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囚對泣(六)

楚囚對泣(六)

“冉總!”李隆的聲音自辦公室門口響起,宛如天籟。我快速將眼神瞥向他,他雖然在叫我,可聲音里更像是對魯俊偉的警告。

魯俊偉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後一頓,轉頭快步離開了公司。

壓迫感與恐懼感退去,鋪天蓋地的屈辱感向我襲來,我身體不能抑制的顫抖,搖晃了一下,李隆趕忙上前,扶助我的肩膀,“沒事了沒事了。”

我再也抑制不住,撲進他懷裏,大聲啜泣起來。

我越哭越傷心,越哭越陷入一種自憐的情緒,長久積壓的混雜情緒,使眼淚洶湧澎拜,完全決堤,停不下來。

李隆開始還環抱着我,可隨着我哭泣的幅度越來越劇烈,慢慢有點無措起來,轄着肩膀讓我坐在椅子上,蹲身在我腿邊,慌的直接用指腹在我臉頰上擦起眼淚來。

我也不知哭了多久,喉嚨都有種撕裂的疼痛。我突然找到了一種杜鵑啼血的悲壯感。

眼淚真是個神奇的東西,雖然眼睛腫的像爛桃子,抓過一張新的紙巾擤鼻涕,可心裏卻前所未有的輕鬆了起來。我甚至還在想,是不是要感謝這一次的機會,才讓我藉由此徹底宣洩出了所有淤積在心中的負面情緒。

李隆尷尬的清了清嗓子,我不解,問:“你幹嘛?”

他頭一偏,眨眨眼睛,眼神向下一閃,我才發現從剛才開始,我就一直緊緊的攥着他的手,哭的稀里嘩啦的都不曾放開。

自己心裏也覺得尷尬,連忙借故抽紙巾,放開了他的手。

他眼角有微微的紅,十分可疑,不過還是抬手向我臉邊伸來,我獃獃的靜在原地,他指尖掃在我的皮膚上,輕微的癢。

他欲蓋彌彰的一笑,“有紙巾粘你臉上了。”說完,收回的胳膊還是慣性的搭在了我的膝頭上,我忙站起身來,覺得氣氛突然有些詭異的曖昧。

我學着他的樣子清清嗓子,聲音還帶着濃重的鼻音,“都是我沒注意,我以後不會再讓他這麼輕易的闖進來了。”

李隆搖了搖手機,“我剛才給高總發信息了,高總說讓你放心,他會來處理。”

我哭的太專註,連他什麼時候發的信息也不知道,不由得發自肺腑的說:“我已經習慣了你在身邊,我真不知道你走以後,還能不能適應了。”

他笑着垂下頭,可我總覺得他的笑容里再也沒有了曾經那股青澀的直愣,反而散發著穩重的成熟。成熟就意味着改變,人總是倏然就長大了。

我難以置信的想,李隆居然也有這樣一天,連他的肩膀也可以為我提供短暫的依靠了。

自那天之後,我們開始有事沒事的通過微信聊天。

剛開始,也不過是定時定點那些模式化的問候,譬如吃飯睡覺這樣的老常生常談。但到他徹底離職之後,我們的話題就變得有些飄渺起來。可我們一直沒有提出見面,大概總覺得隔着一層紙安全些,生怕一旦捅破了之後,又是再一次的滿目瘡痍。

高一生如他所言,出面約談魯俊偉,徹底解決了全迎的問題。

魯俊偉沒有投資協議在手,又受到了高一生嚴厲的威懾,自覺無理,承諾不再糾纏。高一生也是打一棒子給個甜棗,無條件的將立升所持有的全迎股權,一次性全部轉入了魯俊偉個人名下。

可是全迎賬戶上一分錢沒有,空有一個無法運營上線的APP,還要舉債支付拖欠員工最後一個月的工資,高一生陰測測的建議他直接將這筆欠款轉給還欠公司錢的嚴工。總之,對魯俊偉這種一心只想靠套錢生活的人來說,持有空殼子全迎全部股權可算得上毫無意義。

無論如何對我來說,能徹底與全迎做訣別,實在是期盼已久的事情。

而且李隆的離開,使他之前為高一生跑腿打雜的活計全部落在了我身上。隨着我接觸的資料越來越多,不禁驚詫的發現,沒了全迎的羈絆,高一生居然所圖如此之大!大到我甚至懷疑,他的胃口吃不吃得下。

