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影片中的穆禮,表情相當的猙獰,像個當街亂咬人的野狗,眼睛瞪得死大,雖然影片只有短短几秒,可是效果卻很強大,毫無頭尾的影片加上又是個照片可愛的女孩所PO出的,光是女孩那兩萬多的追蹤者,就已經在一個晚上把貼文灌爆,被轉發了兩千多次,還把她的臉書也找出來了。
「你看完了吧。」溫慧珊在電話那頭始終不敢掛電話,她實在很擔心穆禮會失控。
「嗯。」那女孩後面她們叫囂的地方全都刪除,只留下這一段,用意相當明顯。
「你怎麼會惹上這種死小孩?」
「都惹上了,還能怎麼辦?」
穆禮感覺很平靜,或許昨晚她衝動多管閑事的那一刻,她早已有預感會變成這樣,現在也更預感着這件事不會到肉搜這裏停止。
她覺得喉嚨很乾渴,「我有點渴,等一下再打給你。」
「喂小禮……」
她掛上電話走到廚房,拿起水杯要倒水時,才發現自己的雙手抖的厲害。
要鬧大了。
很快的,又會跟之前一樣了。
她的過去會被翻出來,她所有不想讓人知道的傷疤都會被人知道,然後再次的成為媒體的飼料,也許會失業,也許她會失去現在所有安穩的生活。
對的,現在的生活通通都要被毀了,就跟過去一模一樣。
因為她做出了一個錯誤的選擇,所以生活又要……
砰啷。
玻璃杯從她的手中離開,碎裂在地上,玻璃碎片讓她的腳被劃出幾道血痕,可是她卻不感覺痛。
「啊啊啊啊啊——」她蹲下來失控的尖叫。
那份日日夜夜折磨着她的惡夢再次成真了!
而這次,又會害誰失去性命?或許這次她自己。
明明剛天亮,她卻感覺有股黑暗充滿了整個屋子,有許多雙看不見的手準備要來抓自己,她再也受不了的踩過那些碎片直接衝出家門。
*
穆禮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裏。
等到她回過神,只知道自己在一間看起來很久無人居住的屋子裏,裏頭的空氣很糟,而她也不知道自己縮靠在這個牆角有多久的時間了。
她不想動,連動都不想動。
有時候她會希望自己成為一隻沒有大腦的水母,就這樣飄浮在水中,多好。
「不可能,要想成為水母,前提是你現在必須馬上去死,也許重新一段生命還有機會。」
她愣愣的抬頭,忽然看見洪可樺坐在旁邊老舊的椅子上,她那雙居高臨下的表情還是一樣都沒變,她的身上還是穿着那身看起來永遠比別的學生還要高級的校服。
「你……怎麼在這?」
「我怎麼在這很重要嗎?是你希望我出現的不是嗎?」
「我沒有,我恨死你了。」
「不對,你該恨的應該是你自己。你如果當年長點大腦的話,就該知道他是老師,你們應該要保持距離,很可惜你這個花痴真以為自己在演偶像劇。」
「不要再說了!」
洪可樺輕挑的笑了,「虧你還那麼聰明,以前總想着要考上台北的大學,想去台大?還是清大?你那念書聰明的腦,怎麼就沒辦法阻止你昨天做的蠢事?」
「你還是沒變,貶低別人好快樂自己。」她撇過頭,努力的不受她影響。
「沒變的人,是你啊。」洪可樺站起來蹲到她面前,那張看起來像個孩子,雙眼卻混濁的看不清的臉,讓她恐懼。
「你老是覺得我自私又自大,我愛欺負人才是罪大惡極對吧?」洪可樺說著冷笑了一下,此刻她像極了『愛麗絲夢遊仙境』里的貓,咧着一張嘴,踏着輕巧詭異的步伐,猶如夢魘一般的圍繞在周圍。
「可從頭到尾,自私的人是你,你一直秉着一副高塔里公主的姿態,一副碰了就碎,讓人必須要小心對待你的模樣,我看了就噁心!」
「我什麼時候那樣了?」
「什麼時候?你在韓品浩面前不就是這樣?裝出一副逞強的模樣讓人保護,是啊,他還真是好好的保護了你呢。這一次呢?換曾延宣代替那個保護你的位置嗎?」
洪可樺字字諷刺的言語讓穆禮愈聽愈抓狂,「你根本就是顛倒是非,如果沒有你在那裏逼着我們,誰也不會死,說到底都是你的錯!你、的、錯、!」
洪可樺突然垮下臉不說話,接着又嘴角一勾,「如果你昨天沒有多管閑事,也許被欺負的女孩還可以勉強維持平靜的生活,猜猜現在會怎樣呢?我真希望她不會跟韓品浩一樣,這樣說起來錯的人,不是就是……」
「閉嘴——!」穆禮摀着耳朵的大叫出聲。
這一喊,洪可樺就像個氣體一樣的被吹散的消失了,這黑暗的屋子瞬間又只剩下她一個人,她還是動不了,甚至開始覺得自己似乎正失速的在往下墜,拼了命的往更深不見底的深淵裏墜落,她慢慢閉上了眼睛,想着——韓品浩當時跳下來,是不是也是這種感覺呢?這種只要再經過幾秒就會粉身碎骨的感覺。
忽然,她感覺到右手傳來一陣溫暖的睜開眼睛。
「穆禮,你慢慢的,慢慢的轉過來,慢慢的走下來。」曾延宣說著,並且緊緊的抓住她的右手。
「我……」她有點疑惑他在說什麼,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站在頂樓的邊緣,雖然這裏只有幾層樓高,可是只要她再往前跨一步就會踩空的墜落。她有點分不清是現實還是作夢,因為剛剛她還在跟洪可樺說話,剛剛她還動彈不得……
曾延宣緊張的看着她晃動着腦袋,眼神里出現一種混亂,他深吸口氣,趁她不注意的用力一拉,讓她往自己身上跌了過來!
「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火車站附近,我一路跟着你過來的。」曾延宣在離開后不久就滑手機看到了影片,他慶幸自己很快的又折回她家,才看見她失控的奔跑出門的模樣。
一路上,直到來到這間屋子裏后,他都沒打擾她,只是在門口靜靜的守着她,只是沒想到他才去附近藥局買些包紮用品回來,就發現她竟然跑到頂樓準備要往下跳。
而且不論他怎麼喊,她的靈魂都像不在這個世界般的聽不到。
他拿出紗布開始替她包紮腳上的傷。
「我很賤。」
「啊?」
「我討厭我自己,說到底,昨天我也只是自我滿足而已,所以現在我得到報應了。」空洞着一雙眼,穆禮像在談論別人般的說著。
「穆禮,要不要去韓品浩家看看?」
「咦?」
「走吧。」他替她穿上剛剛隨手買的夾腳拖,眼神相當的堅定,也許就是這份堅定,讓穆禮暫時不想再提問,而她其實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去想那些。
——也許現在也是假的。她這麼想。
過度的混亂,已經讓她分不清楚哪一邊才是真的,她感覺不管哪一邊都是毫無根據的幻想。
走出這間屋子,她忍不住停下了腳步,眼睛愈睜愈大,她認出這裏了,這裏不就是——「原來是這裏。」
「你想起什麼了?」
「這裏,是我們的天台。」原來她剛剛竟然想要從那個天台跳下來,那個曾經有她跟他回憶的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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