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夜半有丁香【2】

她不知去處，也不曾得知她為何而來，無處可去，無處可逃，也無處可覓。

她曾揚言要揚名天下人，一夜賞盡隔岸花。走馬觀燈，不論人家，瀟瀟洒灑一生寥盪，清酒微靜，紅塵無處。

她坐卧青瓦紅牆之上，膝旁是楓城春去最溫醇的桃花酒，紫衣翩翩而起，恰似落入紅塵的丁香花蕊，顧盼生姿。

繁花歸去，又是一燈火闌珊，乞巧七色絡結又予哪家佳人曲，眸笑嫣然。

多是她笑談人間情愁不及這及時樂趣，方才遇到冤家，只交一人生死作相思，只願得一人心天久與共，只為一人俯首作揖訴衷情。

一顧回首，暗負餘生。

二談才情，初聞情愁。

三過相隨，俯首聽命。

乞巧今昔，她挽酒笑顏，紫衣琉璃，他沉默淺笑，天清玉顏。

“唯有眼前人，略懂徐某情。”

她暗笑，恰好清幽懂得這情思，抵得上繁華濁酒，唯眼前人世間難有。

紅樓緋衣舞，一曲惆悵，一曲思量，醉卧美人膝，家仇國恨，付諸東流。

她只想從前那般的他，家國於心，仇恨不過，卻是磊落於世。

“你可還記得，你先前所說的鴻志，僅為這繞指柔，亂了方寸嗎？”

血色的衣衫，自成名后，她還未曾如此狼狽，抹過嘴角的血絲，眼前的男子映在心頭，若有萬千絲線牽扯，暗自忍住又往上的鮮血。

“清幽，莫要傷她。”

“為何？”

“因為，我心悅之。”

“牡丹傾城，必不是你，可以掌握的。”

“那也要一試！”

“如果，我不允呢？”

“清幽，你應知我心。”

心很疼，你可知，我心悅，你，已久。

而你卻戀上這紅樓花魁娘子，忘卻心上憂愁，棄這江山不顧，才情鴻志如白紙，片刻如煙。只願得一人之心，笙歌萬千，再無當日浩然兒郎。

抱着冷劍，她狂笑策馬而去，咽下喉中腥甜，眸孔的絕望卻如飛熒撲火，無所畏懼，誓死捍衛。

可能，看久了暗色，在黑暗中浮沉，她少了年少的心動和狂妄，夜夜的守護，她只愛夜裏的廝殺和寂靜。

燈火下，他熟悉的眉目，風清雲朗的風骨，唇間是聲聲嘆息，白衣如晨，卻有些頹意。

“清幽，如何得她歡心呢？女子可有喜愛之物？”

“她喜牡丹，你可……”她眸中的暗色隨男子的歡喜而散去。

“甚好。”

你可知她喜牡丹，而我，喜那片丁香。可望見你歡喜的是我，但令你歡喜的從未有我，次次的護佑都從不及她皺眉笑顏，許你几絲笑容。

“清幽，替我尋她可好，算我求你了。”

“好。”

你可知，是她棄你而去的嗎？因為你再無太子殿堂，不能許她榮華萬丈，這些，你可知？

“清幽，日後我一定報答。”

“不用。”

你可知，當日初見，我便痴心付你，不願收回，你的一切，我不會拒絕。

“清幽，等我，無需再留。”

“好。”

哪怕，桑田不在，清幽等。

“為何留戀他人？你可知，你是他的命！”

“為何不可？”

“你不過一女劍客，他怎麼可能會喜歡你，如此痴情，倒不也是嫁衣。”

劍落，心真的很疼，替你不值呢，為何不聽我的，為何……

“我放了你。”

“許清幽，你可知……”

“如何？”

“他已去了。”

落了一地丁香，也不知為何，她喜極了這片紫色，也愛慘了那個人，不知所謂，痴人若入情障，說來也是夢話。

那個人卻只戀那一席牡丹華麗，為搏佳人一笑，尋來漫山牡丹。曾笑言，誰家女兒傾城色，唯有牡丹傾城又傾國。哪怕為她浮屍萬里，哪怕性命不在，也不悔。

“丁香雖是秀麗，但哪裏及得上，這牡丹傾城。”

若不是貪得一席溫柔，若不是挽得一展笑顏，她只是一笑而過。守在這，困頓於此，留戀，不舍，還是刻骨的情意，他不要。

就如這一地的丁香花，無人惋惜，世人可有憐過這落花，上天可有，憐過她。

終有夢醒。

“清幽，莫要傷身。”

一柄竹傘，替她擋去冬雨，疼痛劃過他的眸底，化不開，抹不去，打不散。

清幽，你何時會憶起，我？

竹笛生生兮，少年可知我心悅你兮。

夢回初見兮，公子何時回顧閱我兮。

若不再見兮，我願溫茶煮酒待你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