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雲熙VS林孝賢
見雲熙不動,潘氏趕緊向林孝賢求情:“林大人,雲熙還年幼,根本不知道一百兩是多少,您能出這麼高的價錢買一頭狼,我們蕭家感激不盡,我們當然願意賣。”
林孝賢沒有立刻回答潘氏的話,他看着才到自己腰的瘦弱小女孩,此時小女孩正冷着一張臉,平靜的注視自己,周身散發著壓人的氣勢。
就算放到京城那群貴族子弟中,也不遑多讓。有點意思,林孝賢來了興緻。
“小丫頭,你開個價,今天這白狼皮本官要定了。”林孝賢拿出官威。
“不賣。”
面無表情冷冷的吐出兩個字。
這次人群安靜的落針可聞,人們紛紛朝遠離雲熙的地方後退,不得了了,蕭家二丫惹事了,惹大事了,人們彷彿看見了雲熙被林大人大卸八塊的慘烈場面。
人們的視線在雲熙和林大人之間變換,驚恐萬分。只有一人看着雲熙雙眼快發出光來了,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剛才被雲熙救下的蕭家老三,蕭文彬。
此時的蕭文彬覺得蕭雲熙渾身散發著仗劍江湖、恣意人生的大俠風範,這不正是他苦苦追求的人生嗎。
人們伸長了脖子看着林大人和蕭雲熙之間的波濤暗涌,彷彿有千軍萬馬在兩人的眼神間交戰不息。
“哈哈哈哈!你個女娃娃做不了主,這件事需要你家大人做主。”
林孝賢尷尬的將球踢給了蕭老爺子,只有他自己知道剛才是他先破功了,但他堂堂京城貴族公子哥里的小魔王,又怎會自己打自己臉呢?
想當年他叱吒京城貴族圈時,那是皇子都經常吃癟的,圈裏人送他綽號鬼見愁。
“我獵的,我說了算,一百兩不賣。”
雲熙冷冷話語像一把把錐子,扎進林孝賢的心。林孝賢就快要暴起殺人了,他一瞬間既生氣又委屈,這誰家熊孩子啊,要不是……要不是那什麼,他至於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受這份閑氣。他朝蕭老爺子看去,用眼神會意他趕緊救場,救場如救火。
“一百兩不賣,一口價,八十兩,不找零。”
不等老爺子開口,雲熙朝舉着小手,伸到林孝賢的眼前。
“什麼?一百兩不賣,八十兩不找零!”
“這孩子是傻子吧。”
“你才傻呢,你忘了蕭雲熙本來就是個傻子嗎。”
“對啊,這孩子平氏看着就不夠機靈。”
人群了爆發出一陣陣議論聲,今天的雲熙給了大家太過吃驚的印象了,竟然讓他們忘了雲熙平時什麼樣了。
以前的蕭雲熙走路總是看着地,看見人也不叫人,只要村長家的白月娥和梁君寶一出現,一準跟在人家後邊,讓人耍了也不知道,還傻乎乎的跟着笑。
“呼”,林孝賢長舒一口氣,果然是熊孩子,竟然敢拿小爺開涮,看小爺以後怎麼收拾你,心裏一萬個詛咒,面上卻是一派自然,這個林孝賢也是個腹黑的。
“本官沒有八十兩的銀票。”
林孝賢從貼胸的衣服里掏出一沓銀票,隨手拿了一張遞給雲熙。
“這是大通錢莊的銀票,全國通兌,一百兩不用找了。”
“不要,只要八十兩。狼王老了,肚皮也破了,不值一百兩。”
一百兩不賣,八十兩不找零原來是因為這個啊,小小年紀倒是有蕭家人的氣節。別人不知道,他林孝賢什麼人物,豈會不知劉二姑的陰謀。
這個老虔婆背後可不幹凈,北境的水混着呢。他不出手震懾一下,蕭家恐怕被背後的黑手啃得骨頭都不剩了。
圍觀的村民聽了雲熙的話,只覺得她和她爺爺一樣頑固、不懂得變通,但是落在另一個人眼裏卻是完全不同。
此時蕭文彬已經徹底對雲熙佩服的五體投地,武功好,一定是得了機緣,遇到高人了。他彷彿看到雲熙仗劍江湖,劫富濟貧,輕功了得,從天而降,救人於危難之中的豪情壯舉。
當被救者跪地拜謝時,她卻一個轉身立於牆頭:“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我來管。”
然後腳尖一點,運起輕功消失在夜色中,不受一點恩惠。
老爺子捋着鬍鬚,欣慰的點點頭,果然是我蕭家的後人,關鍵事情上還是拿捏的很好嘛。潘氏更是感動的眼圈微紅,是個好孩子,儘管家貧卻沒有不明事理,被黃白俗物迷了眼睛。
眾人各懷心思,雲熙不知道也不管他們怎麼想。如果她知道這些人的想法一定會感慨:古人的心思你別猜,你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
“我沒有二十兩找給你。”
雲熙沒有立刻接過銀票。
林孝賢正想入非非,突然聽到雲熙的二十兩,心念電轉,一個計謀瞬間跳上心頭。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小雲熙也不是那麼討厭嘛。
“不如這樣吧,本官初來乍到,在北境也無家眷親屬,每日在軍中飲食實在是多有不便。
最近風寒初愈,軍醫署的郎中說本官身子尚未痊癒,需要進補,衛所司的伙食是跟不上的。想在貴舍暫時搭夥,這二十兩全做費用,不知蕭老爺子意下如何?”
