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番外3

案板上透發的麵糰被揉的虛蓬蓬,鏊子上外表焦黃,內里鬆軟的大餅眼看熟透。門頂高吊一角旗子,上收趙記大餅鋪五個大字,寫的仿似鬼畫符一般難看。

老趙光裸半身,兩條赤臂揮汗如雨,正在旁邊石窩子裏春糯米糕。

這糯米糕春好之後,還要裹上炒熟磨細過,攙着紅糖的黃豆粉,做成圓乎乎胖丟丟的碗豆黃兒,一個個擺到案頭,咬上去香甜糯口,饞的一個個過路客們直流口水。

“趙哥!今兒生意可好?”老趙應聲抬頭,便見一個穿着青布短襖,皮色略黑,細腰長腿的小小少年,正咧嘴笑着。

老趙抓汗巾揩了把汗,丟給小小少年,笑道:“張三?總有七八天不曾見你。可是又給燁親王跑腿去了?”

老趙嘴裏的張三,正是如玉的三兒子小初三。他眼伶手利,接過汗巾在水桶里淘過一把,自己踮腳替老趙擦汗:“咱們作人奴才的,可不就是個跑腿兒,瞧瞧,我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來了。”

他說著,自懷中抽出張宣紙來,當街展開,一字一頓指給趙老看:“天下第一大餅。瞧瞧,寫的好不好,字兒夠不夠大,墨夠不夠濃?氣派不氣派?”

老趙不識字,但一大還能識得。跟自己那三角旗上一對比,果真墨濃字大,尤其大字那一捺。他有些不信服,又看不懂落款印章,低腰拍着初三的肩膀悄聲道:“這果真是燁親王的親筆?”

初三急了:“我爹跟着燁親王總有十來年了,昨兒夜裏趁着他酒醉高興,我親自求來的。既你不肯要,我再找找別人去!”

“別呀!”老趙一把擰上初三的脖子,伸手問道:“十個大餅可換?”

初三也急了:“你瞧瞧對面青香樓,就靠着我家王爺十年前的墨寶,到如今生意倡隆財源廣進。一看你就不是識貨人,也罷,再見吧我的好大哥!”

他真要走,老趙也急了:“別呀,你開個價吧,說說,老哥這鋪子裏有的,都能給你。”

賣大餅的窮鋪子,初三當然也刮不出油水來。他指着案頭上所擺那碗豆黃,驢打滾道:“十個碗豆黃,十個驢打滾兒,再加二兩現銀,這幅墨寶就歸你了!”

到底孩子好騙,二兩銀子就能打發。老趙回屋掏騰出二兩銀子,再兩張綠油油的大荷葉一卷,十個驢打滾十個碗豆黃,一幅燁親王張誠的墨寶,就這樣到手了。

趕明兒,他也學人雕幅橫匾掛到門上,閃一閃對面那鼻子朝天的青香樓姑娘的眼睛去。

*

這廂初二背着初四,初一與初三一人一隻荷葉大裹,六條飛毛腿又是一陣疾跑。

而街面上一個正在挑籃賣大鴨梨的小丫頭,瞧見猴急急一路竄的四兄弟,也悄悄收起竹籃,轉身跑了。

四兄弟一直走到汴河邊兒上靠近城牆角兒的地方,遠遠一處青磚青瓦乾淨整潔的小院兒在望,院中晾曬着幾件衣服。

初三見初一就要上前,一把拽住他道:“大哥,頭一回見人姑娘,咱們就抱幾個驢打滾兒做見面禮,我怎麼覺得有些寒磣。不如這樣,弟弟我替你買些小姑娘們愛的頭花兒,胭脂水粉去。”

初一頭一回約姑娘,人還未見臉先紅了。他道:“買胭脂要花銀子,你那來的銀子?”

初三暗叫一聲乖乖。仿他三叔的墨寶騙吃食,這是初一的主意。但那二兩銀子卻是初三自己多訛的私房。他不敢說出來,叫哥哥盯着,扯謊道:“我就當根簪子,不得十兩八兩?”

初一大巴掌拍了過去:“當身邊物什,那是紈絝敗家子們的玩意。你要敢當,從此之後不是我張彧的兄弟。”

如玉膝下這四個兒子,除了初一是張君和如玉親手帶大,剩下三個其實一直是跟着初一長大的。長兄如父,初一在三個弟弟心中的威嚴,比老爹張君更甚。

到如今他們悄悄出宮也有近十回了,頭一次出宮時初一就跟三個小的約法三章,不許拿宮裏值錢的物件兒變賣,不許在外私論銀子,逛逛要回,唯老大馬首是瞻。

沒有銀子無法討小姑娘歡喜。初一居然想到拿墨寶換吃的,初三暗誹大哥榆木腦袋不會討小姑娘歡心,但四兄弟就他小嘴最油花,不得不上前替初一跑路去。

他踮腳到院門外,剛才那賣鴨梨的小丫頭恰好也進了院子,正在打水洗手。

初三甜甜叫道:“二姐兒!”

