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回 司琪大腦小廚房 五兒獲罪茯苓糕

十二回 司琪大腦小廚房 五兒獲罪茯苓糕

說來也巧,賈府中有一小伙叫趙錢槐的,是趙姨娘之內侄。他父母現在庫上管帳,他本身又被指派跟賈環上學。這個趙錢槐未娶親,看上了柳家媳婦五兒標緻,和父母說了,欲娶她為妻,曾經讓媒婆多次上門說親。柳家父母倒也情願,無奈五兒執意不從,父母未敢應允。怎奈趙錢槐不得五兒,心中又氣又愧,發恨定要弄將這個柳五兒娶到手。這小伙和柳家媳婦侄子關係好,便經常來往。剛好這一天柳家媳婦(五兒的娘)也在她侄子家中探病,她見一群人來了,內中有趙錢槐,便推說有事,起身便走了。

她哥嫂忙說:“姑媽怎麼不喝茶就走?倒難為姑媽記掛。”

柳家媳婦趕緊說道:“只怕裏面傳飯,再閑了出來瞧侄子吧。”

她嫂子便向抽屜內取了一個紙包出來,遞給柳家媳婦,又笑道:“這是你哥哥昨天在門上輪值有個粵東的官兒來拜,送了上頭兩小簍子茯苓霜。這地方千年松柏最多,所以單取了這茯苓的**和了葯,每日早起吃一鍾,最補人的,我們想着,正好給五兒吃。你來了正好,親自帶去吧。”

柳家媳婦說了聲謝,告別回來。剛到了角門前,只見一個小么兒笑道:“你老人家哪裏去了?這條路又不是回家去的路,我倒疑心起來。”

柳家媳婦笑罵道:“好猴兒崽子,你親嬸子勾搭男人去了,你豈不多得一個叔叔,有什麼疑的?!還不開門讓我進去呢。”

這小廝且不開門,想要好處呢。拉着這柳家媳婦笑說:“好嬸子,你這一進去,好歹偷些杏子出來賞我吃。你若忘了時,日後半夜三更打酒買油的,我不給你老人家開門,也不答應你,隨你干叫去。”(好吧,這榮國府一個看門的居然也這麼腐敗!)

柳氏呸了她一口,罵道:“你發什麼神經,今年不比往年,院子分塊承包,裏面這些東西都分給了哪些婆子媳婦負責了。這些婆子一個個的象抓破了臉似的,人打樹底下一過,兩眼就象那老鷹似的盯着看。誰敢動她的果子!你舅母姨娘兩三個親戚都管着,怎不和她們要的,倒和我來要。這可是`倉老鼠和老鴰去借糧——守着的沒有,飛着的有-?”

小廝笑道:“哎喲喲,沒有就說沒有,扯這麼多廢話!我看你老以後就用不着我了?不就是你家柳五兒攀了高枝,將來前呼後擁,我們多答應她些就有了!”

柳氏聽了,笑道:“你這個小猴精,胡說八道什麼,你姐姐有什麼好地方了?”

那小廝笑道:“別哄我了,早已知道了。單是你們有內線,難道我們就沒有內線不成?什麼事瞞得了我們!”

正說著,只聽門內又有老婆子向外叫:“小猴兒們,快傳你柳嬸子去吧,再不來可就誤了。”

柳家媳婦聽了,忙推門進去,笑說:“不必忙,我來了。”她一面來到廚房,一面問眾人:“五丫頭那去了?”

