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我就是貧農
丁建民就站了起來,吩咐兩個五六歲的孩子說:“丁歡,丁喜,你們在這跟這個阿姨玩,爸爸去接奶奶回來啊!”
兩個孩子茫然的看看秦凝,秦凝把帶來的滬上點心拆了,遞給他們:“歡歡,喜喜,來,吃蛋糕。”
丁建民看兩個孩子和秦凝相處融洽,便走了。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高阿姨就風風火火的回來了,進了門就抱住秦凝:“哎呀,真是有日子沒見了,可想你啊!”
秦凝笑着和她敘了好一陣子別後的情況,高阿姨就去房裏拿出個手帕包和一個賬本遞給秦凝:
“那,你看,我幫你收的租金。自從那幾個平反的走了,縣南街的房子,我前前後後幫你收了六十多塊錢租金哩;還有我姨父賣給你的五開間老房子,你寫信說一時不回來住,我自作主張也幫你租了兩三戶人家,那,也有一百多塊,我可都記了賬讓人畫了押的,我上道吧?”
高阿姨自得的說著,秦凝接過賬本,倒也挺感動。
房租多少且不論,這種江南老房子要是沒人住着,很容易壞,現在高阿姨這麼幫忙,倒是解決了屋子不少問題。
秦凝便當著高阿姨的面,清點了錢,總共是一百八十塊,秦凝抽出了三十六塊錢遞給高阿姨,說:
“阿姨,這麼的吧,以後,這兩套房子,我就正式的托你管着了,但凡你收了租金,我給你百分之二十的勞務費,要是房子哪兒壞了什麼的,你只管從租金里拿出錢修,只要記着帳就行。”
高阿姨很驚訝,也很驚喜:“你,你說真的,百分之二十的勞務費?”
秦凝斟酌着說:“嗯。二哥跟你說了嗎?我公公還有五六年就退休了,以後希望能回來老家住,所以我想靠着上回那個五開間老房子,再買一套。
我家還有小姑子哩,要是旁的人家想賣,我們都可以一併買下來,以後一塊兒住着也是熱鬧些。要是能買得到,房子暫時我們都不住,交給你幫着租,都是給你百分之二十的勞務費。”
高阿姨像撿了金元寶似的開心,忙不迭的應下:
“哎呀,這樣啊,好,好好,太好了!剛我已經讓我家老二幫着去問了,等他回來再說,啊哈哈,好好,你放心,只要你想買,總是能買到的,最多不是等點時間,我幫你一家一家去問嘛!”
“那就拜託你了。”
“不說這客氣話,你不是給我勞務費嗎,那我可恨不得你買個十個八個屋子的,哈哈哈!”
等到又過了半個小時,丁建民回來了,說:
“小秦,我幫你在老房子周圍問了,他們都沒有說要賣,不過這個事也說不準的,那幾家人裏頭有一戶我同學,他老婆和老娘有矛盾,一直想要賣了老房子,好能分新公房,你要是不急的話,我幫你留意着。”
這下,都不用秦凝說了,高阿姨興沖沖接上話頭:
“你說的是樓家吧?那容易,改天你幫着房管所那邊查查,樓家小子啥時候輪到分新房,只要把這些消息告訴他,他們家一準想賣!”
丁建民大概沒想明白老娘做什麼這麼熱衷於讓人家賣房子,還不解的看了看老娘,倒是高阿姨無所謂的說:
“你看我幹嘛,小秦要買房子,買了暫時不住,托我租出去,還給勞務費呢!我現在把工作讓給了你,還得天天給你帶孩子,你吃我的用我的,又不管我工資,我還不如幫小秦買房子租房子賺勞務費呢!所以,你拎得清些,但凡有人家可能賣房子的,你都給我通知小秦,知道不?”
