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是要我負責廚房裏的事啊——原來如此,這樣男的也沒關係。這時我才恍然大悟,而老闆則像看怪物一樣打量着我。
“幹嘛,你該不會是想當女僕吧?”
他大概只是開玩笑說的,可我也只有尷尬地陪笑了。
老闆囑咐我明天就來上班。這還算滿足唐伶的要求,也符合我自己想要打工的目的。我心想這樣也不錯,於是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打工定下來之後,我覺得稍微花一點錢也沒關係。
“我想養只寵物。”想起唐伶曾經這樣說過。
唐伶的父母似乎都有過敏症,所以家裏不能養寵物。而且經檢查,唐伶自己也有過敏。
“就算不是小狗小貓也可以,我討厭很快就死的寵物。寵物一定要長壽才行,至少不能比我先死。”
“烏龜怎麼樣?”
我本是開玩笑的,可她馬上激動地告訴我,就要這個。
不過烏龜要去哪裏買啊?
從女僕咖啡廳回家的路上,在網上搜索了一下,正好附近就有賣烏龜的店。到了家用品商店的寵物區一看,果然有賣烏龜的。
烏龜很便宜。
迄今為止我都不知道烏龜的市場價格,但這次所見,價格高的烏龜都不到一百塊。這樣也不用打工攢錢,立刻就能買了。
俗話說鶴千年,龜萬年,可烏龜到底能活多久呢。不會真的活個一萬年吧,那不成精了嗎。
我向店員諮詢,得知壽命長的烏龜可以活三十年左右。但是,我再問下去,發現雖然烏龜便宜,水槽和寵物用品什麼的卻要花不少錢。於是我說“以後再來”,就離開了商店。
“歡迎回來,主人~我是莉莉!”
打工第一天,一位發色艷麗的短髮女僕在門口迎接我,搞得我有點不好意思。
“那個,我是今天新來的龍嘯天。”
聽我這麼一說,她的臉頰頓時變得緋紅。
“員工通道在那邊,這邊是客人用的。”
怎麼想都是我的不對,可她卻一臉害羞。
“我叫田莉,十七歲,今年高二,你好啊。。。誒你叫什麼名字。”
“龍嘯天,也可以叫我嘯天。”
我回答道,便向員工通道走去。
進去便被告知老闆不在。我連自我介紹都沒顧得上,就被忙得不可開交的女僕前輩們叫去廚房幫忙了。我們這些負責製作料理的人並沒有制服,只是按規定,必須穿白襯衫黑褲子而已。我直接套上充當制服的圍裙,進了廚房。
令我驚訝的是,廚房裏並沒有前輩。
聽說幾個月前,負責做料理的廚師和老闆大吵一架,撂挑子不幹了。之後廚師就由女僕們輪流來做了。
“快來搭把手。”
一反店內的悠閑氛圍,廚房裏是地獄般的繁忙。在一團慌亂中,我穿梭在手忙腳亂的女僕中間,有樣學樣地打着下手。
“辛苦了。”
打工從中午開始,直到晚上十點才結束。我疲憊不堪地癱在辦公室里,這時,白天遇到的短髮女僕向我搭話了。
“啊,小莉姐。”
店裏,女僕們都是在名字裏加個“小”字來互相稱呼的。店員和客人都這麼叫。我雖然覺得不好意思,還是入鄉隨俗地跟着叫了。不過因為對方是年長的人,所以我又畫蛇添足地加了個“姐”。
“龍嘯天,打工第一天感覺怎麼樣?”
“今天還是我生來第一次做蛋糕呢。”
總之因為這裏人手不足,什麼都讓我幹了。說句心裏話,雖說是第一次打工,可我真的沒想到會這麼累。
“可以的話,我們一起回去吧。”
我沒有理由拒絕,就等小莉姐換好衣服,一起回去了。
“龍嘯天和我同齡嗎?”
“不是,我比你小一歲,今年高一。”
“哇,是嘛!在店裏打工的人都是比我年紀大的,之前我是年齡最小的一個呢。所以龍嘯天過來打工,我很開心!其實,負責製作料理這個工作非常非常辛苦,很多人都沒幹多久就辭職了,所以我有點擔心,才來問問你。”
原來如此,果然這份工作是比較辛苦的啊。
“嗯,但是我想我會繼續幹下去的,大概吧。”
聽了我的回答,小莉姐有點驚訝。
“哎,這麼說的人可不多啊。是有什麼理由嗎?要存錢送禮物給女朋友?”
“嘛,是有理由。”
“女朋友?”
“我看着像有女朋友嗎?”
“微妙~”小莉姐笑着說道。
晚上,我疲憊不堪地回到家時,父母早就睡了。晚飯罩上了保鮮膜,放在餐桌上。然而我沒什麼食慾,就把晚飯放進冰箱裏,趕緊沖個澡回卧室了。
剛上樓走到走廊時,我發現曉煙姐姐房間的門開着。這可是非常少見的,因為曉煙姐的房間在她死後一直在保持原樣。我也不是沒想過把曉煙姐的東西扔掉,把房間改成儲物間,但一直都沒向父母開口。當然,平常誰也不會進曉煙姐的房間。
我走進去,點亮了房間裏的燈。房間裏的壁櫥敞開着,裝着姐姐生前的私人物品的紙箱都露了出來。我想,可能是媽媽進來過。至少我清楚,這麼傷感的事爸爸是絕不會做的。看到這種東西也是徒增悲傷而已。
想着,我往紙箱裏看去。最上面的紙箱裏放着教科書。曉煙姐和我上的高中不同,選用的教材也不一樣。我拿出一本國語教科書翻看。
有一頁用紅筆做了標記。
那是某個現代詩人的詩。
所愛之人死去之時,
自己也非陪葬不可。
詩的這一句畫了紅線。
畫了紅線意味着姐姐對這首詩抱有特別的喜愛吧。可是,我完全欣賞不了詩。話說,這個世界上真有人能理解詩的意趣嗎?至少我至今還沒有遇到過。姐姐竟然是可以欣賞詩的人,我感到有點意外。曉煙姐生前,怎麼說呢……至少她在男朋友死前,性格一直很開朗,完全不是像文學少女的那種人。
我回憶起了曉煙姐的男朋友。
他是非常開朗的運動系男生,是我不擅長打交道的那種人。
曉煙姐到底有多喜歡他呢?
