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是非,是誰是是非非
阿貞心思是多麼聰慧?
她一心要搗亂,俯在關小七耳邊說:
“笨奴才學着點,你看別人行事是幾多高明有料哪?”
“明明是害怕書信上有毒,卻假意推功讓賢於人,真的是高風亮節。”
“可不就免去了不測風險?如此手段,才當的起是稱王稱霸的人物。”
“了不起,不得了!難得好人才。”
“你可有這樣心思能耐嗎?可不能只會做小無賴。”
她聲音不低,相當嚴肅地教導自家奴才。
在場眾人聽個清楚明白。明王給她一語識破用心,再是久混江湖,也難免難堪不已。
關小七吃驚地問:“這信件難道有毒?”
他現在杯弓蛇影,最怕的就是有毒。
阿貞恨不得賞他一記耳光,伸手在他臂上扭了一下說:
“你這蠢材。非把人氣活不可!這封信沒毒。你放心了吧?滿意了吧?”
關小七又說:“噫。只聽說氣死人的,沒聽過氣活人的。”
“人要是死了,氣氣他就能活了嗎?這法子好。”
阿真忍俊不住,“噗嗤”一笑,禁不住又低呼一聲。
她再不敢看這傻人,也不敢聽關小七雜七雜八,傻的氣人的話;
收攝心神,潛心守固內息。
阿貞也是又好氣又好笑,心裏說:
臭小賊你知不知道,如果沒這些人礙事,你這臉上早就吃上七八個紅燒餅,開燒餅鋪了。
既不能打,乾脆不理他。
馬老大聞言猶疑不定;雙手僵在當場,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明王就更加尷尬了:自己出手也不行,不出手也不行了。
月姬笑說:“小妹妹真會說笑,不過這玩笑可不怎麼好。”
“一語妨二英。手段高明,居心可不良呀。”
事態轉向大美女與大魔女對話了,大事不妙,關小七心有戚戚焉;
趕緊上前拿起信件拆開,大聲誦讀:
臣:福清縣知縣李同叔謹奏:此番平潭一戰,計倭寇不足千人之數。得奸人引導,乘隙尋暇,陰施狡詐。
二十餘日間,陷長樂,馬尾,連江各地,省城震動。
賴天恩浩蕩。官兵一致戮力,困賊於平潭絕地,圍匝九重,插翅難逃。
賊不得脫,故計重施,集聚所掠金銀寶貨,陰賄總兵官俞,此臣為中軍執事所親歷事。
總兵官俞始則謬言賊勢兇悍,宜困挫之,圍而不攻,坐等寇援至,信風有利於賊;
繼而網開一面,託詞颱風厲怖,宜趨避之;
海防開放,賊得乘夜脫走,致功虧一簣,竟未能殲滅此殘賊,嗣後遺禍無窮,不知沿海邊民,更多幾番大災。
臣身為職下,本不當揭發上官;然事關重大,臣孤軍追賊,身被重創,於世不久矣;
再不上達朝廷知聞,難逃禍國殃民之恥,則雖百死而莫贖;
惶恐不安,慨然上書;
臣所言句句屬實。如有誣詞,願受剮鞭之刑罰;
苟有利於朝廷家國,為民請命,則臣雖死猶生,幸莫大焉。
關小七讀過書文。
人人都在想:
這文中所說之事如屬實,俞總兵真真是一死難辭其過。
如不是事實,李知縣人已歸西去了,卻上哪裏找他對質去?
他言之鑿鑿,親眼所見親身經歷;俞大俠你渾身是嘴,也是有冤難申。
俞大俠已經給人下了大獄。這封奏書一出現,俞大俠的人頭可不就落地了。
明王不等關小七讀完,夾手就奪過書信;生怕再給關小七搶回。
他一動,月姬跟着動,上前維護明王。
這事該怎麼處理?
事關一個大俠總兵的生死,更事關剿倭大局,真正輕易處置不得。
阿貞眼珠幾轉,有了主意。
向馬老大問話:
“姓馬的。我問你話,你要老實回答;如有假話,你可是要誅九族的。”
馬老大既為豪強,幾時給人這樣問過話,臉色一變就要發作;
關小七踏上一步,只怕他不利於阿貞,那是拼了命也要與他周旋。
馬老大自忖搞不定關小七,只好吃癟。
梗着脖子說:“我金槍馬遠一世俠義,為何要說假話。”
阿貞說:“我暫且信你一回。你說這送信源頭是福州知府嗎?可不許誣賴。”
馬老大聽她問這個,當然氣順了不少,慷慨陳詞:
“的確就是陳安之這個狗官。”
“告知我此事的人原是他同窗,更是他心腹馬師爺,也是我的遠房宗親。”
“我這位宗親,雖然是個迂腐文人,平日膽小怕事;跟着陳安之為虎作倀,作了一些小惡。”
“他畢竟是讀聖賢書,說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拚死透露此事。”
“可惜的是他已經叫人給殺死了,不然我也絕對不能說出他的事來。”
“貴小姐如有疑問,差人到當地一查便知真假。我馬老大願用身家性命擔保。”
“陳安之。東南世家望族,結交各處財閥豪強。這事依此推論,大有可疑。”
阿貞自言自語之後,向關小七說:
“哈叭狗。你家這趟鏢,怕是保不到杭州去了。”
“趕緊讓你家鏢局人等,早早散了,走遠遠處避一避。”
“不過這也好。看你還有什麼借口,不跟了我去當狗奴才,當真想死嗎?”
