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簪毒酒
楚雙城髮髻凌亂兩腮紅腫,滿臉淚痕,席地坐在碎瓷片中。
被瓷片傷到的手,再不復往日細膩精緻,把玩蕭錦兒差人送來的翠綠藥膏瓶,眼中嘲諷嗤笑:“怕我這下堂婦告狀?”
“誰又會聽呢,”隨手扔出去,沾滿血跡的圓潤瓶身一路滾進床底。
瞞珊爬起翻出視若珍寶的金絲楠木匣,決絕地抓起匣中金簪就往喉間刺去…
霎時喉嚨劇痛,簪子在脖頸間留下深深凹坑。
“想死都不成。”
看眼地上碎瓷片,卻沒了剛才寧為玉碎的想法,
為什麼她要死,去成全那些狼心狗肺的東西。
未嫁前被姨娘擺弄,嫁人後被夫君利用,如今她要最後一搏,也不枉來這世上一遭。
雖然在天啟國時,楚雙城就感覺到裴景淵在套問她什麼東西,
可直到如今才知道,娶她是為了傳說中的梅花內衛令牌,想到她新婚那年突然流掉的孩子…
楚雙城丟掉發簪,鑽進床底,摸出藥膏仔細抹在臉頰。
鏡中女人面容狼狽,眼底卻全是拉人墜地獄的狠辣邪惡。
待夜深人靜,楚雙城摸黑爬起,拾起簪子在地上反覆磨…
次日一早,楚雙城看向鏡中正給自己挽發的侍女月荷。
“月荷,你可信世子爺是北辰國姦細?”楚雙城對鏡描着黛眉問道。
月荷眼神閃躲,不敢和鏡中人對視。
楚雙城也不在乎她答不答,看着鏡中端莊卻不失韻味的女人,不在意般低喃:“那你可知,本夫人喝了八年避子湯藥?”
月荷手中木梳驟然落地,慌忙蹲地去撿,額角生汗顫聲道:“奴…奴婢不知。”
“不知啊,是了,我也昨日才知”楚雙城低低哂笑:“他在北辰居然娶了正妃,嫡子都已七歲。”
“你說那年的孩子是怎麼流掉的,是裴景淵給你的葯么?”
月荷大驚失色,忙跪地辯解:“夫人,沒有,奴婢沒有。”
楚雙城瞥了她一眼,怎會不知?取葯熬藥都經她手。
無所謂了,情意是假的,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娶自己的夫君是假的,信任多年丫鬟的忠心也是假的。
“去叫你的王妃主子來”
楚雙城不耐看她虛偽的臉,直接點破:“就說在桃園有要事相告”。
支走月荷,楚雙城取出那支芍藥金簪,簪尾昨晚被她磨如利刃,
這是新婚當年,還是天啟國武國公世子的裴景淵,遊學歸來,帶給她的禮物。
那時她問為何不是牡丹,如今看,牡丹已給遊學所娶的王妃蕭錦兒。
插好金簪,楚雙城回頭,地上碎片狼藉,提醒昨日她的憤怒崩潰和無助:“嫡妻變側妃麽。”
“那就都死吧,”摸到懷中昨晚新得的玉白瓷瓶,大感心安。
楚雙城抱着酒壺剛走到桃園石桌前,就聽到跪拜王妃呼迎聲傳來。
蕭錦兒整個人富麗堂皇前呼後擁走在人前,看到楚雙城,眼中閃過一瞬驚訝:
這女人昨日還如瘋婦般歇斯底里,尋死覓活要見王爺當面對質,今日竟能梳妝打扮隱忍至此,若是不除,他日必成後患。
待看到楚雙城發間芍藥簪,蕭錦兒又樂了,
翹起蘭花指,扶了扶牡丹金簪,譏諷道:“既然楚側妃有自知之明,戴了芍藥簪以示尊卑,有什麼要求但說無妨,如今本宮心情好,說不定會為你在王爺面前美言幾句。”
月荷縮在人堆抬眼偷瞄楚雙城,很是擔憂她的反應。
楚雙城不理會蕭錦兒,坐在石凳上漠然道:“叫蕭衍來,告訴他我有他要的東西,過期不候,不送。”
說完竟是誰都不理,埋首繼續擺弄她的杯盞酒壺。
蕭錦兒被堵,一口氣哽在胸口,感情她就是個傳話的。
心中恨恨,昨日就該多抽她幾耳光,
若不是蕭衍之前交代,她還有用不能得罪,依她蕭錦兒的手段,早就把她楚雙城挖眼裝壇腌鹹菜。
暖風裹着桃花紛紛飄落,楚雙城將酒擺好,拂了拂發上花瓣繼而攏入袖中。
這時,遠處傳來熟悉,卻比以往略為急促地腳步聲。
來人停在楚雙城身前一丈之外,腳蹬白鹿皮靴,身着銀絲暗紋蟒袍圓襟青色騎裝,手挽馬鞭,眉目俊秀威嚴,發上金冠更襯地整個人流光溢彩,端地是意氣風發翩翩君子。
可不正是自入北辰,她卻再未謀面的夫君裴景淵,如今北辰國內定儲君三王爺蕭衍。
蕭衍俯視眼前服飾華美,妝容精緻,風情萬種的女人,
唯一不足髮髻空空缺少發簪點綴,想起正事收回打量,冷冷道:“錦兒說你找我。”
楚雙城聞了聞杯中酒,袖中右手握緊尖銳之物。
“想不想知道令牌下落?”楚雙城眉眼帶笑狡黠向他。
蕭衍頭回發現楚雙城這般活潑表情,一時有些發愣,
眉眼風情言笑晏晏,莫非對他仍有情意?