小丫頭聞聲抬頭,七八歲的年紀,兩頰紅丟丟,一雙圓乎乎的杏眼兒,卧蠶笑的彎彎。她洗了一隻杏子要吃,飛打過來罵道:“偷梨的張三,什麼事兒?”

初三接了那隻杏子咬開,蜜甜的汁兒嘴邊流着,也是笑的合不上嘴,飛手扔進來樣東西,喊道:“把大姐兒叫來,我大哥還有好東西給她了。”

小丫頭吐了吐舌頭,踮腳一瞧,那眉濃鼻挺,面色玉白的小小少年負着兩手,也在院外站着,臉上略泛潮紅,見她看自己,溫眉笑得一笑,俊俏俏的模樣兒惹得小丫頭心中小鹿一陣亂撞,毛頭毛腦,轉身奔往後院。

*

這住在城牆跟兒的小戶人家,老爹姓楚,是個雕花匠,專門給造建的官府大衙雕瓦檐,房脊,磚沿。老娘早喪,如今家裏唯有兩個女兒,大的今年十二,名叫楚青玉。小的恰是方才初三叫二姐的那個,年僅八歲。

沒娘的小姑娘們待字閨中,本該做做針線綉品,靜待媒人上門提親的。但是老楚家後院有幾株大梨樹,產的鴨梨甜美可口,二姑娘青梅為了賺些銀子,所以這兩年夏天都要到街市上去擺攤兒販賣。

青玉已經到了說媒的年紀,本也不稀罕掙那幾個小錢兒,所以每日一清早幫妹妹把梨提到街上擺好攤兒,就會回家做針線。

恰有一回青梅尿急,青玉替守了會攤子的功夫,抓到一個偷梨的小賊。

小賊腦袋大,眼睛圓,說不清楚話,還有三個腿兒細長的哥哥充打手。為了一隻梨子鬧起來,最後四弟兄惹哭了青玉,一來二往,張家四個臭小子便與楚家兩個小姑娘有了些往來。

小青梅兩條細腿兒飛奔,從自家齊整整的後院穿過去,過個巷子再到另一戶人家,入院密森森蓋滿天井的葡萄架兒下,兩個十一二歲的小嬌娥正湊着小腦袋在聊天。一個正是她姐姐青玉,一個是鄰居家的姑娘李姐兒。

青梅叫道:“姐姐,姐姐,那張彧又來找你了!”

青玉抬頭,小小一張瓜子臉兒,下巴極尖,面相略有些苦意,鬢角擦了擦針問道:“就他一個人?”

青梅心知姐姐是厭張彧屁股後面跟的那三個脫油瓶兒,連忙將初三方才扔給自己的小盒子遞給她,央求道:“你就見他一面兒唄,那三個小的由我來管,好不好?”

青玉還未看清小盒子,身邊的李姐兒一把搶過去,揭開叫道:“讓我瞧瞧,那臭小子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來了!”

李姐兒看得一眼,嗤一聲笑扔給青玉,罵道:“果然窮家孩子,這是人家裝印泥的瓷盒,印泥用光了,他倒分些胭脂進去,只怕胭脂也是偷來的。”

初一雖相貌生的俊朗,滿京城中也難尋,但敗就敗在走動屁股後面總跟着三個拖油瓶兒。

而青玉容貌嬌美心比天高,生來頭一回遇到個張彧這樣兒的俊俏少年,不知自己運氣好撞到了下凡的仙人,只當自己果真碧月羞花是真國色,聽聞禁城之中還有四個玉樹臨風的少年郎,眼看要到選妃的年紀,心躍躍還想來年大選時搏上一回,或者能做個貴妃娘娘也不定,所以對初一併不是很熱心。

她一聽這胭脂盒竟是印泥盒子,氣的一把將那白胎瓷的印泥盒子砸到葡萄架下,起身跺腳:“輕薄小兒登徒子,待我將他趕走去!”

她說罷甩袖便走。青梅撲到那葡萄架下,費力撥開蔓子想要找到那隻小瓷盒兒,李姐兒款款站起來,甩着帕子道:“小青梅,還不去護着你姐姐。她性子軟,萬一真吵起來,叫那臭小子輕薄了,可怎麼辦?”

青梅下意識搖頭道:“張彧再正經不過的君子,怎麼可能?”

雖嘴裏說不可能,她也不敢再呆,起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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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娘美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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