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醒來,他不認得她
清早的晨曦打在雪白的襯衣上,蒼白的臉孔上,射進了那雙清澈的金眸里,而眸的深處,是隱約可見的困惑。那些困惑,令司小北顯得有點稚氣。
此刻的他,和酈羲庭記憶里的他,是完全不一樣的。
記憶里,他總是溫暖如太陽,健康的臉孔上常掛微笑,自信的黑眸,讓她覺得世間一切都難不到他。
記憶里,他似山一般偉岸,他的肩頭,就是一座她努力想要征服的山頂,她喜歡坐在上面抱着他的頭,和他玩鬧。
記憶里,他的懷抱是最溫暖的港灣,一到晚上,她喜歡窩在他懷裏聽他講故事,他清亮的聲音是最動聽的催眠曲。
記憶里,她得仰望,他會彎腰將她抱起,能將她扔到半空,又輕輕鬆鬆抱住,逗得她咯咯咯大笑。
……
現在呢,他雖然依舊俊拔,卻不再高大如山;露着迷茫的眸光,令她覺得陌生……
這是她的小北叔叔,又好像不是?
他醒了,她自然是高興的,可是,他的詢問卻令她心涼,帶着莫名的遲疑,她問出聲:“你,不認得我了嗎?”
司小北凝視半天,輕輕問道:“我們認得?”
“我是小乖呀!”
酈羲庭走近,很是鬱悶地自我介紹着,想要像小時候那樣抱住他。
司小北卻閃開了,害她抱了一個空,眼神是戒備的,“你想幹什麼?”
“抱你啊……”
酈羲庭說得理直氣壯,小時候,她最喜歡抱他了。
“你是女孩子,怎麼能隨隨便便抱男人,有沒有羞恥心?”
遭到了他的厲聲喝叱。
酈羲庭一臉噎到的表情,做夢也沒想到啊,有朝一日,抱一抱她的小北叔叔,成了無恥的行為。
她忍不住叫屈起來:“我是你的小乖啊,從小你就抱着我睡的……”
“抱着你睡?”司小北嗤了一下,“我們是什麼關係?別告訴我:你是我女兒,我不信的。”
“女兒倒不至於,侄女——我是你侄女。你是我叔……”酈羲庭小心翼翼湊近,懷疑地問道:“你真不記得了?”
“侄女?”司小北繼續皺眉,“你幾歲?”
“26歲。”
“我幾歲?”
酈羲庭算了算:“40歲吧!”
“我有40歲?”司小北又哼了一聲,“你當我傻子嗎?明明我們年紀差不多大。”
“呃……”
酈羲庭徹底無語了,單看顏值,好吧,睡了這麼多年,小北叔叔居然一點也不顯老,還是當年20來歲的模樣,陌生人猜他年紀肯定不會超過28歲,尤其是那無辜的小眼神,看上去露着一種學生氣,太顯年輕了啊!
“那是因為你睡得太久,沒老,而我在正常成長,所以才會看上去差不多啊……”
“我睡得太久是什麼意思?”
“我8歲時,你為救我出了意外,就此長睡不醒……唉,說來說去還得怪你,你呀真的是太貪睡了,一睡就睡了整整18年,這不,我們倆現在看上去差不多大了……哎,我可以指天為誓啊,今天我說的全部是事實,如果你不信,我們去找我爸媽……他們現在應該在吃早餐……來,快過來,我們下去好不好……”
唉,真是要氣死她了,她一邊解釋一邊想靠近他,他倒好,是連連後退,根本不讓她近他身。
這個叔叔真是太不可愛了!
這個時候,她真的真的好懷念過去啊,那時的小北叔叔任由她予取予求,完全是千依百順的,多好……和現在完全是沒法比啊!
“你給我站在原地。”
司小北不高興地直叫。
“為什麼要站在原地,我想抱抱你呀!”
她一如既往說得理所當然。
“站住,不準往前走,再回答我幾個問題……”
司小北喝住她。
“哎呀小北叔叔,你什麼時候也變成十萬個為什麼了呀?怎麼那麼多問題……唉,算了算了,看在你才醒來,問吧問吧……”
酈羲庭挺無奈的。
“你叫什麼?我叫什麼?你的父母叫什麼?現在是几几年?”
