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分別

“來人，把他帶下去，押入天牢！”縣官一聲令下，便有捕快上前，給胡朔戴上手鏈腳銬，拉着他走出公堂。因為薛齊是殺人的共犯，也被判入獄十年。

“真沒想到竟然是胡朔這小子乾的，真是有傷風化啊……”一個老人嘆道。

“多虧了那個肖公子，他的推理真是環環相扣，精彩至極！此事若是寫成本子，定然十分受歡迎。”一個書生搖着手中的扇子。婦人們對着胡朔指指點點，就連黃口小兒也吐着舌頭對他做鬼臉：“殺人犯！殺人犯！殺人犯要被砍頭咯！”

胡朔的眼中忽然變得一片灰暗，他的身體甚至不由自主地開始抖了起來。他的腦海中翻湧起了一幕幕他殺人之時，死掉的人痛苦的表情。

扭曲的臉，死魚般的眼睛，青紫的脖子，無力的掙扎，噴濺的血液……他的眼前甚至開始出現幻覺。他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在一點點腐爛，紅白相間的肉和斷掉的頭顱上爬滿了蛆蟲。

好痛苦，這種恐懼到底從何而來？不……他一定要緩解這種恐懼。

“我的兒啊……朔兒，你怎麼就殺人了呢！放心，娘不會讓你有事的，娘的朔兒是不會錯的。都是那薛氏賤人勾引我兒，娘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二夫人衝上前來，緊緊地抱住胡朔的腿，拚命地阻撓着官差，企圖讓胡朔再看她一眼。

“啊——”一聲慘絕人寰的慘叫聲忽然響起。眾人大駭，轉過頭去，不由得驚叫出聲，倒吸了一口冷氣。

只見二夫人倒在地上，脖子穿了一個洞，正咕嚕嚕地冒着血。胡朔被二夫人頸部大動脈噴出的血濺了滿身，從頭到尾都是鮮血淋漓，然而他卻露出了一口帶血的牙，以及那一臉十分享受的表情。兩個官差見此嚇得幾乎尿了褲子，當即轉身便逃——“惡魔！這惡魔竟然弒母！”

胡朔像一個血人，搖搖晃晃地朝着眾人的方向撲去。圍觀的人倉皇逃竄，突然！只見一道銀光閃過，一道鋒利的劍光如驚龍出水，筆直而精準地插進了胡朔的心臟。胡朔像一個殘破的布偶，停下腳步，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輕寒公子眉頭微蹙，連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嫌棄道：“真臟。”

所以你是因為覺得臟才出手的么？宋小樓不禁搖了搖頭，轉頭去看着前方倒下的胡朔，輕嘆了一聲：“有的人活着，怕是已經和畜生沒什麼兩樣了。”

一切塵埃落定。宋小樓長舒了一口氣，覺得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一向摳門的縣官和師爺在酒樓擺了一桌家常宴席，特意給宋小樓慶功。宋小樓看着笑得像彌勒一般的縣官，心中微微有些動容。本以為此縣官會將功勞全部奪走，沒想到他們最終還是在卷宗里鄭重地寫上了肖樓參與辦案的過程。

有時候，身在官位，是非好壞又有誰能說得清呢？看似是個芝麻小官，胡吃海喝，毫無作為，卻也有為民辦事的那一份切實的心意，不然也不會由着自己胡來，人性本就極為複雜，大多數人都介於灰色之間，只不過看是更偏向於光明還是黑暗，唯一珍貴的，不過是那一份初心。

這一覺，宋小樓睡得極為舒坦。夢中沒有複雜的案子，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家人圍在一起，吃了一頓久違的團圓飯，她竟忍不住在夢中囈語。

“主人，那邊傳來消息，他們已經開始動手了。主人不能再耽誤了。”黑夜之中，寒鴉單膝跪地。

輕寒坐在宋小樓的床前，久久才道：“知道了。你去準備一下，立即動身。”

待寒鴉出去后，輕寒這才定定地看了宋小樓一眼，幫她掖好了被角。

今後，無論前路如何艱險，大抵他會記得這一瞬間的溫柔繾綣。

若有一天，她知道自己被他牢牢佈下的巨網所控制，按她的性子，大抵是會恨自己的吧。

明知道，他與她之間所交織的，不過是陰謀算計，卻還是忍不住有一絲留戀。

輕寒站起身來，濃濃的月色在他背後投下一道陰影，他終是以幾不可察的聲音道：“宋小樓，你真是個……有趣的人啊。”

宋小樓這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三竿。大概是前些日子太累了，今日竟然久違地賴了床，不過她感覺到奇怪的是，輕寒公子竟然難得沒有來嘲諷自己。問過了風七，這才知道輕寒公子昨夜便已經離開了。

好歹也算是老相識了，竟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自己走了。宋小樓恨恨地咬着包子，心情有點莫名不爽。

雖然這裏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了，但宋小樓還是打算等到今夜過後，明日再啟程回去。如果不親眼確信蕭璟沒事的話，她大概會睡不安穩。只是，這件案子已經結束，蕭璟應該不會再來了吧。

正胡思亂想，忽見幾個官差尋到客棧，一見到宋小樓，便叫道：“肖公子果然還未離開！大人請您去縣衙一趟，聽說六皇子到了，想見您一面。”

說曹操曹操到。宋小樓跟着官差到了縣衙。一進大門，便震驚了一把，這還是昨日那個縣衙么？簡直是煥然一新。這剛剛漆過的大門，這油光鋥亮的青石道，道上擺滿的鮮花……果然，無論哪個時代，迎接上級的面子工程都如出一轍。

宋小樓走進後院，卻見蕭璟已然上座，不緊不慢地端了一杯茶。他今日身着深緋色金紋官服，頭戴朱玉冠，劍眉星目，雍容雅正，散發著居於上位者的皇家貴氣。看着縣官的那張老臉幾乎笑出花來，宋小樓在心裏腹誹了一下，落落大方地走上前去，行了個跪拜禮：“草民肖樓，參見六皇子。”

“免禮。你就是破此奇案的肖樓？倒是和本皇子想的不大一樣。”蕭璟定定地打量了一下宋小樓，眼中露出一絲奇異，“本皇子已查看過卷宗，推理縝密可靠，聽說犯人已經當場伏法。肖公子倒是個奇才，聽說是國公府的門客？”

“六皇子過譽了。肖樓家境普通，父母雙亡，唯留下幾畝薄田。幸得國公府小侯爺賞識，前日不過遊歷至此，聽說了這一樁奇案，這才斗膽一試。”宋小樓一邊自謙，一邊神色恭敬。

蕭璟當下便笑道：“肖公子不必這般拘禮，我大齊國最是重視有能有才之人，定會在父皇面前提起肖公子，當下朝中正是用人之時，本皇子希望肖公子能入朝為官，為我大齊效力。”

卧槽？搞了半天是要自己去做官？不行，絕對不行！宋小樓心中一緊。蕭璟的話其實還有一層深意。他不會看不出來自己是辦案的這塊天賦好料，但是一旦入朝為官，每日進朝拜見皇帝，那麼自己分身乏術，有朝一日必定暴露身份。其二，入朝為官與在外做個小官是大不一樣的。在外山高皇帝遠，可在朝內，自己毫無依仗，只是個寒門士子，不知會有什麼坑等着自己，一旦踏錯，便會萬劫不復。那些官場齷齪之事她不會不知道，最後無非是被人拿來當槍使。

“六皇子，恕草民斗膽，肖樓並不想入朝為官。”宋小樓抬起頭，不卑不亢。

“哦？肖公子……這是要違逆本皇子的意思？”蕭璟的氣勢瞬間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