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陌上少年行 第八章 異變
顧安的雙眼微微眯了起來,臉上神情變化。
他轉身走近了那處書案,目光銳利地盯着數丈之外色調有些暗沉的大門,默然無語,臉上的神情漸漸平靜下來。
片刻后,他忽然對着這片空間朗聲道:“前輩,今夜打攪,小子只為求財,請恕小子有眼不識泰山。望前輩網開一面,手下留情,放了我身旁這位兄弟,小子不勝感激!”
梁胖猛地抬起頭望着顧安,神色激動,乾裂的嘴唇囁嚅着,而後嘴巴張了張,又捏緊了拳頭。
“不….”他發出了一道嘶啞模糊的吼叫。
“閉嘴!”
顧安目光凌厲地看了他一眼,低喝一聲,旋即繼續朗聲問道:“前輩,只要您肯放我這位兄弟離去,算我顧安欠你一個人情,如果我今夜能活着出去,他日必來信守承諾。”
“你以為你的人情有多少價值?”
一道如洪鐘大呂,沒有絲毫感情的聲音忽然在房間裏四面八方的響起,一股強烈的威壓瞬間籠罩在顧安的身上,巨大波動震起的風把顧安的長發和衣袍吹得獵獵作響。
梁胖腦袋一時有些混亂,猝不及防下,腳下一個不穩踉蹌着險些跌倒,他雖然在陣道的造詣與一般人較之可以說得上是傑出,但武道上的修行卻是他非常大的一個弊端。
鋪天蓋地的壓抑的氣息猶如洪水般轟然衝來,顧安面色冷峻,踏出一步,背上的長刀奔湧出鞘。他一手握上刀柄,一手捏起刀訣,手中的雪白刀光如同覺醒的猛獸一般,緩緩地向外膨脹開來。
“又想進玄斗場又想我放人?讓我看看你有幾斤幾兩再說。”
淡漠得如同梵音一般的聲音如海浪般一疊疊地洶湧而來,狂風驟起,呼嘯聲化作無形的漩渦,發出低沉的怒吼。
“既然如此,前輩,小子得罪了!”
顧安一聲冷哼,身上升騰起駭人的威勢,手中刀光漫天,於方寸間激蕩遊走,進退之間威猛霸裂,不時幾道明銳的刀芒在空中留下來不及散去的白光,紛紛刀痕在地上的絨毯上留下道道漆黑的傷口,整座房間劇烈地顫動。
而神秘之人即使沒有露面,但其實力強橫卻是讓人嘆為觀止,他僅僅是隔空操控着天地靈氣,也沒有使用任何術法道法,單單是把靈氣當成藤鞭一樣與顧安對拼,竟有隱隱壓過顧安一頭的氣勢。
“就這種程度?”那道恢弘的聲音再次響起。
顧安深深吸了一口氣,手中的刀舞得越發密不透風,他左手並指如劍,長刀迴轉橫於身前,雙目之中精芒大盛,額上滲出了密集的汗珠。
“哦?還想用血封引氣?”微嘲的聲音圍繞着顧安。
“前輩試試便知!”
顧安原本握着長刀的手突然鬆開了來,雪白刀刃的長刀此時居然穩穩地懸浮在他的身前,長刀微微地顫抖起來,似乎感應到了什麼,銀白的刀光如電在刀身上狂躁不安地遊離着。
一股強烈透着寒意的氣息從長刀上散發出來,清氣如霧般籠罩着顧安,那股如大江大河般沖刷着顧安的天地靈氣忽然如同被隔絕開來一般,以顧安為中心的一尺空間內形成了一個如同漩渦中心的中空地帶。
“有意思。”那神秘之人似是有了興緻,聲音裏帶上了見獵心切的味道。
那人話音落下,只見一片猩紅的血光突然從兩道門的門縫、窗沿的窗縫間蔓延進來,那彷彿是最殘忍的暴戾,粘稠的如同燒紅後半凝固的鐵水,瞬間將房間染上了一層血淋淋的哀艷之色。
血漿在轉眼之間在便包裹住了顧安的那片空間,將顧安的身影完全吞沒,一絲絲摧殘神智的痛苦從血漿里散發出來,讓人覺得身上的血液都開始不受控制的流失體外,只能聽到自身如同鼓點的心跳聲。
不在血漿攻擊範圍內的梁胖尚且能感應強烈,更何況處於焦點的顧安,此時他感覺像是有無數亡魂在他的腦海里凄厲的哀叫着,血流成河的死亡境況如同走馬燈一般在他的識念里一幕幕的上演,那種感覺讓人如置身與佛經上記載的十八層地獄,無盡的痛苦與折磨加之己身,萬籟俱靜,彷彿在天地間,自己是被遺棄之人。
顧安輕咬舌尖,刺痛讓他清醒了幾分,他思緒運轉,心底卻暗自心驚:“此人修為高強,其實力遠遠不是我能相比,但他至今為止也只是對我稍加逼迫,並沒有一出手便要置我於死地的意思,反倒有些逗弄的意味,修行到這番境界之人,碾死如今的我就如同碾死一隻螞蟻那般簡單,但他遲遲沒有下殺手,想來,一定….是有什麼不殺我的理由。”
“給…我….開!”
