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半生惡念,半生迷途
“傅律師?”庄青望着車外的人,語氣中帶着疑惑。
見庄青無恙,傅庭書鬆了一口氣。
從她離開他的律師事務所已經過去兩個小時,庄青的車仍舊停在這裏。車窗做了嚴密的保護措施,傅庭書無法看見車內的情況,他不確定庄青是否在車內,但想到庄青離開事務所之前的態度,傅庭書撥通了庄青的電話。
電話無人接聽,同時車裏面隱約傳來的鈴聲,這讓傅庭書忽然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預感。
視線落到庄青臉上根本掩飾不住的蒼白和疲憊,傅庭書遲疑了一下,開口:“你還好吧?”
庄青訝異。
“你臉色很差。”傅庭書說。
庄青伸手,放在自己的臉上。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情況,她想,她現在的臉色一定很蒼白,像一個瀕死的病人。不,她其實就是一個瀕死的病人,只是她素來隱藏得好,今天是一個例外。
遺囑的去向,讓她一時失去了控制。
庄青壓下那些心思,勉強扯了一抹笑容:“沒事,最近太累了。”
或許是因為傅庭書的關心,庄青臉上的笑意真誠了一些。
傅庭書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若非先前庄青離開的時候就有些不對勁,他恐怕不會多管閑事,見庄青無礙,傅庭書不打算再多干涉。
他和庄青今天是第一次見面,因為遺囑。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也不過是生意往來。
閑談了幾句,傅庭書抬手看了一眼手錶,提出告辭。
目送傅庭書離開后,庄青收回了視線,重新升起了車窗。她打開了車前的小鏡子,伸出雙手揉了揉自己的臉,之後指尖輕輕地按着嘴角往上提。
鏡子裏的女人露出了一個微笑。
庄青鬆開了手,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等到自己的笑容越來越自然,看不出一絲勉強和僵硬之後,才重新闔上了車前的鏡子,發動了汽車引擎。
人生已經夠苦,她要對自己好一些,她的生活,應該多一些微笑。
庄青目前住的房子,是她自己買的,付了首付,九十平方米,不大,但是一個人居住着,似乎就有些空蕩蕩,尤其是這個時候。
在回到家后,心臟似乎很快就被一層密密麻麻的孤寂包圍。
庄青輕輕嗤笑了一聲,轉身進了書房。
她要找一個文件夾。
文件夾被存放在書櫃的最上面,文件夾上已經積了一層灰。這是庄青三年前拿到手的,關於莊家人的資料。
庄青很抵觸莊家,當年費盡心思拿到了這份資料,只看了一頁,就被束之高閣,如果不是庄老爺子的意外死亡,庄青想,她大概永遠都不想再接觸這份資料,不會和莊家有任何一絲關聯。
她是莊家的骨血,但她從小在孤兒院長大。自她出生起,就被父母拋棄,除了庄老爺子,莊家沒有人知道她的存在,也沒人知道她其實也有父有母,甚至,還有一個弟弟。
莊家是四世同堂,居住在郊外的一個農村,三層的小別墅。
庄老爺子有二子二女,庄老太太在四年前去世,女兒都是外嫁,眼下住在家裏的只有庄老爺子兩個兒子一脈的人。
兩個兒子在四兄妹中一個排行老大,一個老三,庄青的父親是老三,除了庄青之外,他們還有一個兒子,比庄青小兩歲,目前還沒有結婚,庄大伯在排行老大,他和妻子生了一兒一女,女兒已經外嫁,兒子四年前結的婚,有個三歲的兒子。
庄青壓下心裏的厭惡,將心思全部放到眼前的這一份資料中。
庄老爺子的死,她不信是意外,而兇手,最有可能是在莊家這一大家子中,住在莊家的人,還有庄老爺子的兩個女兒,包括她們的家人。他們應該有莊家的鑰匙,所以,不動神色地進入莊家,實施殺人計劃,也並非沒有可能。
至於殺人目的?
庄青一時之間想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但一旦有人的心中升起惡念,殺人,不足為奇。莊家的那些人素來自私自利。
單靠這些東西,還不足以讓她找到兇手,最好還是要能從警方那邊得到一些具體線索,但想起趙隊的話,庄青伸手按了按眉心,她雖然和警隊的人有些交情,但這一次,顯然趙隊不可能幫她,或許,她應該從其他人那邊想想法子。
傅庭書的效率很高。
第二天,庄青就接到了傅庭書的電話,他已經和莊家那邊聯繫好時間,確定庄青這邊沒有問題,定好了明天下午二點,在傅庭書的律師事務所,正式宣讀庄老爺子的遺囑。
“庄醫生?”
庄青是一名心理醫生,目前在第三市醫院這邊就職,她就讀於醫學院精神病學專業,側重心理方面,副修犯罪心理學。過硬的專業知識,讓庄青這幾年的業績十分優秀。
庄青回神,收了手機,望向身旁的護士:“抱歉,走神了。還有病人嗎?”
護士笑了笑:“剛才是最後一位了。”
庄青看了一眼時間,五點三十九分,已經過了下班時間。
“那我就先下班咯?對了,明天下午我有事,已經和張醫生調了班,不用掛我的門診了。”庄靑一邊說,一邊拿過包開始收拾東西。
護士笑着沖庄青做了一個“ok”的手勢。
庄青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個商場。
她約了一個人。
“抱歉,醫院那邊耽擱了一會。”庄青有些歉意地說,一邊將包放下,拿出手機,掃了桌上的二維碼,詢問:“點菜了嗎?”