丁建民笑着應了:“行,以後有人賣老房子,我都跟小秦說。”
就這樣,秦凝高高興興的在高阿姨家吃了中飯,等小季來接了,送回滬上巨潑來斯公寓,擎等着以後高阿姨那邊通知她去買房子就行了。
暫時不用畫畫了,天氣也暖和了,秦凝和成屹峰周日的時間,便也能帶兩個孩子出去玩了。
有時候他們也帶着任貴均和任雪靜一起在附近的地方走走,野餐、放風箏、盪鞦韆、拍照,老少幾代人玩得特別開心。
大概是因為隔上三五個月,秦凝就給任貴均吃了空間人蔘的緣故,任貴均的氣色十分的好,連常見的老人病都沒有,老人家每天都是樂呵呵的,活得健康又洒脫。
任雪靜年輕,新陳代謝快速,不過兩三個月不出工,皮膚便白皙了很多,再加上秦凝給的衣服都不錯,任雪靜也變成了大上海的時髦姑娘了,跟着秦凝一家子出去,常有回頭率,她的性子越來越爽朗了,對待兩個孩子也十分上心,秦凝和成屹峰很敢放手給她照顧着。
倒是寶生,秦凝總能感覺,他和成屹峰、和任雪靜相處着,總是會不自在。
秦凝便也不強迫他非要跟着一起出來玩,還給他介紹了去陳遠程那邊練口語。
所以但凡星期天,寶生都是不在家的,都是到友誼商店去幫忙當售貨員,順便練習自己的外語能力。
寶生進步很快,也很感激,一有機會就和秦凝說說學校的事,果果朵朵身上的衣服,幾乎都是寶生做的,雖然他和成屹峰等人不怎麼說話,但是和秦凝,卻親近賽過親生的姐弟。
日子過得安穩而甜蜜。
過了五月一號的節后第一天,秦凝下午在上課,仲倚竹到教室張望了一下,見秦凝就坐在後門口,仲倚竹悄悄的遞過來一張紙條,沒等秦凝抬頭,她人就走開了,只留下一個有些慌張的背影。
秦凝看紙條上寫着“下了課找我,務必!”,心裏疑惑,等到課上完了,就去仲倚竹的辦公室找人。
仲倚竹見秦凝來,沒像平時似的笑着讓她坐,而是站了起來,特特的拿了本書抓在手裏,嘴裏還說著:“哦,走,我跟你再講講漢朝的內容……”便帶着秦凝走出了辦公樓,往附近幽靜的小花園走。
秦凝看她表情嚴肅,心裏不免忐忑起來。
仲倚竹在小花園的長椅上坐了,才拍拍長椅,認真的說:“小凝,坐,我長話短說。有人在調查你,你知道嗎?”
秦凝很意外,手指指胸口:“調查我?調查我什麼?”
仲倚竹緊緊皺着眉,說:
“我不知道究竟想調查你什麼,但是,正巧的,我去找學籍管理處的謝老師一起吃中飯,正好聽到有人在管理處那兒打聽你,問你的階級成分問題!
我一聽見秦凝兩個字,我就特別留意了,然後我聽見那人還說了一句,‘秦凝應該是地主的,怎麼寫的是貧農?怎麼能上大學?會不會是她隱瞞了階級成分,或者造了假,才避過了政審呢?’
秦凝,我當時就嚇得,沒敢叫謝老師,中飯也沒吃就離開了,你老實回答我,你有這個問題嗎?要是有,我得趕緊和老齊想辦法保護你啊!”
仲倚竹的手緊緊扣住秦凝,她的眼裏,又有了當年掃大街時候的恐慌。
秦凝心裏感動,握住她手,說:“仲教授,你先別擔心,你看見打聽我的人,是不是……舒風?”
仲倚竹搖搖頭,擔憂不已:“不是。我匆匆看了一下,那個人不像學生,有四十多歲的樣子,但這個沒事,如果要知道打聽你的是誰,我改天想法子問謝老師也是行的,我和她關係不錯的。現在關鍵是,你,你的成分……”
秦凝給了仲倚竹一個安慰的微笑:
“仲教授,你別擔心,我沒有隱瞞我的階級成分。我的情況是這樣的,我親生的爹娘,絕對是三代貧農;
但是我在十五歲的時候,過繼給了我的養母,我養母是誤定的地主成分;但是這個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十七歲的時候,又因為種種原因,落戶在我舅公那邊;
我舅公是貧民,絕對的貧農,再後來,我和成屹峰結婚了,我的戶口又遷到了黑省,那我就還是延用的我舅公那邊的成分,所以,不管這個成分問題要怎麼算,我都應該是貧農,絕對的貧農,我沒有隱瞞,更沒有造假,我就是貧農啊,要不然,我怎麼過得了政審來上大學呢?”