立升旗下的香港公司——“唐城資本”正式成立了。

我在再次見到高一生時,心裏不由得不懷了一份真誠的敬畏。

可我想像中的藍圖,也僅僅是靠自己一點一點的拼湊得來的,這裏面始終夾雜着一絲對高一生過往不靠譜的存疑。

直到高一生讓我假扮他的秘書,去香港的一家投行開會。

我和高一生走進投行的辦公樓,七拐八繞的進入了一間狹小的辦公室,與另外三個投資總監會面。

我還是第1次接觸香港的投行,心裏全是對高大上的無限遐想,很怕自己行差踏錯,給高一生拖後腿,只一路沉默的尾隨在他身後。

這裏果然很有些高大上的職業氣氛,幾位總監見面,除了簡單的問了聲好,並沒有多餘的寒暄。一個內地出身的投資總監在白板上,用馬克筆梳理了一下整個投資流程。

我細心關注,默默誦記,總算理清了事情的大致脈絡。

原來在我糾纏於全迎那些細枝末節的時候,高一生已經在香港通過介紹,認識了一家國內上市公司的老總,這家A公司由於現金缺口巨大,急於出售其在境外的一處資產套現。於是高一生作為掮客,打算以唐城的名義,收購這家A上市公司在薩倫共和國一家天然氣資源公司中持有的70%的股份。

這家資源公司估值28.57億美元,70%的股份需耗資20億美元。可由於這個資產每年可持續盈利能力穩定,確實屬於優質資產。所以,高一生一直積極的遊說國內幾家有意收購境外資產的上市公司,最終和G公司達成收購意向,簽署了意向書。

如此這般的一番運作,唐城資本只需借到很低的槓桿資金做質押,就能空手套白狼的向這家香港的投行以10%的融資成本,融資20個億美元。其後一倒手,便能以23億美元的價格,轉賣給G上市公司。除去資金成本,只要收購完成,項目凈賺1億美金。

當然,高一生作為中間的掮客,勢必要與其他的策劃者們共享收益。然而由於利潤基數大,這筆被稀釋的收益也將十分可觀。

只是我多少有些沒想明白,為什麼A公司要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操着內地口音的投資總監扶了一下眼鏡,嚴苛的審核着標的公司的資質,但從專業機構反饋回來的背調資料上可以看出,標的公司確實是一塊資質上乘的資產,幾乎毫無瑕疵。

“高總,我最後只有一點疑惑,這家能源公司於去年雇傭了一位內地過去的CEO?”投資總監問。

高一生點點頭,“這是我國著名的天然氣領域專家,是原母公司專門挖過去的人才。”

投資總監疑惑的問:“但為什麼在我們這次出售的方案中,會有將70%股份中的20%份額無償贈與這位CEO的條款呢?”他指着資料,“叫佟鋮權是吧?”

“對,”高以生解釋道:“關於這一部分,上次我也和另外兩位老總做過解釋了,這樣設計呢,主要是因為這位專家是常年深耕天然氣領域,到公司工作了一年多,其任職期間公司的業績增長十分顯著,所以我們這一次的收購,也是希望可以盡量不會影響到能源公司的整體運營情況,並且還預期在未來的3~5年,可以有一個相對穩定的增長。這20%的股權贈予,也是留住人才的一種方式吧。”

“那G公司知道嗎?”投資總監追問。

高一聲笑道:“相關理由他們也是認同的。”

投資總監不再說什麼,低頭想了想,露出一個職業式的微笑,“那我就沒有什麼問題了,接下來我們就委託律所去走相關程序了。”

我跟在高一生後面,為自己一向小瞧了高一生的行為略感愧疚。直到進了電梯,我才輕聲呼出一口氣。高一生偏頭看見了,沖我笑一笑。

我以為事情已經結束了,試探的問:“高總,我們還去哪兒嗎?”

高一生看看錶,“還要去個地方。剛才談的情況,那幾個傢伙還在酒店,等着我的消息呢。”

他說的那幾個傢伙是誰?看樣子應該是一群所謂的幕後大佬。我十分好奇的跟在他後面,打車到了附近一間五星級酒店的頂層海景套房。

一個小弟模樣的年輕人,穿着一雙拖鞋,開門迎了出來,也沒打招呼,隨即關上門站在了門外。

我微微抬眼一掃,各種生活物品齊全,可見這間房是被常年包下來的。

一個挺着啤酒肚的中年人,夾着一隻雪茄,走出來,一樣穿着拖鞋。我笑着打了招呼,對方倒很禮貌的回應,高一生連忙介紹,“這是我公司的人。”

那人沒說什麼,請我坐在沙發上,兩人便回到裏面一間房間,關上了門。

不知說了多久,高一生才開門對我說:“你坐着無聊,要不然出去轉一轉吧。”

我心領神會,忙道:“您看您這邊還需要我做什麼,如果不需要,我就先回去了。”

“哦,也好,那就不留你吃晚飯了,你先回去吧,回頭有事我再和你聯繫。”他順勢而為。

我點點頭,謹慎的出了門。沿着酒店的樓走廊向電梯間方向慢走,轉彎時餘光看到剛才那小弟一直尾隨在我後面,儘管保持着一小段距離。

電梯門關上,我才呼出了一口氣。

可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巨大的雀躍,難以抑制的升騰起來!難道我真的是否極泰來、觸底反彈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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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潮連續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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