坐在庄青對面的是一個年輕男人,穿着白色的格子襯衫,搭配一條牛仔褲,板寸頭看起來讓他格外精神。他叫徐堯,是刑警隊的一名刑警。
“沒,我也剛到沒多久。”徐堯和庄青關係不錯,沒和庄青客氣,一邊說一邊拿過手機掃了二維碼開始點菜。
點完菜,兩人很快進入了正題。
徐堯換了一下坐姿,面色有些嚴肅:“我知道你找我來的意思,但是這次我可能幫不了你。趙隊應該是猜到你會找我,這件案子他就沒讓我接觸。”
庄青並不驚訝,刑警隊裏,和她走得最近的就是徐堯,趙隊會猜到她會從徐堯身上入手很正常,儘管如此,庄青心裏還是有一絲失望。
“這件案子,誰在辦?”庄青問。
徐堯搖了搖頭:“你還是趁早打消那些念頭,趙隊估計就是為了防你,這案子他親自在管,配合他行動的也都是你平時不大接觸的那幾個。”說完,徐堯想了想,又補充了幾句:“趙隊不是懷疑你,只是你和受害者關係匪淺,你接觸這些,不合規矩。”
“我明白。”庄青點頭,又問:“趙隊知道這件案子和我有關之前,你應該接觸過一些東西,能說嗎?”
徐堯想了想,點頭:“能,不過沒什麼重要信息,你別抱太大期望。”
“最先發現老爺子出事的是王淑娟,大概是在早上六點左右,她起床做早飯,下樓的時候,發現了庄老爺子的屍首,之後將家裏的人驚醒,六點零七分的時候,莊家人報了警。我去過案發現場,刑偵那邊倒是拿了不少東西回去調查,但目前是個什麼情況,我也不清楚。”徐堯無奈地聳了聳肩。
王淑娟是庄老爺子的大媳婦,庄青要喊她一聲大娘。
庄青想了想,問:“案發現場的門有破壞的痕迹嗎?”
“你是想問老爺子是意外還是他殺吧?”徐堯直接將話挑明了,庄青也沒遮掩,點了點頭:“你是專業人士,這件事你怎麼看?”
徐堯看了庄青一眼,他其實有些遲疑,但想到兩人之間的交情,還是據實以告:“百分之八九十的可能是他殺,老爺子自己摔下樓的意外很小。案發現場的門鎖沒有損壞痕迹,沒有財物丟失情況,不像是有人潛入的痕迹。門把上我們倒是找到了不少指紋,但重疊部分太多,很難辨認,而且也無法作為證據之一,包括案發現場的腳印也是這個情況。趙隊應該和你說過,老爺子身上沒有指紋的痕迹,對方很有可能是有備而來,這事恐怕不簡單,你接下來恐怕少不了要和莊家的人打交道,你最好小心一點。”
“你們應該查過莊家的人,誰的嫌疑更大一些?”庄青並不關心自己的安危。
徐堯蹙了蹙眉:“不好說,目前有用的線索很少,很難定論。”
“還有其他消息嗎?”庄青追問。
徐堯思索:“有一點,莊家隔壁鄰居在案發三天前,曾經看到過老爺子和庄立明發生過爭吵,吵得似乎挺大的。”提到庄立明,徐堯小心翼翼地看了庄青一眼。
庄青見此,失笑:“他和我沒關係。”儘管他是她血緣上的父親,但庄青不會承認。
見庄青不似作假,徐堯才鬆了一口氣,繼續往下說:“庄立明最近似乎遇上了一些問題,具體的情況我現在不清楚,對了,還有庄艷,她最近經濟情況出了問題。”
“經濟問題?”
說話間,有服務員過來上菜,兩人停下了交談,等服務員離開后,徐堯才開口:“前年貸了一筆錢,兩年期的,上個月到期,到目前還沒還上,再具體的我就不知道了。”
庄艷算是庄青的小姑故,排行第四。
“庄艷她有不在場證明嗎?”
徐堯回想了一下,回答:“有,當天她在家,她的丈夫女兒都可以替她做證明,不過也不排除做假供。農村那邊沒有監控,不好找,不過庄艷她家那個小區倒是有監控,趙隊讓人去查了,遺憾的是那會趙隊已經不讓我接觸了,所以這個結果我現在也不清楚。”
“目前我想到的就這些了,如果有其他消息,我再通知你。”徐堯說。
徐堯給出的信息雖然不是很多,但對庄青來說,同樣重要,她笑了笑,說:“這次的事,謝了。”
“這有什麼好謝的?雖然說不合規矩,但是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們跟你認識那麼久了,還能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何況真要道謝,還是得我們跟你道謝,你幫我們的次數可不少。”
這幾年,警隊的人一年到頭總要遇上幾個喊着自己有精神病的罪犯,少不了要做一些心理鑒定,庄青代表醫院幫警方對罪犯做過幾次心理鑒定,一來二去的,和警隊的人熟了。後來,再遇上那類罪犯,庄青私下也去過警隊幫忙,上個月她還去警隊給警隊的人上了一趟心理方面的普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