,頭頂頭各吃各的,時不時地相互瞟一眼,會心一笑,各自埋頭不語。
就是在這張桌前,碰到有人擠過來的時候,阿英就繃著臉,把她餐盤飯撥給我,甚至,到我餐盤中直接就夾菜吃,無所顧忌,令人大跌眼鏡!
有一次,她的一個學弟,見我抓她盤子裏的紅薯吃,她竟然不吭聲,也試着去抓來吃,阿英就笑了,把盤子推給他,笑着跑了,弄得那位小學弟雲裏霧裏,不明就裏。
後來,我們的事,一傳開,那位小學弟見了我們反倒不好意思了。傻娃娃一個!
想到這兒,我就免不得要笑。“喲,誰逗我哥這麼開心!”阿英端着餐盤走過來,打趣着問我。“我想起了那個傻娃娃!”阿英笑得風擺柳似的。
“我也去端來!”“不用!你就坐在這兒,好好想吧!”快樂地扭轉身,又取菜去了。
“小小的餐桌,哪能放下這麼多盤子!”“阿姨說,都是你以前愛吃的,一樣斂了一點,吃不完,晚上接着吃,別出去吃了!”溫柔得象居家主婦一樣。
還是以前那樣頭頂頭、面對面地坐,四目相顧,笑容可掬的模樣,讓人忍俊不住。
“我可以用手抓來吃嗎?”
“不行!這裏人都很文雅!”
“可我沒有筷子哎!”
“我喂你!就知你會多事的!”笑得燦爛得象在草原上一樣,那正是我的阿英該有的笑!
“紅蒸排骨!不能用手接,張嘴!”我習慣性的草原動作,被叫停了。
“真好吃!很久沒吃過這個味道!”要是老炊阿姨是阿英的老媽就好了!我心想。
握住那白嫩的小手,摘下筷子,夾一塊伸到阿英嘴邊,看着她溫柔地張嘴,優雅地含住,眼睛裏藏不住的笑意,潤潤的,讓人心醉。
我想起在木拉提家吃抓肉的時候,都是主人家一塊一塊切下,雙手捧來分食,客人也是用雙手捧着吃掉。
她吃不來的東西,就會悄悄地從對面伸過來,給我吃,我就趁機咬住她的手指,阿英就咯咯地笑。
“你笑啥?”阿英看着我不自覺的笑意,不知其然地問。
“我想到你在木拉提家的時候,也是這樣喂我!”
“你壞得很!盡整我!”她比劃小拳頭要敲我,夠不着。
“沒有啦,這麼漂亮的小姑娘,跟我跑草原上去,做夢都不敢想,哪捨得!”
“還知道啊!張嘴!”哇!好大一塊排骨!把我當司乃普了。
就這樣你喂一口我喂一口,說不完的話,沒人來打擾我們,不知吃了多長時間。
反正天亮吃到了天黑,知道阿英也留戀這個餐廳,這張桌子,一起吃了二年的飯,多少美好的回憶,都停留在這裏。她不時地、楞神地看着我吃,滿滿的柔情,甜甜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