她是隔三差五地,不嚇唬嚇唬關小七,就覺得少了樂趣。
“馬老大。你們福建一派是此事件起頭,如今書文已在各位手中,你們打算如何處置?”
阿貞說的這事是關鍵。
“自然是現在毀了。這害人之物,留着終是禍胎。”
馬老大想也沒想。
“不可以。”
明王又退一步,把書文收入懷中。
“這是奸黨誣陷忠良證據,應該留下,待將來自有作用。”
事件的在場參與者中,功夫是明王、月姬為高,人手也是江南明月堂占絕對多數。
這事明王說這樣,馬家兄弟儘管想當場銷毀,卻不好作主,只有默不作聲。
“江南明月堂既非當事人,又不是發起人。這文書如何處置,不應當是你們作主。”
江湖群雄中有人出聲質疑。
“文書既在我手中,我自然要負這個責。否則以現場各位,誰又能保它周全無恙?”
“此事干係重大,雖然危險,我明王也是要一力承擔的。”
明王不但武功高,言詞也是利害,道貌岸然高水平。
“馬賢兄。東西交在你們手上,可能保證它萬無一失?由我們保護,你們不反對吧。”
東西是明王拿到手的。馬家兄弟技不如人又怎麼反對?
關小七心裏是贊同銷毀書文的。
覺得明王這樣做,似乎不妥;但是哪裏不妥,他卻說不上來。
自然而然地望向婆婆阿真。
“樓閣千鈞,非棟樑豈堪其任?如此大事,自然是交由穩妥之人。”
阿真適時發言。
她從有人到來,偶然說話也是變了聲的,別人根本聽不出是她。
她這話一出,全場人再無異議。
明王不由再次打量婆婆:一個普通老太婆,見識說話一個字:高。
更是替他們解了圍。
阿真卻不理會他們想什麼,接著說:
“很好,很好。江南明月堂正事辦完,就有熱鬧可看了。”
“這小店作擂台,小是小了點,不過沒關係。”
“正所謂舞台雖小天地大,擂台之上顯神通。”
“我說他的武功時常靠蒙,你說他是個高手神通。”
“我們誰不服誰,對吧?來看看我們誰是對的,怎麼樣?”
她向阿貞款款而談,又議論起關小七的本事高下來。
她們孿生姐妹,心意相通。
阿貞立刻明白姐姐用意何在,當下說道:
“你總是與我作對,我說東你偏要說西。”
“我說這賊小子刻意瞞騙,不是好人;你偏說他誠實可信,不是壞人。”
“分明是你糊塗,偏偏不承認錯誤。這一次總要叫你心服口服。”
她掃一眼明王,故意為難地說:
“這世間總有人自吹王呀黃了的。”
“偏如京師城隍廟前賣臭豆腐的,叫豆腐渣王;賣膏藥的,叫狗皮藥王。”
“他便有些真材實料也是好的,只怕又是弄虛作假,表裏不一。”
“名聲響亮不堪一擊之人,讓人大跌眼鏡。”
“我們先說定了,各人猜他們二人誰能贏?”
“我猜是壞奴才哈叭狗贏。我又猜這臭小賊故意裝孫子,不懷好意。”
“你可不能搶贏家,要是我猜對了,你輸什麼彩頭給我。”
阿真就說了:
“彩頭稍後再說,先等他們打起來。”
“王侯將相、江南明月,南方八大高手可不是隨便一說的人物。”
“成名容易,就怕失手。”
“東西已經搶到手,犯不着再和人比個高低輸贏,也是理所應當。”
“換作是我,說什麼也要找個借口,早走早好。”
姐妹二人都不是什麼好人,關小七早有領教!
鬥着嘴把一樁無中生有,說成非打不可的擂台。
今天要換成別人這般比擬、如此蔑視,分明是找碴加找死。
明王是一定要對方付代價的。
明王是有素養人物,對着美女,能發作嘛?
本來設計好漂亮離開的法子,現在也用不上了;
不然豈不成了只想逃走的狗皮膏藥、臭豆腐渣?
關小七暗叫:苦哇。書生變成婆婆,坑人卻還是一樣的。
小仙子更不可理喻,次次給她打的不如孫子,一心要驗明是不是裝孫子?
他急的跳腳:“不成的,不成的。這個我是絕不能幹。”
“你們要看熱鬧,我的小命可有風險了。”
“我還是早些和何師父他們想辦法逃命要緊。”
阿真說:
“是了關大俠。扮豬吃老虎這一手,本來就是你拿手絕活。”
“你越說不成,就越是成的;前次在天下渡你就是這樣。”
“馬家莊主。事實是不是如此?”
馬家兄弟非常爽快,聲音響亮之至:“是的!一點沒錯。”
說不定關小七就真能贏下明王,文書就可以當場銷毀了。
他們親身經歷關小七的無厘頭勝利。
上次盼望關小七輸。
這次卻盼望再打一次。還是,關小七贏。
只是太奇怪:當時並沒見到這婆婆,她,又如何得知當時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