眾人都說:“才往茶房裏找她們姊妹去了。”

柳家媳婦聽了,便將茯苓霜擱起,忙着按照房頭分派菜饌。這時迎春房裏小丫頭蓮花兒走來說:“司棋姐姐說了,要碗雞蛋,燉的嫩嫩的。”

柳家媳婦見迎春軟弱,便不怕她,說道:“不知怎的,今年這雞蛋缺缺,十個錢一個還找不出來。昨天四五個買辦出去,好容易才湊了二千個來。我哪裏找去?你說給你們媳婦聽,說改日吃吧。”

蓮花兒一聽,生氣說道:“前兒要吃豆腐,你弄了些餿的,叫她說了我一頓。今兒要雞蛋又沒有了。什麼好東西,我就不信連雞蛋都沒有了,別叫我翻出來。”她一面說,一面走來,揭起菜箱一看,見裏面果有十來個雞蛋,說道:“這不是雞蛋嗎?你就這麼利害!吃的是主子的,我們的分例,你怎麼樣心疼?又不是你下的蛋生的仔,怕人吃了。”

柳家媳婦忙丟了手裏的活計,便上來說道:“你少滿嘴裏胡說八道!你娘才下蛋呢!通共留下這幾個,預備菜上的澆頭。你們吃了,要是一聲要起來,沒有好的,連雞蛋都沒了。你們深宅大院,水來伸手,飯來張口,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哪裏知道外頭的行市呢。別說這個,有一年連草根子還沒了的日子還有呢。我勸她們,細米白飯,每日肥雞大鴨子,將就些兒也作罷。天天換口味,雞蛋、豆腐、又是什麼麵筋,一處要一樣,就是十來樣。我倒別伺候頭層主子,只預備你們二層主子了。”

蓮花聽了說自己變成了二層主子的了,便紅了面,喊道:“誰天天要你什麼來?前兒小燕來,說`晴雯姐姐要吃蘆蒿-,你怎麼忙的還問肉炒雞炒?還屁顛屁顛親自捧了去。今兒反倒拿我說事,就當我們好欺負不成!”

柳家媳婦正式要拿她說事,便道:“阿彌陀佛!別說前兒一次,就從舊年一立廚房以來,各房裏姑娘姐兒們要添一樣半樣,誰不是先拿了錢來,另買另添。有的沒的,名聲好聽,我們這個小廚房連姑娘帶姐兒們四五十人,一日也只管要兩隻雞,兩隻鴨子,十來斤肉,一吊錢的菜蔬。你們算算,夠作什麼的?連自己兩頓飯還不夠吃的,你們這個點這樣,那個點那樣,買來的又不吃,又買別的去。你要是有本事,說完回了太太,多添些分例,也象大廚房裏預備老太太的飯,把天下所有的菜蔬用水牌寫了,天天轉着吃,吃到一個月現算倒好了。前幾天惜春三姑娘和寶釵姑娘要吃個油鹽炒枸杞芽兒來,還打發個姐兒拿着五百錢來給我。你們竟成又不給錢,不是要這個,就是那個,我哪裏有這些錢賠給你們?”

兩人正在吵,大丫鬟司棋又打發人來催蓮花兒,說她:“你死在這裏了,怎麼就不回去?”蓮花兒賭氣回來,便添了一篇話,告訴了司棋。司棋聽了,控制不住心頭起火。伺候迎春吃完飯,便帶了幾個小丫頭們殺到小廚房來了。

這小廚房許多人正吃飯,見她們一群人來說洶洶,都忙起身陪笑讓坐。司棋便喝令小丫頭子動手。小丫頭子們巴不得一聲,七手八腳搶上去,一頓亂翻亂擲的。

眾人一面拉勸,一面求司棋說:“姑娘別誤聽了小孩子的話。柳嫂子有八個頭,也不敢得罪姑娘。說雞蛋難買是真的難買。我們才也說她不知好歹,憑是什麼東西,也少不得變法兒去。她已經悟過來了,連忙蒸上了。姑娘不信瞧那灶上蒸的不是。”司棋被眾人一頓好言,方將氣勸的漸平。鬧了一回,方被眾人勸去。柳家媳婦只好摔碗丟盤自己嘟噥了一回,蒸了一碗蛋令人送去。司棋當面全潑了地下了。那人回來也不敢說,恐又生事端。

柳家媳婦得了空將茯苓霜一節說了五兒聽,五兒想要分些贈芳官,便用紙另包了一半,趁黃昏人稀之時,到了怡紅院門前,不好進去,剛好小燕(跟春燕不是同一個人)出來,忙上前叫住。便將茯苓霜遞給了小燕,又說這是茯苓霜,怎麼樣吃,怎麼樣補益,“我得了些送芳官的,轉煩你遞給她。”說完,告辭回來。正走着,見迎頭林之孝媳婦帶着幾個婆子走來,五兒藏躲不及,只得上來問好。

林之孝媳婦問道:“我聽見你病了,怎麼跑到這裏來?”

