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阿盈,你怎麼這麼狠心
冉盈見眉生一行人塵土滿面,衣裳也髒兮兮的,像是一路經歷了不少波折,問:“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高肅派你來的?”
聽到“高肅”二字,眉生的臉上突然浮現出難掩的悲痛之色。他不說話,回身走到馬車邊,打開了車門,對着裏面說:“我們找到阿冉女郎了。”
然後,便從車上下來一個中年婦人和一個十來歲的女孩。
那婦人眉間眼角都有細細的皺紋,可是風韻猶存;那女孩生得細細長長的,五官嬌俏,卻一臉鬱郁之色,沒什麼精神,彷彿剛剛經歷剛過一場巨大的悲痛。
“蓁蓁?”冉盈一愣。
蓁蓁見了她,似是很陌生地看着她,半晌,終於怯生生地喚了句:“阿……阿盈……”
一旁的鄭氏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
高肅最親近的人都來了吳郡,冉盈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眉生鬆了口氣,說:“我們聽說女郎一直在武川,就找去了武川,哪知撲了個空。宇文府的僕從說是公子和女郎兩三年前南下到建康了,我們便去了建康,可是也沒有找到你們。我們只好又一路往南走,拿着女郎和宇文公子的畫像一路打聽,老天庇佑,總算是找到了你們。”
他歡喜地從懷中掏出兩幅畫像,珍視地看了看:“我們曾經幾次都絕望了,覺得人海茫茫,是不可能找到你們了。”
從晉陽一路尋來吳郡,從希望到失望,又重燃希望,又再次失望……一路的辛苦無法盡述。
冉盈接過那兩幅畫像。
她的那張像線條柔美,五官秀麗,表情靈動;
而宇文泰的那張像,雖也有四五分像,但是五官間卻有一種凶煞之氣,一看就是個壞人。
宇文泰在旁邊瞄了一眼,冷笑道:“這是高肅畫的吧?”
就憑這畫像也能找到他們,當真是老天庇佑。
“高肅讓你們來做什麼?”冉盈問。
鄭氏從袖子裏掏出一封信遞過去,淚忽然就涌了出來,聲音也顫抖着:“這是王上要我親手交給你的。”
冉盈接過那信,陡然覺得手中很沉。眼前忽然就掠過高肅病倒在床上的樣子。
那個白衣勝雪的病弱青年,在她新婚那日明明人都來了,卻不現身。現在又突然派人來做什麼?
她打開信,那上面就一句話。
盈盈:蓁蓁就託付給你了。肅,絕筆。
猛看到“絕筆”二字,不知為何,冉盈的心像是被什麼尖利的東西狠狠戳了一下。
“高肅,他……他……”冉盈不敢問出口。
彷彿不說出口,這件事就不是真的。
可是蓁蓁一下子撲到冉盈身上,緊緊抱着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阿肅他不在了!!他不在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從看到眉生一行人的時候湧上心頭的那股不好的感覺頓時成了一股巨大的悲愴襲過冉盈的全身。
她頓時覺得腦中一片空白,腳下踉蹌了一下,不由得將蓁蓁緊緊抱在懷中。
鄭氏捂住嘴,也跟着低低地哭起來。
娘親突如其來的悲傷嚇壞了兩個小傢伙。冉盈身後的玉瓏緊緊地拉住她的衣角問:“阿娘,阿娘怎麼了?”
宇文覺也仰着臉不解地問父親:“阿娘她怎麼了?”
宇文泰見着眼前這一片愁雲慘淡的景象,淡淡地對跟出來的侍女說:“將客人們都引進去吧。”
劉武將眉生和幾個侍衛帶去吃飯休息,冉盈也讓侍女去安排房間給鄭氏休息。
然後她命侍女拿來點心,看着蓁蓁吃了點心之後又帶她去沐浴。
一路風塵僕僕,擔驚受怕,蓁蓁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地沐浴了。
她乖乖的浸在浴桶里,任由冉盈給她洗着頭髮,指腹在她的發間溫柔地揉着,鼻尖全是皂角的清香。
冉盈輕聲說:“蓁蓁長大了,頭髮豐盈得像海藻一般好看。”
她離開的時候,她還是個黃毛丫頭呢。
蓁蓁聽了,又忍不住流淚:“阿盈,你真是壞,你怎麼一聲不吭就走了……”
“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去做啊。你不是不喜歡我在臨濟嗎?”
蓁蓁抬手抹了抹眼睛,說:“你都不知道,你走了之後,阿肅一直都不開心。他每年都會回臨濟住一段時間,每次都住在昭溫院,一個人也不說話,默默地守在裏面好幾天才出來。”
冉盈的手不自覺停了下來。停了片刻,又重新開始揉着蓁蓁的頭髮。
蓁蓁轉過身,認真地看着她:“阿盈,你真的不知道阿肅喜歡你嗎?連我都看出來了,你不知道嗎?”
沒有母親的女孩都早熟,早早就懂得感情的事。
冉盈和她對視了一會兒,不說話,掰着她的肩膀又將她掰回去,拿起旁邊的水瓢開始給她沖頭髮。
“阿盈!”蓁蓁倔強,非要知道答案。
“我沒有多想過這件事。”她輕聲說。
“那……若是在臨濟的時候他同你說了,你會喜歡他嗎?!”蓁蓁還在倔強。
她並不知道冉盈和宇文泰之間的故事,高肅也從未在她面前主動提起過冉盈。於是她靠着自己的想像,認為這是個遺憾錯過的故事。
她執拗地想要幫高肅討一個說法。
“他是什麼時候走的?”冉盈輕聲問。
“兩個月之前。”蓁蓁的聲音低下來,“他下葬之後,眉生就帶着我們出來了。”
他們一路奔波了足足兩個月。
兩個月了……在她無知無覺地享受着快樂和滿足的某一個時候,他卻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冉盈覺得眼底有些潮濕,又問:“他走的時候……可痛苦么?”
“他……”蓁蓁的淚滾滾而下,“他咯血咯了足足半年,走又走不掉,活着又沒個人形……每天還要掙扎着管這些那些的事情,怎麼勸他都不管用……他活活把自己熬死了!!”
想起高肅臨死前的情景,她再也忍不住悲痛,轉身緊緊抱住冉盈大哭起來:“阿盈!你怎麼這麼狠心,你怎麼都不來看他一眼?!!他看到你他就好了呀!!”
一邊哭,一邊舉着拳頭一拳一拳地捶打着冉盈。
冉盈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難過,可是她的腦海浮現出那個蒼白的青年披着衫子坐在燈火昏暗的燭台旁一邊咳嗽一邊看奏摺的情景,淚終於忍不住簌簌地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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