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何為沖喜
沈老爹一聽,怒了,啪的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震出來不少灰塵。
“胡說,你爹就算看着你餓死,也不能賣女兒!”沈老爹呵斥,這世道雖然人最不值錢,但是自己的閨女,也是自己當成寶貝的,哪能賣去給那些棺材瓤子糟踐?!
沈小魚看她爹態度這樣堅決,笑了,就說:“那就不用着急,我還這麼小,誰家也不傻,娶過去也沒啥用,還要搭上糧食,咱們爺倆就好好過吧,我明天再早點出去,應該能再多弄些東西回來的,實在不行,我就去城裏,給人家當丫鬟,做點苦力,總歸不能餓死的!”
沈老爹看閨女這樣,心裏更酸了,他們當爹娘的,好像真是一點福都沒有讓閨女享到,反倒拖累。他之前扎紙活的時候,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窩脖子泥腿子,家裏窮成這樣,他也不想去干那樣的活,如今也不得不認命了。
沈老爹嘆口氣,說道:“明天爹也去縣城裏,找些苦力的活,只要能買糧餓不死就行了。”
沈小魚笑着點頭,她爹也終於開竅了,知道出去找活幹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秋季的一場冰雹,很多家人都受災了,重者糧食全毀,一年辛苦白費,輕者,就像沈家這樣,茅草房直接給砸漏了。
下雹子的時候,沈小魚一個人在家,房子漏的時候,她就頭上頂着個木盆子,等沈老爹火急火燎的從城裏趕回來的時候,沈小魚就在危房裏身形單薄。
“爹,咱們是不是真的熬不過冬天了?”沈小魚問沈老爹這句話的時候,沈老爹的眼圈紅了,沒有什麼是比這時候還要絕望的了。
“不能,房子修修就能住了!”儘管是這種情況,沈老爹也不想讓孩子也跟着害怕。
沈老爹拾掇房子就不能去城裏找活幹了,家裏的糧食也吃不了幾天了,沈小魚又去後山的時候,聽說了一件事。
“城裏人就是有錢,說要給兒子找個媳婦,給好多好多錢!”一個婆姨說道。
另外一個男的就說:“那是那麼好去的嗎?那可不是正經娶媳婦,是要衝喜,那家的兒子病入膏肓了!”
那婆姨說道:“哎呦,那還真是去不得,咱們這邊的習俗可是嚇人的,真的容易死人的
!”
那男人咋舌:“沖喜,要是沖不成,那娶來的丫頭就是要陪葬的,要不然怎麼條件開的那麼好,都沒有人敢去呢?”這邊的風俗就是如此,要不然趕上這災年,估計也有人願意把閨女送過去,就算守一輩子寡,也是有口嚼咕餓不死的。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這話被沈小魚都聽到了。
城裏有錢人是多有錢她也是見識過的,之前她去城裏給她娘買葯,可是見過城裏有大老闆為了一個蛐蛐籠子大把撒錢的。
晚上,沈老爹看着自家形同虛設的米缸,臉色不好看的說:“城裏的糧食也漲價了,連玉米面都漲了三倍……”他先前賺的辛苦錢,還不夠買幾斤麥麩子。
沈小魚看着自家米缸,沉默了。
夜裏,沈小魚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折騰一晚上都睡不好,想一晚上,等到第二天天一亮,沈老爹過來叫人的時候,發現女兒不見了。
“這麼早就上山了?”沈老爹疑惑,不過也沒有多想,自家閨女懂事也聰明,自己也不用操什麼心,就繼續修理房子,要趕在第一場雪到來之前把房子修好,免得孩子挨凍。
沈小魚天不亮的時候就起來了,既然睡不着,就別硬躺着,起來之後還瞧瞧的洗了把臉,辮子也重新編了,之後拿了一個涼的蒸紅薯就出了門,直奔遼陽城去了。
天剛亮的時候,城門也開了,跟着人群進了城,沈小魚就四處瞧着。對遼城她知道的地方也不多,無非就是當鋪,藥鋪,其餘的就是賣飯食的小街。
“饅頭,熱乎乎的饅頭,剛出鍋的饅頭,一個子兒一個嘍!”
“豆漿大果子,糖糕油炸糕嘞!”
小商販們叫賣着,早上的遼陽城很是熱鬧,走在街上沈小魚都能聞得到空氣里的麥香味兒。
“閨女,來個包子?倆子兒一個,肉的!”賣包子的大叔看沈小魚盯着籠屜里還冒着熱氣兒的包子,就問了一嘴。
沈小魚笑着搖搖頭,有些局促,然後就繼續往前走,知道走到一個賣茶蛋的攤子,她才找個空地兒一坐,拿出隔夜的蒸紅薯啃着。
“這味兒不錯!”沈小魚接着空氣里的醬油茶蛋的香味兒下食兒。
紅薯吃了一半就被沈小魚收起來了,她來辦的事兒還沒辦完,什麼時候能吃到下頓不好說,得省着點。
沈小魚繼續走,然後就問賣包子的大叔:“大叔,你知不知道,城裏誰家要女孩沖喜?”