微微回神,心中稍軟:“你若願意說,本王允諾給你一個孩子作為依靠。”
“孩子?”楚雙城心中悲痛,真是可笑,自流產後,八年避子湯早壞了身子。
就算能生,想到要與他同床共枕肌膚相親,真是噁心至極。
楚雙城抿了一口杯中酒,掩住眼中嘲諷。
放下酒杯再看向蕭衍,目中已是深情掙扎,含淚輕訴:“如今我還能信你么?”
話語一頓,好似下定決心,向蕭衍逼進一步大聲恨道:“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你立下字據。”
蕭衍眉頭微皺下意識腳步后移,
心中一緊,這女人莫不是想讓本王允她為正妃?
不知好歹,想到這蕭衍雙手後背,馬鞭舒展,深深看了楚雙城一眼,敷衍問:“什麼字據?”
楚雙城捂住胸口,忍受錐心之痛沙啞道:“在府外另闢一所宅院,任何人不許打擾,你我死生不相見”
青白着臉向後踉蹌一步,又道:“答應這些我就告訴你。”
蕭衍沒曾想她會這樣要求,一時心中複雜又難掩安心喜悅,
若楚雙城直接告知,他卻未必會信。
審視片刻,見她仍舊痛心模樣,允諾道:“本王答應你,”
立完字據蓋上私印叫小廝拿給楚雙城。
楚雙城接過字據胸口劇痛眼前發黑,坐回石凳,左手緊扣桌沿,緩了一會才對蕭衍道:“王爺附耳過來,事關隱秘,我悄悄告知於你。”
蕭衍看她柔柔弱弱臉色青灰,只當她仍舊沉浸在悲痛憤恨中,沒有多心。
想到身邊人多口雜,若是走漏風聲被他人奪得,多年謀划必會功虧一簣,遂靠近楚雙城俯身貼耳。
楚雙城看着這張熟悉又陌生的側臉,露出得逞一笑,柔聲道:“景淵,你可記得在天啟國…”
蕭衍被這一聲景淵波動心神,沒察覺楚雙城右手動作。
就在這時,驟變突起,眾人只見金光閃過,蕭衍一掌拍飛楚雙城,捂臉連連後退驚懼痛罵:“毒婦爾敢…,”
鮮血順着蕭衍捂臉指縫不斷流出,侍衛丫鬟被這變故驚得亂作一團,
楚雙城撞到假山癱軟在泰山石下,嘴角溢出股股黑血,
剛才那一掌,打斷了她的肋骨,而這毒酒發作的時辰也是及時,痛上加痛,如今她整個人都很麻木。
想到昨晚突然出現的蒙面黑衣人,也問她令牌之事…
所有人都當她有梅花令,只有她這個當事人從沒見過,於是編造天啟國棲雲寺廂房,並要求用毒藥交換。
蕭衍推開眾人,揮舞馬鞭狠抽楚雙城。
見她一副快斷氣模樣,趕緊猙獰着臉又柔聲哄道:“雙城乖,不要怕,快告訴為夫令牌在哪,本王允你做正妃,”
楚雙城看着蕭衍從右眉頭劃到左腮,仍流血不止,深可見骨的傷口,
痛快大笑:“蕭衍,你這畜生,此生你都別想坐上那位置。”
這毒酒藥性真霸道,輕輕一口五臟六腑都在絞痛。
楚雙城不管周圍亂糟糟模糊的一切,也不管蕭衍怎麼瘋魔鞭打,
向天空低聲抱怨:“真是個小心眼…。”
而此時北辰某暗樁分部,一身穿五彩斑斕華服少年,面帶驚詫問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