一聲大喝,顧安身前懸浮的長刀嗡鳴作響,刺眼的白芒從刀身上發出,絲絲縷縷,耀目至極,只見他神光炯炯,雙手結印,向前虛空一按,長刀旋轉,一幅虛幻的陰陽圖徐徐升起,無邊血光中,數道白色光束穿透而出,似一把把長驅直入的鋒利長刀,將猩紅血球一劃而開。
顧安握上刀柄,刀芒輪轉,長刀夾帶着如明月般綿綿不絕的刀光,將刀刃蔓延到了四尺之長,他另一隻手也握上了刀柄,雙手持刀斜舉,刀身赫然化作了一道巨大的白色光焰,似天火降臨,如電劈出。
氣勢萬千,如江河走勢,刀芒未至,破空之聲已轟然而起,刀光周遭與空氣摩擦,火星四濺,進而燃起道道烈火,直衝大門。
“閉藏修為能感悟陰陽應象?難怪….”那神秘之人用無人能夠聽見的聲音,在心中對着某個身影輕輕地感嘆了一番:“如此…..罷了….”
然後房間內突然爆發無盡血光,那道一往無前的刀芒,便被輕而易舉地,如同炊煙般被風席捲,吹拂而散,而刀芒中的氣勁卻是爆發開來,逼得顧安連連後退。而梁胖急忙上前去抵住顧安的身軀,可兩人仍舊後退了幾步,這才止住了退勢。
顧安神情凝重,眉頭緊皺。方才的那翻攻勢已經是他在修為突破后,能在不用血封引氣下施展出的最強大的刀法了,如今卻被那人不留一絲餘地地彈指間破去,其中實力的相差之大顯而易見。
顧安緊了緊手中的長刀,擋在梁胖身前,微眯着雙目,靜待着那人接下來的動作。
一切似乎都很安靜,連風聲也沒有,顧安與梁胖兩人平息屏氣,如臨大敵。
“罷了,今夜便收下你這個人情….”那道沉厚的聲音於虛空中乍起,驚的兩人的耳膜陣陣疼痛:“玄斗場之事,你便暫且不用惦記着了。以你現在的實力,想在血墟樓里發橫財,呵呵…..你還不夠格。”
“蠱雕的陣靈我已經使其沉睡了,這個驚墨筆陣,就當是最後給你們的一個不大不小的考驗吧….”
“小子,三境之後,才是無限風景,千萬別在之前…就死掉了呵….”
聲絕於耳,耳膜上卻還有着微微的震顫感,顧安與梁胖皆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精神終於可以放鬆下來,至少現在他們並不用在死亡線上掙扎試探,他們的性命終於是如願得以保存下來。
顧安把長刀收回刀鞘,虧空甚巨的他不由坐下恢復氣機,今晚的兩翻戰鬥儘是在極限壓榨他的戰鬥技法,雖然有兇險,但他破入了閉藏的最後一境,更是在墨玉的幫助下窺探到了一絲陰陽應象的感悟,不可謂收穫不大。
梁胖此時拍了拍顧安,他望着顧安,手中比劃到:“你打坐調息吧,你今夜消耗極大,剩下的破陣之事,便由我來好了。”
顧安卻神情古怪,說道:“那可要放血……你這麼怕痛,吃得消?”