“哎呀,林大人還真是看得起蕭家啊。”
“可不是嗎?這蕭家是走了什麼運啊,上山遇見死去的狼王,藉此又受到林大人的青睞。”
“是啊,是啊,這好事全叫他家承包了。”
圍觀村民議論紛紛,或酸的掉牙,或有巴結的意味,眾生百態,皆為利來,皆為利往。
“這……這恐怕不妥吧,寒舍簡陋,恐辜負大人厚愛啊。”
蕭老爺子抱拳告罪,心裏卻覺得林百戶似乎別有用心。
“好,吃飯沒問題,你可不可以再借我二兩現銀。”雲熙一口應承。
“如此甚好,雲熙姑娘果然是女中豪傑啊。”
林孝賢怕老爺子反悔,立刻應承,把老爺子到嘴邊的話堵了回去,誰叫您老動作慢呢。林孝賢痛快的從荷包里翻出兩粒銀子遞給雲熙。
雲熙伸手把二兩銀子遞到劉二姑面前,“還錢,二兩。”
劉二姑看着瘦小的雲熙,伸着小手在自己面前,想起剛剛就是這隻小手一掌拍碎了巨石,突然就有些毛骨悚然。
那冰冷的眼神看自己就像是在看死人一樣。今天真是見鬼了,這個自己平時根本不拿正眼瞧的毛丫頭,今天像是鬼附身似的。
劉二姑目的沒達到,心有不甘,磨磨蹭蹭的伸手去接銀子。
“吧唧”
蕭雲熙突然鬆了手,銀子掉到了地上。
“不好意思,您手太慢了,勞煩您老彎腰了。”
雲熙直視劉二姑的眼睛,認真的說道。
劉二姑心裏這個恨啊,臭丫頭分明是故意的,撿還是不撿,撿就失了面子,失了面子叫她以後怎麼在這些窮鬼面前立威啊。
不撿不但丟了銀子還要得罪林百戶長。劉二姑拿眼角偷瞄林孝賢,林孝賢彷彿知道她在偷看一般,給了她一個警告的眼神,劉二姑嚇得眼皮一突。
“死鬼,還不趕緊把銀子撿起來,等老娘伺候你啊!”
劉二姑實在是自己不想撿,捏着她男人的耳朵,命令他去撿。劉二姑的男人是個倒插門的破落戶。因為年少時家貧,老了就喜歡裝地主老財,穿的不倫不類。
人黑瘦黑瘦的,一口大黃牙,脖子細長,活像一隻家雀兒。因為一肚子壞水,人稱鄭二黑。
“哎呀,哎呀,鬆開,鬆開”
鄭二黑掙脫了膀大腰圓的劉二姑,提起摺扇沖鐵牛銅牛二人,一人一個腦袋蹦子。
扯着脖子大吼:“還不快給老爺我把銀子撿起來。”
鐵牛和銅牛對視了一眼,不聲不響的蹲下來撿起銀子。鐵牛兄弟太能吃,又是手染鮮血的重刑犯,只要誰給的好處多,哪怕是做狗都行。是那種只要你出得起錢,幹什麼都行的惡人,沒有原則沒有底線。
“還不快走,兩個飯桶,都快晌午了,餓壞了有才你們擔待起嗎。”
劉二姑一邊衝著鐵牛兄弟罵一邊扭着水桶腰率先朝大門走去,像一隻鬥勝的母雞,身後跟着鄭二黑和鐵牛兄弟。
“等等,東西留下。”雲熙朝劉二姑冷冷的說道。
“東西?什麼東西?”
