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養病
這一次醒過來的時間變得極為漫長。嗓子痛得幾乎發不出聲音,宋小樓動了動手指,緩緩地睜開眼,便能聞到一股極為苦澀的中藥味道。
“剛換了葯,別亂動。”有人按住她的手。寬厚而有力的手掌,還帶着溫度。宋小樓抬眼,卻見蕭蘭玦坐在床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宋小樓垂了眼睛,不動聲色地抽出自己的手,語氣里聽不出任何情緒:“多謝廣陵王相救。紫羅呢?”蕭蘭玦微嘆:“這麼不想見到我?”
他的語氣里有幾分疲倦。宋小樓有些詫異,正巧看到紫羅走近,撲到床前,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手,又喜又驚道:“小姐,你終於醒了!太好了!”
宋小樓點了點頭,環視周圍道:“這裏不是毓秀宮,也不是將軍府,是哪裏?”
“小姐,這裏是一處偏僻的莊子。放心,這裏很安全,沒有人來。小姐已經昏迷七天了,來了數十個大夫,都說救不回來,差點嚇死紫羅了!好在神醫開了一道方子,現如今用雪蓮吊著小姐的命。小姐,你以後若再這樣嚇紫羅,紫羅便再也不理你了!”紫羅擦着眼淚,聲音里難得帶了哭腔。
宋小樓眼圈微紅。從未見過紫羅這樣失態的時候,她一直都是沉着的模樣,自己卻忘記了,她也才年滿十八,若是在現代,還是個剛成年的小姑娘,如果自己死了,卻沒有為紫羅和初荷安置好今後去的地方,在這個時代她們大概會活得很艱難吧。想到這裏,宋小樓伸出手反握緊她,笑道:“別哭了,你家小姐還沒死呢。放心,我一定好好活到一百歲,要比你們都活得長。”
紫羅破涕為笑,又看了蕭蘭玦一眼,道:“奴婢先去給小姐熬藥。”說完,便急匆匆地離開了,像是屁股後面有什麼在追一樣。紫羅一走,氣氛頓時尷尬下來,宋小樓既不好閉上眼睛裝睡,又不想和他說話,只好側過身子乾瞪眼睛。
蕭蘭玦終是微微一嘆,聲音裏帶了幾分溫柔和無奈:“還在生氣?對不起。此番是我考慮不周,私自動手,卻未曾告訴你。李連手中還有反撲的證據,若等他拿了出來,你怕是招架不住。他這樣的公公,在宮裏做事當差,就像走在深淵邊上,永遠不能失神,腳一歪或許就會栽下去,所以會永遠留有後手,也許只是有很小的可能會使人處於不利之地,但我不會允許那種事發生。”
宋小樓側着身子,卻一字不落地聽完了他的話,心中微動。他……這是在向自己解釋?若照他這麼說,倒是自己錯怪了他。蕭蘭玦在宮中處境堪憂,封王之後更是無時無刻不得小心,或許早已練成了一張百變面孔了吧。
不過是人之常情,自己又有什麼理由生他的氣?宋小樓抿了抿唇,終是回答道:“我不生氣。”蕭蘭玦聽得她的語氣,不由微微一笑,眼底竟是泛起了一絲狡黠:“哦?可我似乎聞到了一絲酸味。”宋小樓撇嘴:“你鼻子壞了。”
“唉。”忽地聽到一聲極其溫柔的嘆息,就像羽毛撓過心臟一般,宋小樓只感覺身邊已是躺下一個人來,又羞又驚地轉過身:“蕭蘭玦,你做什麼!”
彼時,她正與蕭蘭玦四目相對。兩人的臉近在咫尺,似乎還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宋小樓看到他長長的青絲垂下,如同緞子一般好看,那雙眼睛深邃得像是要把人吸進去一般。明明是平凡無奇的一張臉,卻帶了些攝人心魄的味道。
宋小樓霎時間紅了臉,正想說些什麼,卻見他已經自顧自地閉上了眼睛。
長長的睫毛在他臉上投下一道陰影。蕭蘭玦閉着眼,輕聲道:“讓我睡一會。”
宋小樓剛想說你怎麼不去別處睡,轉頭一看,竟只有自己這張床。不會吧,難道這裏只有一間屋子么!看到他眉間的疲憊之色,宋小樓暗道,自己昏迷了七天,難不成,他在這裏守了七天?像他這樣一肚子算計的傢伙,竟然會如此好心?
