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腳點
夜沉似墨,牆外的馬兒脫了掛在身上的枷鎖,一邊吃着草一邊在草堆里走來走去想找個棲身之所,一邊落地地車廂很多東西還來不及撤掉,車廂正好擋住風吹來的方向,讓馬兒這一晚能睡個好覺。
一牆之內,主僕三個忙的惹火朝天,水聲嘩啦啦從未斷絕。
薛睿喆抹掉額頭上的汗水,對立方說:“明日你去問問哪家做泥瓦匠,咱們在後面牆上開個門,能通馬車的那種……”
“公子,你要在這裏長住?”平方問:“那……書院那邊?”
薛睿喆說:“還沒想好,在這裏多住幾天好好想想。”
立方卻沒問這些,他關心的是對這個鋪面的改造。他跟薛睿喆和平方不一樣,他對那個“書院”沒有回去的嚮往,倒是對這裏他生出幾分期待來。
原本他嫌棄這裏狹窄,那是因為這裏原來是做布莊生意的。而他,曾跟着府里女眷出門當過使喚人。
立方看到的那些生意很熱的布莊,比這裏要大上三四倍。那些布莊不止做賣布的營生,還有成衣,配飾、繡花鞋,當然還有綉品,聽說一日賺幾十兩,上百兩不成問題。
與那些個大布莊比起來,這裏不虧死就是長青鎮周圍的村民照顧了。
但是,這裏做不了布匹的生意可以做別得!立方單隻一想就想到了七八個適合這樣鋪面做得生意。想到這些他不禁有些興奮,心裏不自覺開始安排以後的日子。等鋪子開張,公子可以做掌柜的,他做招呼客人的堂子,至於平方他做進貨的……少一個賬房。立方想了想自己可以做,后又想賬房要接觸錢財,公子還沒有徹底信任自己,所以還是公子做比較好。
一日賺個一兩,等幾年自己二十齣頭說不準能賺個娶媳婦的錢。
立方想得整張臉通紅,他激動的說:“公子,只開個門嗎?小的想在上面再起一層!到時候上面做倉庫,下面整個兒賣貨。”
薛睿喆扭頭看向立方,看到他眼睛發光就知道這小子正在幻想未來,他不想給這個大個子少年潑冷水,只說:“我銀子不夠起二層的。”
“公子不是有五十兩銀子嗎?”立方臉色微變,“小的記得少夫人似乎也拿了銀票給公子。”
薛睿喆沉下臉,這兩個小廝當時雖然自覺得退到門外卻還是聽到了他跟嫂子的對話。他不是不想把這錢拿出來,而是還沒想好怎麼花。他並不是做生意的人才,把錢全部投到這上面他會沒有安全感的。
於是,薛睿喆打算真假話參半,不讓兩個小廝知道自己真正的底牌。他於是說:“給的太多我給還回去了。”
立方一愣想說公子幾句,后想到對方是主子便不情願的閉上嘴。他的宏圖大業開場就熄了,原因是資金不足!
“公子,咱們做什麼生意?”平方問。
“我還沒想好。”薛睿喆道:“明日去街上看看。”
“公子,咱們店小,可以做茶葉生意。”立方重新興奮起來。
薛睿喆搖頭,“這個不忙,先看看這鎮上的東西全不全。立方……”
立方一臉委屈的看過來,“公子?”
“無論做什麼生意,你都要記得。”薛睿喆沉聲說:“沒有前期的調查會丟失市場。”
立方不解,“公子,小的不懂。”
“你當然不懂。”薛睿喆無語,想想他那個時代,政治書上從小就教導他們市場規律,市場大方向,市場政策,學得很全很雜,但卻是一知半解。
這些東西不會讓他或者他的大多數同學們成為市場的弄潮兒,但卻會告訴他們怎麼從高處看,從高處看的他不會輕易成為生意人,但若是真當一個做生意的,他敢說,他不會鑽法律的空子,不會敗壞德性損害消費者權益,他會腳踏實地,即使逆流而上也只會提供那些人們需要的,決不搞無中生有那一套(作者青山:所以,薛睿喆你成不了爽文流的主角)。
這些被薛睿喆視之為底限的東西一兩句話也說不明白,他只得告訴自己的小廝,“明日你就曉得了。”
立方聽此也沒再糾結,只是那些天馬行空的幻想暫時落到了地上。
薛睿喆說:“茅廁就靠在牆邊上,既然要開個門,就把它的位置挪一下。”
“挪到哪裏?”平方問:“總不至於挪到卧房對面或者廚房對面吧?”
“是啊。”立方也說:“現在是冬天還好,到了夏天,味道會很難聞。”
薛睿喆的腦海里不自覺想到了抽水馬桶……但是這裏的條件有限,他只能設計個簡易的抽水馬桶。但這個馬桶的材料用什麼代替呢?又想了想,他想到了酒罈……就這麼辦!
“茅廁的佔地不大,就放到卧房旁邊!”薛睿喆心裏有了計較,道:“這樣到了夏季起夜也方便。至於味道大,我有法子解決你們不用管。”
“可是公子……”立方從沒見過誰會把茅廁放在卧房旁邊,就不怕睡夢裏聞到粑粑的味道?就不怕夢裏稀里糊塗以為自己睡在茅廁里?公子說他有辦法,立方不信!從小到大他見過的人家多了去了,哪家不是盡量的把茅廁修的遠一些?
立方還要再說什麼,不想平方卻打斷他,“公子說有法子解決就是有法子解決,你聽着就是了。”
薛睿喆一臉自信,自己一個學工程設計的,難道改不了一間廁所?那不是笑話嗎?
平方則想到了山寨里的另一些公子發明的東西,比如懸在兩山間手臂粗的麻繩;比如山寨里再也不用挑子擔的飲用水;再比如兩山之間不用喊話的各種密語……只是這改造茅廁,山寨里暫時沒用過,說不準在這邊試用好了,山寨里可以一起改了!
立方沒有真正見識過自家公子的能耐,所以仍舊對這件事抱有懷疑。且他若不是一個下人,鐵定反對到底。他同薛睿喆和平方畢竟還是不同的,這裏他們只做落腳點,而他自己卻把這裏當成了未來安身立命之處!
薛睿喆怎能看不明白,他把手裏的抹布扔掉,走到對立方面前對他說:“這裏不止你一人看重,本公子也看重得緊。”
立方被薛睿喆身上驟然釋放地氣勢所懾,不由得有些害怕。
薛睿喆也不管,只道:“這裏是本公子的,我只希望它好。即使這裏只是我的落腳點,我也會把這裏當家!立方,我的安排你看得明白也好看不明白也好,都不要忘了除非我發善心放了你的身契,否則你這一輩子都是我的下人!”
立方噗通跪倒在地,“公子,是小的錯了。”
不服管又心大的下人能怎麼辦?薛睿喆想說,你給我一兩銀子我讓你贖身,你自己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可他終究心軟,且立方是同他和平方一起長大的,情分是不一樣的。他讓對方贖身,自己再重新買人,但誰能保證來得不會是匹豺狼呢?
再則說,立方犯了什麼錯?他不過是不夠信任他這個主子的能力而已。自己的能力若是不展現出來叫他如何信任?這裏可不是他熟知的社會,職員跟錯了老闆可以再換,像平方立方這樣的下人,他們有身契在跟錯了主子就是誤了一生!
想通這些,薛睿喆將人扶起來,“今日咱們主僕都累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