司小北覺得當務之急,就是要弄明白最基本的情況。
“我叫酈羲庭,酈山的酈,羲炎的羲,家庭的庭;你叫司小北,司令的司,大小的小,南北的北;我爸叫裴御洲,非衣裴,防禦的御,九洲的洲;我媽叫酈苳暖,酈山的酈,一個草頭加冬天的冬,溫暖的暖……這個介紹,夠清楚了吧……對了,最後一個問題還沒回答:現在是2006年。”
酈羲庭發誓,對任何人,她都沒這麼耐心過。
“你叫我叔是不是?”
“是啊!”
“那我怎麼不和您爸一個姓。”
呵,還真會挑刺啊!
酈羲庭瞪他,“這不是廢話,你又不是我爸親弟弟。”
司小北好像弄明白了,“那是異姓兄弟?”
“也不能算是異姓兄弟。你和我媽是好朋友,你和我爸不熟……哎呀,這事,我也說不明白,反正我是打一出生起就叫你小北叔叔的,在我眼裏你就是叔叔,管那麼多做什麼?哈,終於抱住了……”
冷不伶仃,她衝過去,終於抱住了這個久違的至親——只是這抱着的感覺怎麼有點不一樣了?
他的胸膛很厚實,只是不像以前那般高了,也不像以前那樣會抱住她,揉她頭髮了,拍她後背了——他僵在那裏,就像木頭一樣。
酈羲庭忍不住抬起頭,正好,司小北也低下頭看她——他的唇,輕輕地在她鼻翼上掃過——下一刻,他立刻把她推開,蒼白的臉孔上跟着浮現了一圈異樣的紅暈。
酈羲庭先是愣了一下,在意識到司小北這是在害羞時,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驚怪地叫出聲來:
“小北叔叔,你臉紅了,你臉紅了……不會是因為剛剛不小心親了一下我的鼻子,你就臉紅了吧……哈哈哈,你現在怎麼變得這麼搞笑啊,小時候,你經常親我的,我也經常親你的,也沒見你不好意思過啊……”
“閉嘴,小時候和現在能一樣嗎?現在,你對於我來說就是一個陌生人……”
司小北有點惱羞成怒。
“嘻嘻嘻,反正現在你很好玩……我要抱你,你別躲別躲啊……”
骨子裏的惡作劇因子突然就爆發了,酈羲庭愛死了逗這個叔叔的,結果如她所料,司小北嚇得那奪路就逃。
她呢,哈哈直笑着跟在後面窮追不捨。
直到在底樓遇上了一個優雅的貴婦,酈羲庭才停止了胡鬧。
那貴婦四十來歲的模樣,漂亮、自信,渾身上下氣勢非凡,司小北發現這個女人的眉目和身後那個壞丫頭有一些神似,在對上眼的那一刻,她就驚喜地叫出聲來:“小北,你醒了?”
這一刻,他確信,自己的確就是司小北,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似乎曾經的記憶全部被洗掉了一般。
*
接下去的幾天時間裏,司小北空白的記憶里被抹上了各種有趣的過去,關於他曾經是怎樣一個人,在別人一遍又一遍的講述中,漸漸地,他形成了一個系統的認知。
他,司小北,自幼是個天才,紅樓負責人,希望實業的大BOSS,現任總統夫人酈苳暖是他的好友,很多年前,他幫着她一起養大酈羲庭直至八歲。也正是那年,他為救酈羲庭身中數槍,危在旦夕,是酈苳暖救了他,之後他被安置在一處神秘的島嶼上,卻被人偷盜出來,期間失蹤了整整十八歲,直到被酈羲庭找到,將他從一個詭異的山洞中救出來,重新帶來了總統府。
大致就是這樣一個情況。
他有看過他陪着酈羲庭長大時所拍下來的照片——那個大美女,還真是一點一點從他手裏大起來的,兩個人的關係也的的確確就如酈羲庭所說得那樣:親如家人。
從照片上,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個時候的自己是真的真的很疼愛那個小不點,而那個小不點也是真的真的很黏他。
真的好遺憾,他,居然睡了十八年,居然錯過了人生當中最精彩的時光——莫名其妙就變成了一個“中年男人”,一個頂着不老容顏的“中年男人”。
真的好奇怪,自己怎麼一點也不老呢?