宋小樓別過臉,盯着蕭蘭玦又看了半晌,眼睛忽地移到他束髮的紫玉冠,不由得輕輕咦了一聲。這不是她送出去的伴手禮么!難不成,蕭蘭玦竟天天戴着!
“你再這樣盯着我,我怕是睡不着了。”蕭蘭玦忽地睜開眼,睫毛輕顫。
宋小樓聽着他幾分揶揄的話,當下移開眼睛。蕭蘭玦低低一笑,“你不是說這張臉不好看么?竟看得這般入神。”宋小樓哼了一聲:“豈止難看,簡直是丑。”
“那你還看?”蕭蘭玦的語音有些上挑。宋小樓白了一眼:“丑的有特色。”
蕭蘭玦微怔,半晌竟是不受控制地勾起唇角,伸出手將她的臉扳過來,讓她正對着自己。宋小樓驚道:“你要幹嘛?”“讓你對我這張臉更難忘一點。”
宋小樓看着他一隻手撐起身子,附身壓下來,那張臉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當即脫口而出:“王爺,我錯了!大錯特錯,求您饒過我!小的再也不敢了。”
蕭蘭玦看着她狗腿的樣子,不由失笑。此時她不能亂動,只要一動,傷口就疼,唯一能動的,只有兩隻亂揮的手,卻已經被他按住了,只剩下那雙精靈般亂轉的眼睛,以及不知道在想什麼的,一肚子壞水。果然,他和她還真是相似啊。
宋小樓暗中腹誹他怎麼不上當,末了又飛快地甩了甩頭,不對,難道自己竟然希望他做點什麼?天吶,宋小樓,你墮落了,你還是黨和人民忠誠的戰士嗎?
正僵持間,卻見紫羅端着一個葯碗走了進來,見此景象,差點沒手一抖摔了。
“小姐,廣陵王,你們……”紫羅愣了愣,蕭蘭玦飛快地放開了宋小樓的手,一個翻身下了床,極其優雅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風輕雲淡,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宋小樓呵呵一笑,“鍛煉鍛煉。這不是……幾天沒下床,身子骨僵了嘛。”
紫羅一臉我什麼都沒看到的表情,走了過來,扶起宋小樓,給她喂葯。宋小樓盯着那碗黑乎乎的葯,皺着眉頭忍着鼻子一口悶了下去,嘴裏發澀,差點要吐。
卻見蕭蘭玦又遞過來一個碗。宋小樓低頭一看,竟是一碗冰糖雪梨。
“怎麼了,不是怕苦么?”蕭蘭玦輕聲道:“難不成,想讓我喂你?”
“不用勞煩王爺了。我自己來。”宋小樓盯着那碗冰糖雪梨,失神片刻。
好像,也有一個人這樣做過呢。倒是許久沒有見到他了。宋小樓一口一口地喝着冰糖雪梨,只覺得甜味在舌尖蔓延開來。有時候她竟然會產生一絲錯覺,輕寒公子和蕭蘭玦是同一個人。但是很快,她便會否認這種想法。
兩個人的氣質全然不同。一個明明是商人,卻偏偏如雪山之蓮,月中謫仙。而另一個,卻變幻莫測像一個謎,又如同霧一般讓人看不清。
一張臉雖然戴着面具,露出的部分卻仍然好看到令人失神。而另一張臉,卻平淡無奇,若不是這身皇家氣度,恐怕任何一個清秀的小廝都要賽過他的容顏。
還有,便是她在輕寒公子面前,可以隨心所欲,無論多麼天花亂墜的想法,都能得到他的支持,這種信任,簡直不像“股東”和“董事”的關係,而面對蕭蘭玦,她卻不得不提起萬分戒備和小心。罷了,她在想什麼。宋小樓搖了搖頭,一口氣將冰糖雪梨喝完。這次生病,怕是要躺好一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