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章 脫層皮
楊玉英可不信這幫子考官還真想用懷柔手段來考核救援師。
當年她和夏志明在皇城司選拔察子的時候,歷屆都是有唱黑臉的,有唱白臉的,反正中間肯定有一段是怎麼讓人難受,就使什麼樣的手段。
溫柔呵護,那也是把人選出來之後才會有。
楊玉英現在就懷疑在這個基地里,那些笑得和橘貓一樣的考官們,前輩們,和藹可親的皮相下都藏着一把血淋淋的鋼刀。
其他考生到不像她這般有如此多的想法,話說,溫柔的是考官們的皮相,考核的標準那還是相當嚴苛,一眾考生每天被操練的要死要活,又在考官們的溫柔鼓勁下,哪怕已經累死了,也不可能偷懶,累到回宿舍倒頭就睡,哪裏還有心思東想西想?
考核難度一天比一天提升。
所有考生從天不亮就被塞到地陷空間裏去,不到晚上絕對回不來,一整日裏,要從十二處絕地尋找救回那些‘落難’的民眾。
每天晚飯前,眾人的成績都要公示排名,到時候基地所有樓層,尤其是食堂的超級大屏幕上顯示的都是他們的成績。
成績好的那些自然輕鬆,可成績排在末尾的那幾個,簡直宛如公開處刑。第二天肯定更要拚命努力。
這日,日頭西斜,楊玉英從減壓室里鑽出來,痛痛快快地洗了個熱水澡,隔着浴室就聽見有人輕微地打着呼嚕,還有人躲起來小聲哭,要不是她五感發達,估計也聽不見這樣的哭聲。
楊玉英出來,順手給隔壁遞了條毛巾過去。
“謝……謝……”
隔壁有氣無力地呻吟道。
楊玉英打了個呵欠,擺擺手出來,在她隔壁洗澡的這位是個大小姐,剛來的時候住宿不習慣,吃飯不習慣,更不要說洗澡,那是讓人看一眼就羞得雙頰通紅。
至於現在……
“腿,腿不行了,揉揉,誰伸把手……”
楊玉英:“……”
現在別說什麼大小姐,大少爺,就是那些體質絕對合格,已經走在救援道路上的資深實習生們都恨不能有人從頭伺候到腳,能不動就不動,以前的那些講究,通通都消失不見。
從公共浴室出來,楊玉英進入食堂,就看橫七豎八的一群人趴在桌子上抱着大海碗呼嚕呼嚕地往嘴裏塞各種營養餐。
這營養餐都是特製的,稍微犧牲了一點味道,更注重營養和吸收效率。
一開始所有人都不太愛吃,楊玉英這個好美食的更是連聞一下都不太樂意,現在嘛,每個人都恨不能吃完了再把碗給舔得乾乾淨淨。
不多時,四壁上懸挂的各大屏幕又開始出現今日的成績排名。
楊玉英依舊高居榜首。
周圍登時響起一陣議論聲。
如今楊玉英算是在這一屆考生里名聲遠揚,這一屆的考生素質還都挺高的,每日成績爭奪是你追我趕,彼此都咬得極緊,稍一不留神就被人趕超。
唯獨楊玉英一騎絕塵,遠超眾人。
“今天又是六十四個倖存者,一個沒落下,其中有四個居然還是從亂石林里救下來的。”
“我懷疑咱們這位楊小姐不是人,聽說研究所那邊開始研究救援智能機械人了,沒準已經出了成果?”
某考生一邊吃一邊含含糊糊地咕噥。
這消息居然傳揚得有鼻子有眼,在後面好幾屆考生里都頗有市場,楊玉英對此很是莫名其妙,能當救援師,說明智商至少要在平均線上,難道一進考場就會變成傻子?
傻子不傻子的,這會兒都不重要,一轉眼,考核已經到了尾聲,一眾考生肉眼可見地成長起來。
短短十五天,四百多個學生,人人都脫了一層皮,超過一半以上,都被送到醫務室里緊急搶救過。
但最後淘汰掉的只有一百六十五人,其中傷退了八十八個,剩下的都屬於身體素質,心理素質都稍稍有缺的那類。
說是有缺,可是能走到這一步再退下去,來年再考一次就很有可能能通過,即便要轉行不做救援師了,也會有無數高薪的好工作等待他們。
“真是了不起!”
