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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市區西邊的虹橋一帶，以前是地廣人稀的西郊，只有動物園和結核病院建在那裏。後來逐漸隨着房地產開發，新建了很多房子，搬來了很多高大上的單位，也有了很多高檔公寓和別墅。也許是因為這裏聚集了很多財大氣粗的土豪新貴，也許是因為這裏處於兩個行政區的交界，在邊緣地界出現了很多邊緣的高檔的娛樂場所。

這裏的“歡場”雖沒有北京東三環CBD一帶的天上人間、花都等“四大”那麼有名氣，但那時也是“偽成功人士”們經常光顧的地方。為什麼說去這些地方的人都是“偽成功人士”？因為他們還沉醉在用大把花錢來討女孩子們的歡心，用派頭和排場來證明自己，用肉慾來滿足生理需求的階段；因為他們還是人前說人話，鬼前說鬼話，有時候當爺爺，有時候當孫子階段。

我和我的一班生意夥伴就是徹頭徹尾的“偽成功人士”，常去這些歡場，尋求放鬆和刺激。

很多人經常扮演着很多不同的角色：比如有人在家鄉是孝順孩子，在外地則是打打殺殺的黑社會；比如有人白天是衣冠楚楚的教授，夜晚是下流奢靡的禽獸；比如有人在家裏是嚴父慈母，在外面是商戰豪傑；有人在辦公室時是一本正經的高管，在朋友堆里是滿嘴髒話的“小開”；有人在現實世界是文靜懦弱的小白領，在網絡虛擬社會裏是有百萬擁躉的無所不能的大咖；有人在下屬面前是爺爺，在領導面前是孫子……

根據去夜總會的目的不同，我的角色也不同，有時候我是爺，有時候我是孫子。但在夜總會的女人面前，我們這些“消費者”永遠都是“老闆”，永遠都是爺，儘管女人們的名稱聽起來都很高貴。

夜總會裏一般有三種女人，分別叫做媽咪、小姐、公主。媽咪是小姐們的領導，一般都是徐娘半老、手段惡毒的腳色，對客人經常是又騷又擾；小姐們都是身材和臉蛋都不錯的女孩兒，她賣的就是騷，客人也可以擾；公主就是端茶倒水的女服務員，平時一般都只幹活不出聲，她不騷，客人若擾，她會客氣地拒絕，或者最多象徵性地配合一下，然後抿嘴一笑，默默地專心幹活。

公主雖然矜持，但也不是鐵板一塊。她們下水的深度往往取決於客人下手的力度和鈔票的厚度。圈內有些人專門對公主下手，然後炫耀如何拿下公主，以誘惑良家婦女下海為樂趣。

雖然每次去歡場我都放得很開，但我卻從來不對公主下手。既然人家沒準備往前邁一步，就要尊重人家的選擇和堅守。盜亦有道嘛，為此我覺得我自己特高尚。

儘管不對公主下手，但幹什麼我也不背着她們，彷彿她們就是空氣一樣無色透明，根本不注意她們的存在。

直到那一天。

一個初夏的晚上，我們一群狐朋狗友又在豪華包間裏盡情揮灑激情。

我骨子裏是非常敏感的動物，雖然在酒精的麻醉下，仍能感到黑暗中總是有一個很強的干擾，似乎是一道關注的目光看着我，讓我在和小姐調情、在和媽咪打鬧、以及與朋友開懷豪飲的時候覺得十分不自在。我感覺到這干擾來自於空調口的方向，起初以為也許是空調開得太足了。我大聲嚷嚷：“公主，把空調開小點，或調個方向！”，都沒能消除這種不安。最後發現，那過於關注的干擾，竟來自於低頭幹活的公主。

她竟然是玉兒。

實話說，公主雖然不算是歡場的第一線人員，但也不是什麼光彩職業，在淤泥里保持不染的公主不多。耳濡目染一段時間，三觀盡毀，躍躍欲試者有之，在客人花大價錢的引誘下下海出台的也大有人在。像玉兒這樣招人喜歡的女孩，在歡場由公主轉為小姐是遲早的事兒。

按照夜總會的職業要求，玉兒穿着統一的制服，圍一個蕾絲邊的小白圍裙，在袒胸露背的女人堆里，顯得格外的端莊秀麗，在包房忽明忽暗的燈光映襯下，特別美麗誘人。被我認了出來，玉兒羞赧地淺笑一下，雖然我能感覺到她有一點恨恨的心態和窺視被發現的不自然，但她仍然平靜地忙碌着。

我則詫異地停住了動作，呆立在那裏，全然忘了正在進行的豪飲遊戲。然後惡狠狠地灌了自己三大杯酒，衝動地站起來拉住玉兒的手。那一場我是爺，於是我破例提早結束，在媽咪誠惶誠恐的賠罪下和小姐們詫異的目光注視下，一直把玉兒拉上了車。

我幾乎是怒不可遏。

於是我責問她為什麼去那種地方，她責問我憑什麼你們男人可以我們女人就不行。

於是我跟她講不該貪圖虛榮自甘墮落的道理，她責問我憑什麼你們男人可以我們女人就不行。

於是我勸她別去那種地方了被人知道了以後怎麼嫁人，她責問我憑什麼你們男人可以我們女人就不行。

於是我求她別自甘墮落要潔身自愛我都捨不得打擾你美好的前程你怎麼還自己往火坑裏跳啊缺錢了我可以給你啊求你了別再去了行不行啊，她被激怒了，認為我不尊重她的獨立人格，用類似女革命黨人的口吻說：“你是誰？誰要你的臭錢？”

我們還是做愛了。我才知道，做愛不僅僅可以用來製造是柔情蜜意和開心歡樂，也可以用於報復，並且報複式的做愛也能帶來快感。仍然是在皇冠酒店，和心平氣和時候的感覺不同，我們這次都在用肉體瘋狂地懲罰對方的不聽話和猜疑。這場男女雙打運動進行得既激烈又狂野，完全由着各自的性子來，前半場我粗暴地中宮直入，後半場她瘋狂地快速沖頂，然後大聲嚷着：“還要！還要！你行不行啊你！”

平靜之後，玉兒告訴我她這是社會體驗，不是想其他一些女同學那樣去當小姐、求包養、討幾件奢侈品。她是想看一看真實的社會到底是什麼樣。如同金庸里說的，最能淋漓盡致反映社會黑暗的有兩個地方，一是妓院，一是皇宮。機關官場實習她已經去過了，現在是到夜總會裏體驗一下，看看社會上各色人等的真實嘴臉。

玉兒活得是那麼深刻，我則活得那麼庸俗。

儘管她再也沒有提我和媽咪小姐、客戶朋友、領導下屬們在夜總會裏的不堪的醜態，但我仍然感覺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