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蘭美人別跑啊
“蘭美人別跑啊！”
蘭澤跑出東宮，剛緩了口氣，背後就傳來那惡魔般的聲音。轉頭一看，就見慕璃正抱着一套精緻華麗的明黃色鳳紋宮裙笑吟吟站在他身後。
這小短腿怎麼跑這麼快！
蘭澤見鬼似地快速轉回頭，默不作聲低頭狂奔。
“哎喲！”
蘭澤聞聲抬頭，就見慕璃不知怎麼倒在了前面自己回皇上寢宮——思月殿的必經之路上。他一愣神，就被身後追上來的慶嬤嬤揪住了耳朵。
“還跑？太子殿下親自給你梳妝打扮，你竟然敢跑！”慶嬤嬤揪着蘭澤的耳朵，把袖子擼得老高，一副隨時會打人的樣子。
“放開我！打扮可以，不能穿那衣服！”蘭澤被揪得墊起了腳，還試圖反抗。
哪有男人穿女人衣裳的？而且還是皇后的宮裝！就算他是吃熊心豹子膽長大的，也絕對不敢穿啊！
“這衣裳怎麼了？”慕璃走過來，擺擺手讓慶嬤嬤放開了蘭澤的耳朵，把宮裙舉到蘭澤眼前問。
“卑職不敢做這以下犯上之事。”蘭澤疼得齜牙咧嘴，卻沒有揉耳朵，而是低頭拱手回答慕璃的話。
“哦，”慕璃淡淡道，“本宮允許你以下犯上。”
“先皇后遺物，若是被皇上知道了……”蘭澤試圖勸諫。
聽到先皇后，慕璃眼神一暗，摸摸懷裏款式有些過時的宮裙，“不是母后遺物。這是母后給……皇妹，做的。”
慶嬤嬤見不得小殿下不高興，啪一巴掌拍在蘭澤背上，“讓你穿你就穿！哪那麼多廢話！”
蘭澤受了一巴掌，身子前傾。抿抿嘴，朝慕璃拱拱手，自己乖乖轉身回東宮了。
聽說，曾經皇上和獨孤皇后恩愛，皇上甚至為皇后廢除了六宮。
成親兩年，皇后才終於懷上龍子，生下一對雙胞胎。為防有心之人謀害皇子，皇后把皇子和公主身份對調。在整個皇宮宮人的嚴防死守之下，還是被人鑽了空子。打扮成皇子的公主被偷了。
之後皇后從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的婢女——後來的謙國公夫人意外被火燒死了。
幾年後，遺失的公主還未找回，皇后的父親，獨孤將軍就又戰死沙場。獨孤將軍屍骨未寒，皇上就納了兩個女人進宮。不到半年，皇后鬱鬱寡歡之下，就丟下年幼的小皇子撒手人寰了。
“把衣裳脫了。”
太子殿下也不容易啊。蘭澤想着那些聽來的陳年往事，懷着複雜的心情回到了太子寢殿。慕璃一聲命令，蘭澤腦袋還懵着，二話不說就開始脫衣裳。
慶嬤嬤端着水盆走進來，看到個臭小子當著小殿下的面脫衣裳，急得把水盆一摔，噔噔噔跑過去擋在慕璃身前，一巴掌拍在蘭澤精瘦的胸膛上，打出一個紅得發紫的手掌印。
“大膽！竟敢當著殿下的面脫衣裳，成何體統！”
打完蘭澤，慶嬤嬤緊張地轉身看慕璃。慕璃動作遲疑地推開她，眼神發直地盯着蘭澤胸口看：“嬤嬤，為什麼他不纏……”
“殿下！”慶嬤嬤突然高聲打斷她，眼珠一轉：“他長大了是要當女孩子的，不用那樣。”
他長大了要當女孩子？不用那樣，那樣是哪樣啊？蘭澤聽得眉頭一皺。
長大了要當男孩子的，就要從小用布條纏胸，要當女孩子的就不用纏胸？慕璃聽了慶嬤嬤的話之後，一臉的恍然大悟。
這讓蘭澤眉頭皺得更深了。男孩子長大了會變成女孩？太子居然信了！