五兒陪笑道:“我跟我媽進來散散心,我媽使我到怡紅院送傢伙去。”

林之孝媳婦說道:“這話岔了,剛才我見你媽出來我才關門。既是你媽使了你去,她怎麼樣不告訴我說你在這裏呢,可知是你扯謊。”

五兒聽了,沒話回答,只說:“本來就是我媽一早教我取去的,我忘了,挨到這時我才想起來了。”

林之孝媳婦聽她語氣發虛,近日玉釧兒說那邊正房內失落了東西,幾個丫頭對賴,沒找到主兒,心下便起了疑。剛好蓮花兒並幾個媳婦子走來,見了這事,那蓮花兒剛好趁機要整治一下這柳家媳婦,便說道:“林奶奶倒要審審她。這兩天她往這裏頭跑,鬼鬼祟祟的,不知幹些什麼事。”

小蟬又道:“正是,昨天玉釧姐姐說,璉二奶奶打發平兒姑娘和玉釧姐姐要些玫瑰露,誰知也少了一罐子。後來發現,太太房裏還丟了別的東西。”

蓮花兒笑道:“這話我沒聽見,今兒我倒看見一個露瓶子。”

林之孝媳婦正因這些事沒主兒,每日王熙鳳又讓平兒催她,一聽此言,忙問在哪裏。

蓮花兒便說:“在她們廚房裏呢。”

林之孝媳婦聽了,忙令打了燈籠,帶着眾人來找。

五兒急的便說:“那本來就是寶二爺屋裏的芳官給我的。”

林之孝媳婦便說:“不管你方官圓官,現有了贓證,我只呈報了,憑你主子前辯去。”

一面說,一面進入廚房,蓮花兒帶着,取出露瓶。恐還有偷的別物,又細細搜了一遍,又得了一包茯苓霜,一併拿了,帶了五兒,來回李紈與探春。探春已歸房,半日,叫侍書出來說:“姑娘知道了,叫你們找平兒回二奶奶去。”

林之孝媳婦領出來,到王熙鳳那邊,鳳姐剛才歇下,聽見此事,便吩咐:“將她娘打四十板子,攆出去,永不許進二門。把五兒打四十板子,立刻交給莊子上,或賣或配人。”五兒嚇唬的哭哭啼啼,拉住平兒跪着,細訴芳官之事。

平兒道:“這也不難,等明日問了芳官便知真假。但這茯苓霜前日人送了來,還等老太太,太太回來看了才敢打動,這不該偷了去。”五兒見問,忙又將她舅舅送的一節說了出來。

平兒聽了,笑道:“這樣說,你竟是個平白無辜之人,拿你來頂缸。此時天晚,奶奶(王熙鳳)才進了葯歇下,不便為這點子小事去打擾。將她交給上夜的人看守一夜,等明天我回了奶奶,再做道理。”林之孝媳婦不敢違拗,只得帶了出來交給上夜的媳婦們看守,自便去了。

這裏五兒被人軟禁起來,又有平時一干與柳家不和的人,見了這樣,十分開心,都來奚落嘲戲她。這五兒心內又氣又委屈,竟無處可訴,且本來怯弱有病,這一夜沒吃沒喝,由沒有個被我睡覺,嗚嗚咽咽直哭了一夜。那些和她母女不和的那些人,巴不得一時攆她們出去,惟恐次日有變,大家先起了個清早,都悄悄的來收買平兒,一面送些東西,一面又奉承她辦事簡斷,一面又講述她母親平時許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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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紅樓夢之三生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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