隨着考核結束,考官們的溫柔程度更是直線上升,這句話成了整個基地里被說的最多的一句。
從考官到那些前輩們,每天變着花樣地誇讚他們,什麼他們這一屆都特別厲害,素質比上一屆強出百倍去云云。
“足足剩下了二百四十五位,往常哪能有這麼多人取得資格?再往前數三十年,都沒有哪一屆,像你們一樣優秀了?”
主考官笑得眉毛都舒展開,“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是擁有救援師資格證的,真正的救援師了,說的俗氣一點,把這張證書握在手裏,將來你們別管站在哪兒,出現在哪兒,你們都是人群里最厲害,最值得尊重的那一個,從此你們就和以前庸常的人生徹底分割開。說白了,你們現在都是牛人了!”
楊玉英揚眉,不說困難先講好處?
她一笑,到對這類傾向於鼓勵的手段沒什麼意見,人家盛行了這些年,必然也人家的道理。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很興奮,主考官親自過來給所有人都分配了裝備,就連楊玉英都忍不住打開箱子看起來。
裝備很簡單,只有兩樣而已,一套防護服,一個醫療箱。
防護服看起來十分簡約,但是耐高溫,耐極寒,還掛着不少小型裝備,哪怕落到水裏一時都不會沉,還安裝單獨的減震系統,楊玉英試了一下,別人或許不行,可若是她想,穿着這東西還真能輕輕鬆鬆地飛檐走壁。
主考官神色和藹:“都回去吧,趕緊回家歇歇去。”
他一頓,眉開眼笑,“恭喜你們,從今天開始,都是真正的救援師了。要從此牢記救援師最大的準則——敬畏生命!”
楊玉英抱着裝備從考場出來,照例還是要步行出山,一邊走,心中隱隱有點不得勁。
這十五天的考試,絕不輕鬆簡單,可以說每天幾乎都要把人逼到崩潰的邊緣去,如果不是實在艱難,到了這一步,那將近兩百個在最後關頭被刷下來的勇士,又怎麼可能放任自己失敗?
楊玉英也是每天都在精疲力盡。
她正回味這一段考試生涯,背後忽然響起刺耳的警報聲,楊玉英只聽了一聲,本能地轉身就向回狂奔。
不光是她,今天所有離開基地的新晉救援師們齊刷刷折身向基地的方向跑過去。
楊玉英的速度很快,但她飄進彙報大廳時,就看到前輩們都到齊了,正在整理裝備,出出入入的工作人員神色凝重,氣氛相當緊張。
剛從外面趕來的新任救援師,神色肅穆,同樣緊張,還有害怕,擔憂,卻也潛藏了一點躍躍欲試的激動。
這樣的警報聲,在今天之前他們也在基地聽見過三次。
此地的確是他們的考場,但考場才是兼用的,人家本來就是救援師們的訓練基地,是大家的老巢,裏面的指揮中心每時每刻都在監管各地傳來的災害信號。
就這十五天裏,便有三次他們考試考到一半,警報驟然響起,當時正充當道具,輔助考試的前輩們扔下他們就整裝待發。
每到這個時候,即便還在考核中,一干新人的心情都不自覺開始浮躁起來。
“有可能是誤報。”
“最近誤報的次數很多。”
新晉的救援師們站在彙報大廳內,眼見工作人員來回穿梭,前面的大屏幕上出現衛星地圖,不禁有點不安。
“這次好像不是誤報,主考官很緊張的樣子,那……咱們是不是要出現場了?”
