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疼？

一道車燈照在男人臉上，形成一道暗影。修長的脖子，驕傲的下巴，看得出少年時必定是相當狂傲的一個人。現在三十多歲了，被時光打磨得更加沉穩，經歲月沉澱出了成熟男人味。

彷彿有一層外膜，將他和周圍的一切隔絕開。

許佳寧很清楚，這樣的男人會幫她，但絕不會和她有什麼感情上的牽扯。慶幸自己是清醒的，因為認得清現實，所以不會有所奢望。

他能在她困境時伸出援手，她已感激不盡。

至於剛才那個意外的吻……別去想了。

她穩了穩心跳，盡量平靜地說道：“我不會纏着你的。”

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男人都怕麻煩。

慕肆城沒做聲，只挑起幾分眉梢。

夜雨落了起來，行車緩慢，在紅綠燈前排起長龍。

“淅淅瀝瀝”，是雨水洗刷車窗的聲音。

良久，許佳寧的耳根才沒那麼燙了。

她眺望着前方，雨刷來回擺動着。夜色中的城市一時清晰，一時模糊。好似她的心情，想抓住些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什麼都不屬於她。心裏空蕩蕩的，說不出的孤寂。

車內很安靜，直到慕肆城打開了廣播。

“十分鐘前，從城東到九洲路段發生了一起車禍，三人當場死亡……”

許佳寧打了個寒顫。

生命多麼脆弱，說沒就沒了。

他換了個頻道。

“現在是晚上時間9：00整，感謝您依舊傾心守候在月光電台，我是今晚的主播安安，情感夜班車將繼續陪伴大家，現在我們接通今晚第一位聽眾。”

“你好，我是安安。喂？”

廣播裏斷斷續續傳來哭聲。

“我……我結婚十年，有兩個可愛的孩子，我以為自己很幸福，可……可上周，我發現我老公出軌了，和一個20歲的實習生，他要離婚，連孩子都不要……我都三十多了，帶着兩個孩子，又沒有錢，以後該怎麼辦？”

慕肆城又切了頻道。

許佳寧的頭低下來，忽明忽暗的燈光里，臉色白了幾分。

有她有着相同經歷的女人，很多很多。

愛情是什麼？婚姻又是什麼？就只是一張薄紙嗎？

受傷的總是女人。她無力改變，只能將自己縮進龜殼裏。只要不去愛，就不會受傷吧。

情感頻道切換到音樂頻道。

“一個人失眠，全世界失眠……”陳奕迅哀傷的聲音，唱進人心裏最孤獨的角落，抽絲剝繭一般疼。

這就是許佳寧這段時間的狀態，每晚失眠到天亮，吃安眠藥也沒用，身體已經被掏空了，也不知哪天會突然猝死過去。

“堅硬的你輪廓太好看，凝住了眼淚才敢細看……”

“緣來緣分是用來說明，你突然不愛我這件事情……”

不管怎麼切換，都是傷心情歌。

視線，被淚水模糊。許佳寧裝作望向窗外，偷偷抹了把淚，回頭的時候，身邊的男人已經把廣播關了。

雨還在下，車裏繼續前行。

許佳寧對自己說，如果下一個是綠燈，就代表一切會好起來。

然而還是紅燈。

就像她的生活，亮起了大大的紅燈。

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這樣的心理暗示有夠無聊的，但幸運確實一直不曾屬於她。她到今天，不管好與壞，都是自己跌跌撞撞拼過來的。按她媽的說法，她就是個勞碌命，八字無財運。

到了她這個年紀，沒了丈夫，沒了孩子，沒錢，沒一技之長，連家人都把她當負擔，突然特別絕望。

“你為什麼幫我一個棄婦？”她很想知道。這樣的她，連自己都嫌棄，都想遠離，而且他並不像愛多管閑事的人。

聞言，慕肆城只淡淡輕嗤了一聲。“離婚不算什麼，只有你放棄自己，才叫真正的棄婦。”

言語間好像嫌她太弱，一點打擊就這樣。

許佳寧也知道自己不算一個堅強的人。她不會自殺或者和傷害她的人同歸於盡，然而希望已被奪走，覺得自己的人生不會好了。

眾生皆苦。有些人還活着，但心早已是死的。

“前面路口右拐。”

到了小區門口。

“就停這吧。”許佳寧不好再麻煩他送她進去。

“謝謝你。”

這一聲道謝，包含了很多。

收回感激的目光，她下了車，一直望着車尾遠去。

慕肆城也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瘦瘦小小的身影站在夜雨里，冷得澀澀發抖。眼角下方有一顆淚痣，看着怪讓人心疼的。

心疼？

奇怪了——他有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