賣包子的大叔看了一眼沈小魚,就說:“秦老爺家好像是在找,不過你這樣的……估計去了也白去!”賣包子的大叔打趣了一句,但是看沈小魚一臉認真的樣子,不像開玩笑,就說:“閨女啊,沖喜可不是好沖的,可能要沒命的,你還是早點回家吧!”
大叔一片好心,沈小魚也看得出,但是既然來了,就不能回去了,就問:“大叔,秦老爺家怎麼走啊?”
大叔嘆氣,給指了指路,沈小魚謝過之後就走,走出幾步遠了,還聽到大叔說:“這是什麼世道啊,弄得個孩子都要自己尋死!”
沈小魚一路按着大叔指的路走,拐了幾條街,終於來到了一個大門口。
宅子光看門面就很大,沈小魚笨想也知道這家人家是多有錢了。
沈小魚這頭正感慨着,門裏一個花枝招展的婆子就被裏面的人給退出來,一屁股就坐到了門口。
門裏一個年輕的家丁罵道:“你個老虔婆,也不看看這是誰家,是你隨便能哄騙的么?你給說的那家閨女是個毀了容的傻子,這樣的人也敢拿到秦家來丟人現眼?趕緊滾,再不滾就打死你,我家老爺可是大官!”
被轟出來的婆子顯然不滿,等那家丁關了門,才指着大門罵道:“呸,一個病秧子短命鬼誰願意來啊?要不是看你們家給的錢多,老娘才不伺候你們家的短命鬼呢!”罵完了一回頭就看到了沈小魚,撇了撇嘴就走了。
沈小魚看着老婆子走了,就上前拍了拍門,裏面的家丁以為是那老婆子還沒走,剛要罵,一看是沈小魚一個小姑娘,到嘴邊的髒字兒就先收回去了。
“你幹什麼的?”家丁惡狠狠的說道:“這裏不是你這樣的小乞丐來要飯的,要飯去後門!”說著就要關門。
沈小魚趕緊拉住門,說道:“我是來沖喜的!”
那家丁一楞,說道:“沖喜?你自己來的?”家丁也是懵了,一般人家能點頭基本上也是抱着賣閨女的想法來的,但凡有點活路,誰願意把自己的女兒送來送死?
沈小魚點頭:“是我自己!”
那家丁看了看沈小魚身後,也沒有跟個大人,就說:“小丫頭,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你家大人呢?”
“我沒鬧着玩,我真的是來沖喜的!”沈小魚說道,表情真誠的不能再真誠。
那家丁皺了皺眉,就說:“那你在這等着。”說完就先關了門回去通報了。
沈小魚在台階上找了塊乾淨的地方先坐會兒,沒一會兒,大門就又開了,那家丁出來了,讓她跟着進去。
沈小魚跟着家丁進了秦宅,外面看着氣派,這裏面她也是開了眼界了。
秦家雖是為官,但是經商所得也不少,路是大理石鋪的,旁邊有花草假山,房子很是氣派。
沈小魚知道的詞兒不多,看哪都只覺得好。
“進去吧,進去了可別亂說話啊!”家丁指着一間房的房門說道。
沈小魚點頭,就先進去了,一進去,發現裏面人不少。
秦正看着這小女孩,身上的衣服臟髒的,頭髮也有些亂,臉上倒是乾淨一些。
錢月梅端着茶杯看了一眼之後,就問沈小魚:“你是哪裏人?”聲音緩慢,看着這小丫頭雖然髒亂,但是眼睛是亮的。
“我是四合村的,我爹快要餓死了,求老爺夫人收了我!”沈小魚噗通一聲就跪到地上,給前面的人磕了三個頭。
王秀煙一看,就說:“這丫頭看着可不怎麼好,模樣雖說周正,但是感覺配咱家懷瑾不太合適。”說完就對錢月梅說:“夫人,要不要再看看?”語氣中有徵求意見的意思。
王秀煙這麼一說,錢月梅的臉就板起來,說道:“模樣周正就不錯了,我倒是有些喜歡的。”話里話外都夾槍帶棒。
錢月梅心裏有數,先前也來了兩個,模樣也俊俏,收拾的也乾淨,但是那倆孩子一跪下就看王秀煙,她還看不出來是王秀煙特意找來的?眼下這丫頭雖說差了些,但是不是王秀煙的人就行。
王秀煙自知自討沒趣,尷尬的笑一笑,秦正就說:“既然夫人看着好,那就看看這丫頭家裏什麼情況,若是乾淨人家的孩子,就隨了夫人的意。”然後就問沈小魚:“你家裏人呢?這事兒你個孩子做不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