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順心而為。
這個世界上從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更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同樣,也不會有成百上千的贏魚群無緣無故,整齊劃一的集結在方寸山。
不過,不論是何種緣由,許安之都不願去思考。
端着肉嫩鮮美,食之可增進修為的贏魚湯,許安之從廚房中走了出來。
“好喝。”明月舀了幾勺湯汁倒入碗中,抿了一口,頓覺此湯宛若瓊漿玉液,乃不可多得之物。
“小師弟,你怎麼什麼都會?”明月口齒不清的問道。
“熟能生巧而已。”許安之溫和道。
清風看了一眼明月,隨後將目光放在許安之身上,問道,“你怎麼做到的?”
許安之知道清風說的是什麼,想了想,便答道,“可能我的劍比較快。”
清風搖了搖頭,“我入門方寸,跟隨師尊修道至今,無時無刻不在琢磨劍道,最簡單的拔劍我練了一百年,一百年如一日,沒耽擱一刻。出劍我練了兩百年,求的便是劍道雷霆,你沒理由比我的劍還要快。”
清風與許安之是一類人,遇事冷靜果斷,處世淡然。但也有不同之處,譬如許安之怕麻煩,喜歡安靜,再譬如許安之無欲無求,對什麼事都不怎麼上心。
平靜的望了一眼清風,許安之遲疑片刻,說道,“或許我天生手速要比你快。”
清風頓時無語凝噎,剛入喉的魚肉,差一絲噴了出來。
手速快便可以彌補他三百年來的勤學苦練?
這種理由也只有清林才會相信。
不過,許安之既然不願意說,他也不會強求。每個人心裏都有不為人知的秘密,不為外人道。
“劍是兵器,也是摯友。”許安之說道,“你把劍當做自己的肢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或許你就明白了。”
清風手中的筷子一頓,若有所思。
許安之見清風有所感悟,便不打擾清風,而是拎着鎬頭,頭也不回的朝着外面走去。
“你幹嘛去?”明月抬頭困惑的看着許安之,“春天還沒來,又沒到播種的時候。”
“除冰。”許安之答道。
贏魚引來的瓢潑大雨,雖然不會凝固成冰,而是匯入溪流,但本覆蓋在方寸山的積雪消融之後,必然會結上一層厚厚的冰霜。
除冰,這是入門時,師尊曾交代給他的任務。
“天才的腦子是不是都不太正常?”清山捅咕一下清林,嘀咕道。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天才。”清林本就對許安之欺騙了他的感情耿耿於懷,現在一聽到關於許安之的話,頓時拔高了音量。
清山縮了縮脖子,心中恍然大悟,沉默片刻,他指着清林碗裏的魚肉道,“這是小師弟做的贏魚湯。”
“我打不過他,吃他點東西怎麼了?”清林瞪着眼睛,狼吞虎咽的咬了幾口。
清山默然無語。
......
方寸山很大,想要在一日之內完全清理掉冰面,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但世間萬物皆有其命門,生物之命門乃是心臟,死物之命門在於一點。
一張桌子,一張椅子,或用鐵斧劈之,力氣稍大者可蠻力破之,力氣不足,則很容易令施力者受到反震而受傷。
但若尋到其命門,只需要用巧勁,便可使其桌面,椅面爬滿裂痕,再施以少許力氣,便可使其破之。
天下大道,殊途同歸。
除冰亦是如此,許安之行走在冰面上,看似隨意的用鎬頭敲敲打打,但細細觀之,從所敲之處蔓延,斷裂數十步不止。
“這便是大道自然......”
許安之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整整五年,為了感悟大道自然的真理,他觀想水,霧,冰,風雲雷電,山間林木,飛禽走獸甚至於天地之間的氣候變化,終於有所成就。
自然之道,無時無刻不在變化,就好像他每次踏入溪流之中的感受都不盡相同。
人不可能踏入同一條溪流。
同樣,自然之道也不是一層不變的。
老子曾語:人生天地間,乃與天地一體也。天地,自然之物也;人生,亦自然之物。
大道自然,何須強靜。
大道自然,即順其自然。
“看來你明白何為大道自然。”天邊傳來一道欣慰的聲音,由遠及近,菩提祖師的身形變得越發清晰起來。
“悟道拜見師尊。”許安之恭敬道。
菩提祖師點了點頭,隨即道,“修道便是如此,化繁入簡,道之大成者,往往感悟的便是這世間最簡單的事物,觀想的也是天地間最悉疏平凡的東西。”
“敢問師尊當年以何入道?”許安之問道。
菩提祖師一怔,旋即大笑幾聲,說道,“人。”
許安之臉上露出詫異之色,“以人入道?”
“人其實是最簡單的生物,農家心裏求得的是溫飽,商人心中求得是盈利,士兵心中求得是國泰民安,官家求得是治轄下風調雨順,老百姓安居樂業。”菩提祖師意味深長的看了許安之一眼,又道,“人又是最複雜的生物,居廟堂之高,爾虞我詐,勾心鬥角,處江湖之遠,利益紛爭,頻接不斷。”
“為師於人感悟修成大道,修的是心。”菩提祖師緩緩道。
許安之沉默不語,以人心入道,無疑世間最簡單的道之一,卻也是世間最難修的道之一。
思考片刻,許安之說道,“師尊,大道自然,是否應順應天命,不可逆天而行。”
菩提祖師深深地看了一眼許安之,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那悟道當破除此道。”許安之抬起頭,迎上菩提祖師的雙眼。
“大道自然,雖順應天命,但首當其衝的當順心而為。”菩提祖師說道。
許安之一楞,他怎麼也沒想到菩提祖師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順心而為,豈不是孫悟空當年所走之道?
菩提祖師心知許安之所想,卻沒有給出任何解答。
“你知道為師今日出山所為何事嗎?”菩提祖師突然問道。
許安之搖搖頭。
“金蟬子死了。”菩提祖師閉眼說道,“你二師兄做的。”
此話雖輕飄飄,卻猶如石破天驚。
“不可能。”許安之毫不猶豫的說道。
“為師也覺得事有蹊蹺,所以決定讓你去替為師查一查。”菩提祖師說道。
“金蟬子圓寂何處?”許安之問道。
“天山。”菩提祖師默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