“你傻啊?”梁胖翻了個白眼,一臉神氣,他指了指房間的牆根處,那裏散落了方才顧安與那人相鬥之時,花梨木的牆壁因戰鬥波及而留下的一地齏粉:“我吐點口水混開那些碎屑不就行了?所以說打架厲害的人腦子不一定靈光!”
顧安無奈地笑笑,搖了搖頭,這胖子盡會抖機靈,怕是那神秘之人也想不到這個法子。
沒有理會自顧去斟酌陣法的梁胖,顧安迅速地進入了內視,他的識念遊離進入識海,如同戍邊的哨兵般巡視着自己體內的狀況。
修復后的周天氣脈,清氣的容量更大,運轉的速度更快了,氣脈如同被擴張了數分,原本還是溪流般的流淌,如今蛻變成了如河流般足以載起一葉小小的扁舟。五臟六腑上的五行靈氣結晶也得到了更多的凝聚,五行之氣調和的氣機愈發的旺盛,顧安的周天運轉也愈發的穩固和通暢,他現在只差慢慢地壯大與累積體內的先天清氣,保持識念清明,識海寧靜,待到瓶頸之時,便可一舉凝鍊氣府,跨入二境。
“這是什麼….”
在顧安的識念到達識海深處的時候,他發現原本應該空無一物的空間裏,此時卻出現了一個不明物體,那個物體散發著幽光,緩緩地漂浮在半空。
“這….這不就是我的玉墜?!”
顧安的識念靠近一看后,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想到,那塊消失不見的墨玉竟然進入到他的識海里來了,雖然墨玉似乎對他並沒有敵意,但若是影響了他的修行,那可是得不償失。
“這、你這是要幹什麼?!”
顧安瞪了大了雙眼,只見墨玉忽然圍繞着他的識念旋轉起來,一道幽藍的火焰從墨玉上燃燒起來,顧安這時感到自己的識海震蕩,在他的驚駭之下,那個成了他魂牽夢繞都想要解決的封印大陣,毫無預兆地從他的識海底處緩緩升至離他不過兩丈的距離,他能清楚的看見陣上的每個符印,陣眼處的森白火焰,以及火焰深處那柄被不斷煅燒的長刀。
而此時墨玉移動的速度也變換了下來,顧安看見墨玉飛到了他的識念上方,在下一刻,無數道道絢麗的光芒從墨玉上散發出來,在顧安的注視下,虛空有物在漸漸地凝聚。
顧安看到下方的封印大陣在劇烈的震顫,陣上的符文在急促地閃爍着光芒,那團被大陣封印的刀如被狂風吹拂般勢頭愈發猛烈,那柄火焰中的長刀開始不受控制地錚錚作響,彷彿下一刻就想脫離封印。
“糟了!”
顧安大驚失色,憑他如今的修為根本不能鎮壓那柄兇器,如果被那柄刀衝破了封印,自己絕對命不久矣。
“嗡嗡嗡….”
一道如巨石翻滾的聲音從顧安頭頂上傳來,顧安抬頭望去,只見三道光輝分別圍繞着墨玉,形成了一個三角對位,三道光輝以墨玉為中心緩緩地轉動起來,而墨玉射出了三道白色的光束,如同鎖鏈般連結着三道光輝,無數的符文在虛空中浮現,玄奧深晦的縷縷威壓向著封印大陣落去。
識海激蕩,顧安的識念如同被氣浪衝擊般被掀退了數丈,他能看到兩座陣法在逆向的運轉,道道光輝匯聚到封印大陣的中心,壓制着那團森白的火焰。
火焰的火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了下來,再次恢復到了火苗般大小,封印大陣轉動的速度也趨於平緩,符文還在亮着微弱的光,三道光輝的光芒變得暗淡,墨玉消散了光鏈,靜靜地懸浮在空中。
“真是…驚險啊…”
顧安長舒了一氣,他朝着那三道光輝之處望去,在劫後餘生的慶幸里,還有着濃濃的疑惑。
“那到底是什麼….”
幾個呼吸之後,光芒散去,光下掩蓋之物慢慢地浮現。顧安定睛望去,想要看清是何物,待那事物在他眼裏漸漸清晰之後,旋即,一絲絲獃滯的神色卻攀上了他識覺的面孔,他無盡的思緒,在此刻猶如落葉在風中凌亂。
“這不是氣府的清虛之門么….”他喃喃道。.
“可為什麼…...會有三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