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贏魚。
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慘淡萬里凝。
修道是枯燥乏味的,尤其只能活動在方寸山一角。
觀不到俗世繁華,只能坐落懸崖,俯瞰雲端。
望着如同往常般,盤坐溪流旁的許安之,清風發覺許安之面容越來越精緻,精緻到令他懷疑許安之是不是三百年的白骨精所幻化的妖孽。
當然,除了樣貌上的改變,許安之給人的感覺越發變得平凡。
路邊的鄉野農夫,可說是平凡,街邊叫賣的小販也可謂平凡。
可許安之給他的感覺與這種平凡大不相同。
有句話說得好:凡至極則謂妖。
清風形容不上來許安之的狀態,想來是平凡到了極致,近乎為妖。
相較於之前鋒芒畢露,眼中帶劍的許安之,現在的他宛若塵封的寶劍,劍刃已鈍,看起來沒有一絲威懾力。
但清風明白,許安之大道已成。
畢竟之所以謂之寶劍,是因為它乃絕世之鋒。
之前他有信心百招之內必敗許安之,可現在,他看不透。
甚至於在懷疑,如若許安之拔劍,自己能有幾分勝算。
果然,人與人不能作比較。
“第四十五次了,小師弟一定是在羞辱我。”清林擦拭着傷痕纍纍的佩劍,小聲嘟囔着。
“你一定是想多了,等你有一天可以令小師弟拔劍之時,你大道必成。”清風說道。
清林以痴入道,凡事求個結果,達不到他的目的,他便執着不罷休。
這是他的道,同樣也是他的心魔。
看破不說破,點破會有損清林的道心。
修道只能看自己的悟性。
“小師弟不會劍。”清林搖頭道。
清風一怔,覺得有些好笑。
劍乃是兵器中的君子,雖古人賦此美名,可劍既為兇器,那便不是用來比試的,是用來殺人的。
之所以小師弟不肯拔劍,恐怕是出劍誤傷了清林吧。
而不會劍的蹩腳借口,想來也只能騙騙一根筋的清林。
“終有一天,我要敗一次小師弟。”收劍,清林起身離開。
“你去哪?”
“練劍!”
......
明月捧着粉嘟嘟的小臉兒,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許安之。
無論從什麼角度欣賞,許安之的臉頰都契合古人的審美。
明月還未入門時,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如同許安之美成女子都心生嫉妒之心的男人還從沒見過。
三百六十度無死角。
明月嘴角翹起,如同一灣淺淺的月牙。
許安之觀想一番溪流后,似乎滿意自己的狀態,久違的露出一絲笑容,睜眼看着明月,“盯着男人看不是一個很好的習慣。”
明月笑嘻嘻道,“誰讓你這麼好看。”
許安之摸了摸明月的腦袋,起身拾起溪邊的鐵斧。
“你又要去砍柴。”明月嘟着嘴,略微有些不開心。
“這是師尊吩咐的。”許安之答道。
明月抬頭望了望日頭,說道,“很晚了,少一點柴禾無關緊要的,師尊他老人家也不會怪你的。”
“砍柴也是修道。”許安之揮起鐵斧,一擊之下,樹木僅剩一個樹樁。
一氣呵成的姿勢,平整的切口,加上許安之平凡的氣質,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十里八村手藝最好的樵夫。
明月不明白,修道與砍柴怎麼會聯繫在一起,兩者根本沒有任何關係。
想了想,明月問道,“你很喜歡修道嘛?”
許安之搖了搖頭,“不喜歡。”
“不喜歡你還來方寸山求道。”明月噘着嘴,滿臉不解。
許安之停下手裏的活計,掃了一眼右腕的“道”,沉默片刻,說道,“不喜歡不一定不會去學。”
明月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隨即甜甜笑道,“那你喜歡什麼。”
許安之沒有理她,揚起鐵斧繼續砍柴。
明月不明白他什麼意思。
“喜歡是沒用的。”許安之說道,“我不喜歡的事情有很多,但都不得不去做。”
明月微微一愣,小臉上露出愕然之色。
“為什麼?”明月迷茫道。
“砍好了。”許安之說道,“回去給你煮飯。”
明月有些失望,許安之並沒有將個中緣由告訴她,而是岔開了話題,想來是不願意說給她聽。
就在此時,忽而一陣陰風襲來,天地之間響起一道道穿透靈魂的鳥鳴聲。
似鴛鴦鳴叫,又似在哀嚎。
伴隨着此起彼伏的鳥鳴聲響徹整座方寸山,天地變色,雷電交加。
很難想像,深冬時節,天空竟然淋下傾盆大雨。
這雨水並不受冬季影響,與方寸山的溪流般,沒有結冰的跡象。
“贏魚。”背起明月,許安之望着盤旋在方寸山上空的似魚非鳥的異獸,輕輕的吐出兩個字。
贏魚,上古異獸。魚身而鳥翼,音如鴛鴦,見則其邑大水。
雨勢越發變得磅礴,整座方寸山積雪消融,與聲勢浩大的雨水融為一體。
山間林木,有一小半的枝椏被攔腰折斷。
堅硬的泥土被雨水沖刷變得泥濘不堪。
只肖不到半個時辰,整座方寸山便會被大雨淹沒。
“贏魚群怎麼會突然現身方寸。”明月小臉煞白,似乎是因溫度的驟降,連連打了幾個噴嚏。
許安之沒有答話,僅運轉道法來抵禦風寒。
“師尊此刻不在山上,我們該怎麼辦?”明月蜷縮在許安之後背,驚慌失措的望着天邊的贏魚。
“別怕,有我在。”許安之溫聲道。
話音剛落,一劍自三星洞衝天而上。
耀眼的銀光閃爍整座山頭,其意如虹,其勢欲貫蒼穹。
雨水拍打在持劍之人的身軀,如同遇到炙熱翻滾的岩漿,瞬息蒸發。
持劍之人劍眉星目,眼中帶有極強的戰意。
劍速越發變得快,單單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只一個呼吸間,伴隨着肉體分割刺耳的聲音響起,一頭贏魚的頭顱被斬落天際。
因風勢浩大,噴涌而出的鮮血染紅了清風的道袍,乾澀的血腥味瀰漫空氣當中。
周遭的贏魚不斷地嘶鳴,似乎在憤怒的咆哮,又好像透露着驚恐,將清風圍在中央,卻動也不動。
“殺。”清風劍指贏魚群,緩慢的一道平淡的聲音。
聲音剛落,四面八方的劍氣拔地而起,數百道身影迎空而立。
明晃晃的劍光將壓抑而又昏暗的天空照的透亮。
這是許安之五年來真正意義上的見到自己三師兄出手。
三師兄的劍,勢若雷霆,快如疾風,劍道造詣深不可測。
回頭瞥了一眼被明月抓住的劍,許安之再度望向頭頂的贏魚,撐開小扇,飄然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