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長成（1）
柳七七專心的在後園練琴，一曲終了，抬眸看到了王爺。
“王爺……”柳七七欠身一拜。
面前的人音容笑貌皆是王爺，一雙眼眸卻與往日不同，幽黑得如同深不見底的洞，彷彿要將她吞噬。
“倒像是昨日那個不速之客的眼睛。”七七小聲咕噥着。
“七七，本王有一些話想和你說很久了，其實本王……”
“七小姐——”卻是春燕的聲音將她喚醒。
原來又是個夢，七七起床之後照舊梳洗。梳洗之後去王爺的卧房等候，這似乎是七七從入府那日便開始做的事情，天長日久已成習慣。只是今天七七的心緒更多更亂了些，一柜子的當季衣服，哪一件看在眼裏都有些瑕疵，挑來選去穿了一條艾綠色的襦裙，斜簪珠釵，髮釵雖只是白銀打造，不甚名貴，但是雕刻精細，光華瀲灧，圓潤的太湖珠嵌如瓊花，釵尾綴下青翠欲滴的碧玉珠穗，在這明媚春晨襯的她人比花嬌。
七七懷着一顆如小鹿亂撞的心到了王爺的卧房，王爺已經洗漱完，坐在紗帳里飲茶。
青芙見七七來了，連忙將提前準備好的蜂蜜水捧在她面前。七七接過來照舊飲下，昔日甘甜的蜂蜜水今日到口中卻如同無味。
杜懷南曾經說過，七七現在正是心智不熟，情竇初開的年紀，看着人前高高在上的玉陽王唯獨對自己溫柔以待，定是會日久傾心的，不會把只有一面之緣的江遠放在心上；而江遠閱盡紅塵，見了七七未經粉飾的傾城美貌，定會耳目一新，而七七的容顏和氣度，是可以讓每個男人魂牽夢繞的。杜懷南政事上鼠目寸光，看人卻一向很准，玉陽王相信這一番話，可他千算萬算沒有想到，玉陽王也會對自己親手打造出來的女孩留了心。
王爺抬眸隔着紗帳看了一眼，發現七七今日的裝束格外用心，一襲綠色稱得她粉妝玉琢，纖腰如柳，心中不由得一沉，懷疑她是因為見了江遠才開始在意自己的服飾。
王爺心中頓時升起挫敗感，他也不知道是因為大局，還是因為私心。
七七察覺到他的目光，但是卻沒能等到期待中的誇讚。七七原以為王爺會勾唇輕笑一聲，驕傲地說：“七七長大了，知道打扮自己了！”或是帶着幾分調笑：“七七今日與往日不大相同呀！”但王爺卻始終沉默着，這沉默中有讓七七害怕的東西。
用過早膳，王爺給柳十一講解了《禮記》中的《大學》，吩咐他背誦下來，便來教授柳七七琴藝，讓柳七七彈了一遍《瀟湘水雲》后，見她已然領悟到其中真意，便開始教習《仙翁操》。撫琴本是七七平日裏最喜歡做的事情，今天不知為何卻總懨懨的提不起興趣，周身上下綿軟無力，四肢五臟似乎都不為自己所有。
王爺聽七七一連錯了幾個音，抬腳走了過去：“你今天怎麼回事？往日多難的曲子都都是一點就通，今天只是區區一曲《仙翁操》，怎麼倒學不會了呢？”
王爺覺得七七今日奇怪，七七卻也覺得王爺今日不尋常，從清晨相見便沒給過一個笑臉，早飯時也不像往常一樣詢問柳十一起居，連對她的稱呼，都從不無寵溺的“七七”變成了冷若冰霜的“你”。身上虛軟，心中委屈使得七七幾乎要流下淚來，縱有千句辯解之言，也說不出口。
王爺瞥了七七一眼，見她滿臉委屈，楚楚可憐，任是誰看了都會心疼不已。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可惜多年心血，到頭來卻要拱手讓與他人，搖頭低聲道：“罷了，今日便先練到這裏吧。”
王爺說完抬腳就要離開。
七七隻以為是王爺不願意理她了，連忙站起身來，正要跟上去，卻覺得一股熱流從小腹沖向兩腿中間，心裏的恐懼加上身體的虛弱同時併發，七七“哎喲”一聲，幾欲跌倒，搖晃間雙手按在琴上，一陣悶響。
王爺聞聲，轉身看到七七搖搖欲墜的樣子，連忙走過來扶住她，朗聲喚着阮娘和春燕。
一時間二人聞聲走過來，看了這個樣子都唬了一跳，阮娘“哎呀”一聲，又是着急，又是擔心：“七小姐這是怎麼了呀？”
王爺知道春燕是謹慎伺候的，遞過去了一個詢問的眼神。
春燕又怕七七出事，又怕玉陽王怪罪自己，連忙搖頭道：“奴婢不知呀。”
阮娘仔細端詳了幾眼七七的臉色，提袖掩口，輕笑一聲道：“王爺不必過於擔心，如果奴婢沒猜錯的話，七小姐應該並無大礙，只是此事不便和王爺說。”
七七隻是渾身綿軟無力，並未失去意識，靠在玉陽王懷裏也能聽到三人的談話，如今雖然力氣漸回，但聽到阮娘如此說，也猜了個大概，怕羞還來不及，哪裏肯睜開眼睛。
春燕聞言，旋即也明白了，瞥了玉陽王一眼，暗自紅了臉。
玉陽王聽阮娘此言也明白了，點一點頭：“那本王把七七抱回房吧。”
王爺又喚她“七七”了！七七喜不自勝。
玉陽王一路上偷偷打量着懷裏的人兒，原來她今日練琴狀態不佳是因為初潮。杜懷南所言不虛，他一手養大的七七，心肝脾肺自是都向著他長，哪裏就這麼容易便移到別處？
只是棋子已經長成，復仇之期將近，他很快就不得不親手把七七送出去了，非但如此，還要利用她對自己的感情，操控她的一生。
七七好想睜開眼睛，看一眼玉陽王抱着她時的神情，但是一直到玉陽王將她放在床榻上，她也沒能鼓起勇氣。
玉陽王依依不捨的看了七七一眼，轉身出去了。
七七在玉陽王離開后片刻睜開了眼睛，時間不長不短，既不會讓阮娘和春燕擔心，又不會顯得方才暈倒是故意為之。
阮娘給七七換了乾淨衣裙，在褻褲裏面放了月事帶，拉着七七的手柔聲說道：“七小姐莫怕，這不是病，這是葵水，是女子都要經歷的事情，意味着七小姐從今便是大姑娘了。以後從每個月的這一天開始，葵水都要來大概七日，這七日裏七小姐要注意休息，不可接觸生冷之物。在這幾天裏，或許會有腰酸背痛，七小姐不必害怕，可若是疼的嚴重了或有別的什麼不適，七小姐只管告訴老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