對此,他深感稀奇。
重要的是:睡了十八年後,面對現在這個互聯網時代,司小北發現自己什麼也不會:電腦,手機,互聯網,他一竅不通,對於紅樓,還有希望實業的核心業務,也不了解,畢竟他脫離這個時代太久太久了。
好在他有一個絕頂聰明的大腦,什麼都能過目不忘,而且他還能舉一反三,學起新鮮的玩意兒,他比任何人都快。
“小時候是你來教我,現在終於輪我來教你了吧……來來來,叫一聲酈老師,我把我所學到的所有東西全部教給你……乖,叫酈老師……”
那個調皮搗蛋鬼很喜歡逗弄他,興緻勃勃地要來教他。
司小北才不想被她捉弄,還一徑鄙棄她:“你要是願意教,我就學,你要是不想教,我另外找人。”
後來,還是酈羲庭教他學的。
怎麼使用手機?
怎麼操作電腦?
怎麼利用互聯網?
怎麼看股市行情?
怎麼投資理財?
怎麼監管網絡?
甚至連怎麼進行互聯網犯罪都教了。
總統夫人知道后,罵了她一頓說:“你這死丫頭,還真會亂教!”
從不懂,到懂,他孜孜不倦求知着,一切對他來說都是新鮮好玩的——嗯,他打心眼裏喜歡這個和平時代,據說,這個富裕安穩的時代,是總統和總統夫人一起創造出來的,他們是一對模範夫妻,十八年如一日恩愛着,他們有一對兒女,一個26歲的女兒,一個十來歲的兒子,都是天才。
他喜歡這對夫妻,也喜歡這對孩子——可能是聽說自己已經40歲了,他看酈羲庭和她的弟弟酈羲皇,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子輩一樣。
說來,酈羲庭是一個非常能鬧騰的丫頭,明明26歲了,可是瘋起就像16歲,明明就是高智商,可孩子氣起來真是拿她沒轍。
司小北是比較愛靜的,他喜歡把自己關在電腦房,對着電腦,一邊瀏覽,一邊學習;酈羲庭比較外向,喜歡出去運動:跑酷、摩托車比賽、格鬥、極限跳躍……非常的喜歡刺激性運動,而且,她能在這幾個領域做到非常出色,不,應該說,她各方面都很優秀,能讓每一個認得她的男人都汗顏。
就拿酈羲皇的話來說:“我姐姐那個牛,這世上估計沒有男人能治得住。當然,我爸除外。”
其實裴御洲也快治不住她了。
在總統府這半年裏頭,他經常聽到裴御洲嘮叨:“快去找個男朋友回來,你媽26歲時,你都10歲了……”
酈羲庭聽了之後會笑嘻嘻地頂他:“爸,我媽那時剛滿16歲吧,一個男人居然對一個小姑娘下手,嘖嘖嘖,爸,您還真是太不要臉了……”
裴御洲每每被女兒頂得接不得話。
司小北細細地打量過酈羲庭:26歲的小女人,卻長着一張稚嫩的臉蛋,一點也不顯年紀,活潑好動的她,飛揚着大學生才會有的純純氣息,卻又有着高人一等的智商,非凡的身手,以及無雙的商業頭腦,這樣的女生,非天之驕子,不可匹配。
時光過得很快,等過年的時候,司小北已經完全融入這個時代,並且開始接管希望集團,成為了這個集團最最神秘的CEO。
06年12月31日,司小北參加總統府的跨年酒會,平常時候他不大參加這種酒會,但凡是聚會,他一律拒絕,只偶爾參加總統府的邀請。而今天,是酈羲庭刻意打電話過來讓他來的。
酒會上,酈羲庭和她的朋友們聚在一會,她穿着一襲漂亮的短禮服,笑容是全場最美的,也是全場最閃耀的——他一進門,就被她的笑容所吸引。
“小北叔叔,你來了!”
看到了他,酈羲庭飛快地跑向他——這孩子的性子永遠是歡快的。
“嗯。”
而他永遠是淡靜的,只笑容彎彎。
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每一次看到她,他心裏都會很高興。
“非要讓我來,是幾個意思?”
“給你介紹一個女朋友,要不要?銀蘿姐,你快過來……”她笑着沖某個地方招招手。
下一刻,一個嫵媚多姿的女人沖他走來,很優雅地沖他笑了笑,伸出了手:“司先生,你好,我叫銀蘿,很高興認得你……聽說司先生還沒有女朋友,冒昧地問一聲,我能做你女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