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古方鎮
奪嫡之爭后,昭平帝的五個兒子就死了兩雙,唯獨剩的那個也下落不明。
皇親國戚凋敝了十之七八,成為大齊開國以來,死的最絕的一次。
魏國趁着大齊風雨飄搖之際,率領大批軍馬叩關犯境,短短月余,就連奪十八城,大有要直搗黃龍的架勢。
關鍵時刻,素有大齊戰神之稱的陵安王慕容無心,力挽狂瀾,大敗魏軍。之後以攝政王的身份,暫代朝政。同時,派人四處尋找失蹤的五皇子楚玄傾,宣稱只要找回五皇子,立刻交出皇權。
世人稱之為代皇帝。
莽莽群山,鬱鬱蔥蔥。遠遠望去,緊挨着群山的,一面是沃野千里,無邊無際。一面是一傾碧波,一望無垠。
天氣漸漸炎熱,從阿古塔山脈上融化的積雪匯聚成一條條清澈的小溪,滋養着各方生靈。
山腳下的古方鎮,隨着天氣的回暖也越來越熱鬧。大街上儘是形形色色的人,大部分都是采參或趕海的漢子。
兩名衙役一個手提刷子漿糊,一個捏着張告示,動作嫻熟配合默契的三兩下把告示糊在牆上,然後充當門神守在那裏。
邊陲的百姓娛樂活動少,精神食糧匱乏,因此格外專註各種八卦。所以告示才貼到牆上,已經圍了大群的人指指點點。自有那以給別人授業解惑為己任的酸秀才,捻着下巴上為數不多的幾根鬍鬚,搖頭晃腦的拖長音調念道:“……連年征戰,至生靈塗炭,邊關蕭條,民不聊生……現已同魏國和親休戰,為養邊境生息,特免稅三年……不日即將開通互市……敢有欺上瞞下者,斬立決!”
古方鎮是大齊國一個特別要緊的鎮子,也是一個倒霉催的鎮子。
這個鎮子從東面出去,過了一片茫茫的草原就是魏國,從南面出去翻過阿古塔山就是宋國,從西面出去渡過綠海就是燕國。用強敵環伺四個字來形容一點兒都不過分。
其他兩個國家倒還好說,唯獨魏國佔着地利的便宜,時不時過來犯境騷擾,弄得百姓苦不堪言。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十餘年都沒能解決,陵安王執政不過一年多,就手段凌厲的解決了這樣一樁天大的麻煩。
減免賦稅,開通互市,對老百姓來說是一件值得放鞭炮慶祝的好消息。聽告示的人們都激動不已,急忙挨家挨戶奔走相告去了。
不遠處的小酒肆里,兩個文人聽完告示,總覺得不說點什麼不足以顯示自己才華滿腹,與眾不同。
“這位陵安王年紀輕輕手握重兵不說,還很有治國之道。實在是我大齊百姓之福。”
說話的是一個身穿破舊藍色布衣的男子,三十多歲,留着兩綹鬍鬚。佈滿老繭,又黑又粗的手指,正翹着蘭花在碟子裏捏茴香豆吃。
“我明白了,以他的勢力,想要登基為帝還不是手到擒來嗎?”
對面坐着的人身穿深灰色粗布衣服,眉宇間一道深深的皺紋,指尖縫裏藏着污垢,偏還裝斯文,拿着一把扇面和扇骨嚴重鬧意見的爛扇子,徐徐搖晃。
“寒之兄你這就不懂了,這就是陵安王最聰明的地方。如果他直接登基,等同於謀權篡位,亂臣賊子人人可以誅之。偏偏他做的是代皇帝,一個代字,妙趣橫生,意味深遠啊!”
一個穿着樸素整潔,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女手裏拎着兩條魚進了店裏,聽到這番對話略站了站,就鑽進后廚,揚起聲音脆生生的喊道:“張師父,我給你送魚來了。”
“哎六丫頭,放案台上就行,我忙完就給你結錢。”
油光滿面,圓臉腆肚,一副標準廚子長相的張師父站在灶邊,一面和鍋鏟奮鬥,一面高聲說,說話的空當,兩滴汗珠子已經“啪啪”落進鍋里。
少女看的眼角直抽抽,心裏默默替吃這盤菜的顧客胃疼了一下,然後笑眯眯的走過去:“張師父,有沒有什麼我能幫忙的事情,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那好,六丫頭你幫我擇一把青菜。”
“好嘞。”
少女很快擇完籃子裏的青菜,舀水洗乾淨,又挽起袖子,就着洗菜水,把亂的像豬拱過的案台清理整齊。
張師父眉開眼笑:“真是個勤快的丫頭,要不是我這店小,生意清淡雇不起人,一準兒讓你過來。”
“這有什麼,順手的事情。就算是報答你肯收購我家魚的恩情了。”
張師父起鍋盛菜,終於捨得擦了擦汗:“好好好,你去店堂里再等等,我一會給你結錢。”
少女心知這是怕自己順手牽羊,便說道:“正好我也累了,就厚臉皮喝口茶水去。”語畢,撩起黑乎乎,油膩膩的帘子先出去了。
那兩個文人談話的內容已經從陵安王轉到了昭平帝:“……咱們的這位先帝,一輩子沉迷於女色不說,老了又痴迷煉丹,唉……讓百姓吃了多少苦?”
“慎言慎言吶,讓人聽到你妄議先帝,非把咱們秀才的功名革了不可。”
“那就不說了,喝酒喝酒。”
少女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看向窗外。
日光正好,恰恰照在少女的臉上。這是一個長相極其普通的女孩子,皮膚黑紅,是所有在海邊討生活的人都有的膚色。眉毛濃黑,鼻樑略塌,唯有一雙眼睛彷彿含着一泓秋水,清澈透亮,遠眺的目光中,透出與年齡不符的沉寂悠遠。
過了一會兒,張師父手裏捏着半吊錢過來,說道:“給,這是你賣魚的錢。以後有這麼新鮮的海魚記得還賣給我,客人們都愛吃。”
“沒問道。”少女接了錢,小心翼翼揣進懷裏,揚起一張笑臉說道:“張師父,我走了。”
張師父看着少女的背影,“嘿嘿”笑了幾聲:“可惜丑了些,不然給我家二小子做媳婦倒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