慶嬤嬤這個山野村婦！不僅粗魯跋扈，還誤導、欺騙太子。不知道她做了多少誤導太子的事，竟然讓太子連這點常識都沒有。
蘭澤皺着眉頭把自己褪到一半的衣裳重新穿好，忍不住質問道：“慶嬤嬤如此愚弄太子，皇上知道嗎？”
慶嬤嬤下意識看了眼慕璃，很快收回目光，狠狠剜了蘭澤一眼，“多管閑事！誰教出來的這麼一個東西！”
矮了慶嬤嬤一個頭的少年胸脯一挺：“皇上教的！怎麼，慶嬤嬤是覺得自己能比皇上教得好么？”
作為太子的貼身嬤嬤，太子午睡睡過時間，不僅自己不勸諫，還阻止別人進言，對太子過分縱容；太子心情不好，不正確引導，教導太子控制情緒，卻出餿主意讓一國儲君把男孩子打扮成女孩子取樂；太子問話時公然打斷，不僅以下犯上，還堂而皇之說謊愚弄太子！
太子再被這樣的嬤嬤帶着，安國未來危矣！
“皇上親自教你你都學不好，我看你這木頭是朽得不能再朽了！”
……
慕璃冷眼看着兩人爭論，等兩人不說了，這才朝慶嬤嬤擺擺手：“嬤嬤再去打盆水來。”
慕璃是慶嬤嬤從小看着長大的，用慶嬤嬤的話說，就是“慕璃還沒翹尾巴，她就知道她要拉屎”。她知道，她的小殿下這是起疑心了。
無奈，慶嬤嬤小心翼翼拿起桌上精緻的宮裙，遞給蘭澤，無視掉他不滿的眼神，“去帷幔後面換，不要掃興！”然後用粗糙的大手揉了揉慕璃的腦袋，伸手在自己肚子前比了比，聲音輕柔地感嘆道：“原來殿下都長這麼高了。”
慕璃沒有說話。
見蘭澤進去了，慕璃又不搭理她，慶嬤嬤只能無奈地出門打水。
從前總覺得殿下還小，一些事情告訴她了，怕她不懂事露餡兒，也怕對她心理產生不好的影響。如今看來，是時候坦白了。只是，怎麼坦白，也是個問題。
蘭澤在帷幔後面倒騰了半天，頭髮都急得炸毛了，才把繁複的宮裙穿好，拖着寬大的裙擺，扭扭捏捏、一步三搖地從裏面走出來。
明黃色的宮裙在明亮的燭光照耀下熠熠生輝，裙擺上的鳳凰栩栩如生、展翅欲飛。
按照成年女孩身材比例製作的宮裝穿在十一二歲的少年身上，顯得少年身材瘦削。由於習慣了武者的勁裝，男孩走得搖搖欲墜。
慕璃似乎看到一個形容憔悴的瘦弱女人，正紛亂着長發，費力地拖着比自己還重的華麗宮裝，面無表情地走向火海。眼神空洞，面無表情，裙子上的鳳凰都比她鮮活，什麼都激不起她半點情緒。
“母，母后……”慕璃獃獃地看着越來越近的金鳳凰，低低呢喃，“母后，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蘭澤聽到慕璃低聲嘀咕，加快腳步往這邊過來。
慕璃看到，金鳳凰飛得越來越快，飛得越來越近，它的羽毛越來越鮮活，它舞着長長的鳳尾，越來越激動。
鳳凰能涅槃重生，但是，它會喜歡火嗎？
“母后，別去！鳳凰也會痛的，火燒着會很痛！”慕璃使盡了全力吼出來，可是她的話不能阻止任何東西。
蘭澤看她盯着自己身上的衣裳發狂，趕緊把衣裳脫了。
慕璃看到，鳳凰撲進了火海，它的頭着火了，翅膀着火了，尾巴也着火了……
最後一點羽毛也被燒黑了。
風吹過，飛灰漫天……
什麼也沒有了……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