不過,真是首憂鬱的詩啊。這種詩真的適合放在教科書里嗎?
“所愛之人死去之時,自己也非陪葬不可。”
我心中暗自吐槽,“怎麼可能嘛”。
“真的有畫著愛心的蛋包飯嗎?”
唐伶興味盎然地聽我講打工的事。
“有啊,不過基本上都是我做的。”
聽我這麼一說,不知為何唐伶捧腹大笑。
“嘿,別說了,笑得我肚子痛。”
“超好玩的,女僕裝也蠻好看的。”
我給唐伶展示之前拿手機拍的照片。
“誰啊……這個人?”
“啊,這是小莉姐,店裏面工作的前輩,比我大一歲。我說想拍女僕裝的照片,她就給我當模特了。”
“哦?”
不知為何,唐伶突然板起臉,死死地瞪着我。我一頭霧水,搞不懂她怎麼突然不高興了。之後,唐伶有點生氣地說:“我想要蹦極!”
語氣似刀一般尖銳。
“……不不不不。”
“我要我要我要我要!”
唐伶撒嬌似的說道。
“這個我可不幹啊。”
我這樣回答她。
某日,在一座偏僻的山裏的弔橋下,我被迫簽署一份契約書。
契約書的內容,簡而言之就是不管發生什麼事故,受傷還是死亡,都自己負責。這些文字加劇了我的恐怖感,我甚至突然就想溜了。
但是我還是簽了名,剩下的就只有排隊等待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縱身躍下的女性,發出如臨終一般的哀嚎。
為什麼我要花錢找罪受啊。
總覺得自己非常憋屈。
擔驚受怕地等了好久以後,終於輪到我了。工作人員飛快地在我的身體上固定好繩索,這下只能一咬牙往下跳了。
走到弔橋正中央規定的位置,我取出手機,並把它固定在頭盔上,朝着我,然後與唐伶視頻通話。
“喂。”手機上顯示出唐伶的臉龐,我剛想開口,只覺得背後被工作人員一推。
我飛舞在空中。
我高速接近弔橋下的水面。眼前的世界變得不可思議。我本能地想到,這回恐怕要死了。
“嗚哇啊啊啊啊啊!”
我沒出息地大叫着下落,繩索拉伸到極限的時候,因為反作用力我又在空中飛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
唐伶一陣爆笑。我可沒有閑工夫看她。
“嗚哇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哈”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斷重複的尖叫中,我的身體終於停下來了。我被繩子吊著,如鐘擺一樣在半空中搖晃。
“這回你滿足了嗎?”
我有點不耐煩地問唐伶。
“嗯,我很開心。”
唐伶高興地回答。
一天早上,吳傑十點給我打來電話。我心想着肯定是什麼麻煩事,假裝沒聽到算了。結果我還是接了。
“有件事想求你幫忙。”吳傑開口的第一句話,讓我立馬就後悔接了電話。
“你知道我最近在幹什麼嗎?”
“完全沒興趣。”
我對於吳傑的私事沒興趣。他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只要不把我牽扯進去就行。
“我在清理自己的女性關係。我想和她們都分手。”
吳傑沒有女朋友。“不交女朋友主義”是吳傑的價值觀,然而他又很受女孩子歡迎。於是他一個接一個地出手,高中剛第一學期,他就時不時惹上麻煩。可是現在不知怎的,電話另一頭的吳傑竟然要和女孩子分手。
“有個女的很麻煩,不管怎樣她都不願意和我分手。就算我去說也不會有結果,所以我想拜託你替我去和她說分手的事。”
“你呀……”
我被驚得啞口無言。談分手也要讓別人去,還有這麼虛情假意的事嗎?
“總之我絕對不會答應的。”
“喂,嘯天。我已經被逼到無路可逃,快要瘋掉了。我該怎麼辦才好?”
吳傑的聲音突然變得痛苦起來。隔着電話看不到臉,我也無從知曉他到底有多失落。
“今天能見面嗎?我想直接和你見面商量。”
結果,打着只是見面商量而已的旗號,我被半強制性地要求和吳傑見面。
他告訴我他在附近的快餐店,坐在窗邊的位子。我來到他指定的地方,吳傑發來短訊告訴我,他在靠窗的最裏面的座位。然而,坐在那裏的卻另有其人。
而那個人,我也很熟悉。
“哎?為什麼是龍嘯天……?”
坐在那兒的是班主任芳江老師。一瞬間,我頭腦亂作一團。緊接着,我想到了一種最壞的可能性,頓時頭痛起來。我心想:真想殺了那傢伙。
因為坐在那的芳江老師正在啜泣。在我來之前她就一直在哭了。
“難道說,芳江老師是被吳傑叫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