仲倚竹重重的吐出口氣,像脫力似的放了手,倒在椅子上:“可嚇死我了,我就擔心別我們讓你考大學考大學,結果倒是害了你。”
秦凝依然握住她手:“仲教授,不好意思啊,讓您擔心了。”
仲倚竹這才又坐起來,說:“可別這麼說,不會有事就好。對了,你剛才提到舒風……怎麼了?你為什麼覺得舒風是要調查你的人呢?你跟舒風這個學生,有什麼衝突嗎?”
秦凝嘆了口氣,說:“舒風這個人,我覺得,是唯一會懷疑我的成分問題的人。因為……”
秦凝把好幾年前,她到美術出版社畫畫,舒風向她求婚,而她以“娘是地主成分”推脫的事情,全部告訴了仲倚竹,最後說:
“所以,我一聽您提到有人調查我,我就只想到是舒風。您也知道的,我現在是有兩個孩子的人,顧孩子還來不及呢,平時我也就不愛和人打交道。別說別的系了,我們自己班裏的人我到現在還認不全,真不存在和人有衝突的事。
如果要說我得罪了誰,那就只有前些日子,我帶着成屹峰在新生聯誼會上露面,算是徹底的打擊到舒風了。除此以為,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人會突然來調查我的成分問題。您說是不是?”
“這個舒風!”仲倚竹皺眉:
“平時功課不怎麼樣,就愛搞這些事!你知道吧,他爸爸是市革委會的,他就仗着這個,和我們辦公室的教授們都能拉巴上幾句,時不時的來套近乎,我是很看不慣他的。
怪不得,我覺得在謝老師那兒打聽你的人,倒像是市革委會的人,你這麼一說,我看應該就是舒風搞的鬼。那你現在覺得,要怎麼辦?”
秦凝攤攤手:“不怎麼辦,當不知道就完了。因為我沒造假,也沒隱瞞,隨便他們調查去。滬上市革委會又怎麼樣,也不能虛構個罪證給我吧?反過來,我要是去找舒風問,他這種小人,說不定死活不認不說,還會惱羞成怒又給我小鞋穿呢!”
“也是。”仲倚竹點了頭:“小人心最是難懂。那,我給你留意着,要是再有人來調查什麼的,我立刻告訴你。”
“勞您費心了,仲教授。”
“快別說這個了,秦凝,我和老齊也是這麼過來的,所以一碰到這些事就特別緊張,你別見怪才是。”
“我怎麼會見怪了,我知道您真心關照我,我懂。”
仲倚竹臉色好看很多,站了起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那我就回去了。”
“等等。”秦凝快速的從包包里,其實是空間裏,拿出一包印着蘇國字的東西,說:“仲教授,您說您午飯沒吃,我正好帶了一點餅乾的,您拿去辦公室墊個飢。”
“呀,還是外國貨!倒總是吃你的好東西。”
“我公公婆婆靠近那邊嘛,給寄來的,家裏多着呢,您只管拿去。”
“行,那我走了,省得讓人看見又多嘴。”
仲倚竹沒客氣,把帶着的書本遮擋了餅乾,匆匆忙忙的走了。
秦凝站在原地,剛才還笑盈盈的臉,緊緊繃了起來。
她不過是不想仲倚竹擔心,才會說當不知道就完了,可是,這麼讓人生氣的事,怎麼能完了呢?
她已經非常謹慎了,靠着記憶裡外婆提到的關於六七十年代的事情,就曾經想過,要是自己想要考大學或者找工作,跟着秦阿南的戶口,可能會有些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她一直悄悄的想着辦法。
等到當年幫着任貴均懲治房秀娟的時候,她就留了個小心眼,把任貴均的屋子買下來以後,就和任貴均那邊說了一聲,把戶口遷到了任貴均的秀才村,算是把一個有可能的隱患給處理好了。
然而,時過境遷,當真的有人找秦凝這種麻煩的時候,秦凝心裏的氣憤,便別提了。
哼!不管舒風是怎麼想的,在這樣的時代,暗中讓人調查她的學籍,調查她的階級成分是個什麼意思,已經是不言而喻了。
她秦凝,不過拒絕了一個追求者,而現在,這個曾經的追求者因為得不到她,竟然想毀她的人生。
舒風,簡直是個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