前面的三次警報,有兩次是誤報,一次是小型地陷災害,地陷發生在小區門前,只是一個七八平方左右的小坑,但是事發突然,還是有一對正在家門口遛狗的老人家被卷了進去。
前輩們參與到救援中,但是很不幸,他們只搶回了那一對老人家的屍體,只差一點點而已。
那天前輩們回來時,神色都很平靜,只是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在胸前佩戴了一朵白花。
短短几句竊竊私語,楊玉英就同無數新晉救援師,還有前輩們一起換上裝備,上車狂奔而去。
人上了車,指揮中心的信息才接入。
“緊急情況,東經115°10′-116°34′,發生六級地陷災害,附近救援師請響應……”
“唐古21訓練基地響應,救援師九十四人。”
“陽湖培訓基地響應,救援師四十一人。”
“燕平地心谷培訓基地響應,救援師三百一十九人。”
“……”
聽着麥克風裏不斷傳出聲音,顯然目前的情況和前面三次警報的情況全然不同,氣氛要更凝重嚴肅。
楊玉英就見身邊有兩個新人臉色越來越白,額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多。
他們這些人中,就是資深的實習生,出過現場的那幾個,也沒有真正進入過地陷空間,大部分實習生就是在現場給資深救援師們打打下手,像秋水鎮那樣規模的地陷,再加上人手不足的緣故,才有實習救援師能加入。
帶隊的前輩救援師方州神色平靜,回頭看向一群新人,笑道:“都別緊張,六級的地陷災害而已,一般情況都很單純。”
聽了幾句指揮中心的情況介紹,方州揚眉,“這次你們正好趕上,也是個見世面的機會,不用怕,唔,陽湖的人先到了,看來你們反而要想想會不會不等你們下去,事情已經了結了,奔波一場,連地陷空間都撈不到進一次。”
方州神色平和,語氣還帶着一點小幽默,新人們心情果然平復了些許。
大約過了將近一個小時,只聽麥克風裏忽然傳出一個極嚴肅的聲音:“陽湖基地,收到請回答,收到請回答……宋楠,宋楠,請問現場什麼情況?”
隨即信號斷開,一片刺啦刺啦的聲響,所有人登時都緊張起來,足足過了一分鐘,信號才重新接通。
“現在更正,地陷又發生了兩次,災害上升到九級,陽湖基地成員已經聯繫不上,有可能全軍覆沒,請其他培訓基地注意。”
“再說一次,地陷升級,諸位同仁務必小心。”
說話間,車已經到了。
這一次的地陷竟然發生在北方燕平近郊的一座小城市,水恆市,雖然沒有發生在市中心,但是市中心也受到了強磁場干擾,就在那一瞬間,城內大停電,計算機無法運轉,整個城市都失了控。
好在大順朝的百姓們久經考驗,地陷又發生在燕平附近,事情一出,幾乎只稍稍浪費了一點不足道的時間,一切就恢復了正軌。
隔着車窗,遠處已經隱隱能看到黃沙漫天,地面龜裂,屋舍倒塌,楊玉英隔着窗戶向外看了一眼,地面上全是水,水已經差不多能淹沒人的膝蓋。
不少災民被組織起來,開着吸水車,拿着各種裝備吸水,楊玉英輕聲道:“地下的環境應該多水。”
“車不能再走了,下車,徒步。”
方州一句話,所有人都下了車,“今天新考到資格證的新人,十五點鐘方向,徒步三公里駐紮。其他人跟我走。”
一邊說話,他已經跑動起來,無數前輩們的背影消失在黃沙和泥水中。
其他人也沒有耽誤,迅速開始行動,沒走多久,他們就到了外圍,真正看到地陷中心,看到外露的結構,所有人都愣住,腦海中浮現出各種教科書上最恐怖的語句,就是楊玉英心裏也一咯噔。
地陷災害里最危險也最艱難的情況發生了。
這一片地陷居然形成了氣泡災害空間。
大順曾經遇見過一次,那是十年前,當時第一批下去了一千多個救援師,一個都沒有回來。
劉琪的臉色慘白,死死掐住自己的虎口,遠處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驚呼聲,還有慘叫聲,大聲的咆哮,一片嘈雜騷亂,所有人都在奔忙,遠處不停地有人喊:“手動造氧機,快,加把勁,把所有人都調來!”
“啊!”
“塌陷,發生了塌陷!”
“阿宇,阿宇死了!”
一陣地動山搖,烏泱泱的人衝過去抱着血屍痛哭,楊玉英胸口都泛起強烈的噁心,腦袋裏像是有人拿重鎚砸她,這二百多個資格證還有熱乎氣的救援師們,迷茫地像落湯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