劉二姑目光閃爍,明顯是心虛。
“借據拿來。”
“我……我出門急,忘了帶了。”劉二姑眼睛轉的飛快。
“如此,本官派人親自跟着你回家取,省的您老再跑一趟。”林孝賢把劉二姑的詭計堵了回去。
“這……這怎麼好勞煩林百戶長呢。”劉二姑吞吞吐吐,諸多借口。
“林浩。”
“屬下在,公子有何吩咐?”
從人群中走出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濃眉大眼,唇紅齒白,眼神靈動,十分活潑。一身墨綠色短打,上身一件黑色皮草坎肩,腰間別著一把漆黑的長刀。
“和劉二姑走一趟。”孝賢吩咐道。
“是,公子,屬下領命。”
然後走到劉二姑面前,“這位大嬸,請吧,小爺可是忙得很呢,咱們還是快去快回吧,耽誤了我家大人處理軍務要事,你有一百顆腦袋也不夠砍。”
林浩狡黠的朝劉二姑比了一個抹脖的動作。
“不敢,不敢。”
在林浩的特殊催促下,劉二姑嚇得縮着脖子回家取借據。圍觀的人群看見鬧事的走了,也趕緊向林孝賢行禮告退。院子裏只剩下蕭家人和林孝賢。
“啊,雲熙,你怎麼了!”
隨着潘氏的驚呼,只見雲熙突然仰面昏倒在雪地上,大家圍攏過去,查看情況。
“人沒事,可能是太累了,先把她抱進屋裏。”
蕭老爺子查看一番后對潘氏說,又轉頭對林孝賢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林大人請移步屋裏借一步說話。”
“蕭老請,待會我命人請軍醫署的郎中過來仔細瞧瞧。”
“林大人請,老朽當不得大人一聲蕭老。”蕭老爺子堅持讓林孝賢先行。
潘氏抱着雲熙進了院子後排姑娘們的屋子,老爺子引着林孝賢進了正屋,所謂正屋不過是老爺子和平氏的卧室隔出來的一個隔間。
挨着卧房門口,對門放了一張破舊的桌子,一條腿斷了,下邊墊着石頭,桌子兩旁勉強放的下兩張簡陋的椅子。林孝賢也不嫌棄,和蕭老爺子各自兩邊坐了。
“老師,我來晚了。”
“老師?林大人何故稱呼老朽為老師?”蕭天河一時陷入了迷惘。
“哎”,林孝賢無奈嘆了口氣,蕭天河當年是他大哥的私塾先生,后因他哥考上了秀才後去了逐鹿書院讀書,便變成了他的啟蒙老師。
蕭天河當年被其堂兄蕭天問連累流放時,林孝賢才五歲,如今長成英武青年又怎麼能認出來呢。更何況蕭天河根本不認為,堂堂兵部尚書的兒子會到邊疆做一個小官。
林孝賢乃是兵部尚書林建岳的老么,因為不服家裏安排的婚事,自己跑到了邊關投奔表弟北境王世子軒轅澈了。從小兵開始做起,憑藉軍功經很快升為百戶長。
“老師,是林孝賢啊。您不記得我了嗎?”
剛剛還在劉二姑面前大顯官威的林百戶長,居然朝罪民蕭天問漏出了委屈傷心的表情。
“是你,林孝謙的弟弟?!你……你為何會來北境?”
蕭天問終於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林百戶長眼熟了,原來是故人之後啊。蒼天弄人,緣何在這荒涼的北境還能遇見故人。真是孽緣啊!
說起來這個林孝謙,就不得說起蕭家長女蕭錦雅,當年蕭家遭逢巨變,已經訂婚的蕭瑾雅被退了婚,而退婚的人家就是林家,退婚之人便是這個林孝謙。
林孝賢竟然是林孝謙的弟弟,這實在是令人難以接受,好像塵封的傷疤再次被人揭開,心裏到底意難平。
“老師,今日之事絕非偶然,那劉二姑背後之人恐怕不會輕易善罷甘休,老師今後必須多加防範啊。”
“哎——”
蕭老爺子嘆了口氣,“今日之事多謝林大人出手相助,否則不知道要如何收場。老朽在這裏給林大人行禮,不過大人莫要叫老朽老師,隔牆有耳,恐怕給大人帶來麻煩。”
蕭天河作勢要給林孝賢下跪,言語間的感謝和疏離不言而喻。
“老師,豈有老師跪學生的道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林孝賢趕緊扶住蕭老爺子下跪。